《已婚》微露晨曦

34、两个人的事

　　原来婚姻，真的不只是你和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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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侄媳妇，你看你们钱多的，这零钱都不当钱了，在俺们村里，这毛币也还能买两个西瓜呢，侄媳妇你不要俺就替你收起来吧……”

　　“你看看，这些瓜子花生的这样放着都生了毛了，得赶紧吃，你们不愿吃，俺给你收拾收拾……”

　　“死老婆子，别乱动！那是侄媳妇的衣服……你看弄脏了不是？侄媳妇，这衣裳弄脏破了，你也不穿了吧？俺家二丫和你差不多大的，我拿回去给她下地穿吧……”

　　林灵趴在办公桌上，拄着胳膊捂住头。

　　家里那两个人，已经把她的家都整得不像家。东西全都翻了个底朝天，但凡是有用的、没用的、能沾上一点光的，全部都摸个透，想方设法的揣到袁怀庆的怀里去。林灵眼看着袁怀庆来时提着那只塑料口袋还扁着，这没有两天的功夫，已经鼓涨得快要装不下了。她的衣服、吃的、家里的小玩意儿几乎都被洗劫一空，就算是拿不动的，也全被怀庆嫂扫在了地下，碎个精光。

　　她已经无语加无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但是她又不能赶他们走，他们是袁冬的亲戚，就算八百辈子都和她打不着一杆子的关系，就因为冠上了“袁冬媳妇”的名头，他们也就变成了她的亲戚。有时候林灵真的很难理解，怎么自己一嫁，不像是嫁给了一个男人，到像是嫁给了他们整个家族？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沾上了她的名字。她结婚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事情的，不知道她是不是过得太过阳春白雪，总是怀着一种和袁冬非常浪漫的情绪，抱着那小小的甜蜜就嫁了。现在到了这个时候，才真的发现，原来婚姻，真的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

　　林灵捂着自己的头，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婚前对这些事都没有任何准备，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正慢腾腾地做着报表，门外传来猪总的声音：

　　“小灵，你过来一下，把这些废纸拿下去卖了。”

　　林灵站起身来。

　　朱总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头发又梳得溜光水滑，神色恢复了平日的神采熠熠，指挥起林灵来眼睛都不眨。

　　林灵虽然头痛欲裂，但是老板的吩咐她还是不能不去做。

　　起身到了朱总的办公室里，看到一纸箱的废纸废物，猪总就指挥道：“把这些都搬下去，能卖几毛就卖几毛。”

　　林灵伸手去拿。

　　纸箱里，都是老板娘来闹时弄在地上的纸张碎屑。还有些打碎的玻璃，破坏的相框。林灵在那些碎纸里，看到一张撕成两半的照片，正是那天夜里，老板娘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这办公室的地毯上，静静流泪的那一张。曾经的一家三口，笑得那样灿烂，如今物是人非，照片上泪痕依然，旧人却已不在。

　　林灵知道老板和老板娘的离婚手续已经办妥，一切都爽利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结婚，离婚，就像是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只不过是签签两个名字的事情。对男人来说，婚姻八成都没有什么牵挂，只有女人才会对那个辛苦建立的家，曾经深爱的男人，自己为他养育的孩子恋恋不舍，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分离，舍不得拆散。即使泼辣如同老板娘，也依然有着那样默默流泪的时刻。但是老板呢？他什么也看不到。

　　林灵的心里，不是滋味极了。

　　捧着纸箱往外走，刚走到走廊里，就迎头撞上一个人。

　　“哎哟！”对面的人惊叫了一声，“谁啊，小心一点啊。”

　　林灵把纸箱一移，看到瘦得可怜的易苏苏捂着自己纤细的胳膊：“苏苏？你怎么才来？已经九点半了。”

　　“嘘——”易苏苏一看到是林灵，连忙用手指按住嘴唇，“别吵，等下被猪总逮到我就麻烦了。”

　　林灵连忙压低自己的声音：“那你怎么来这么晚？”

　　“吃早饭啊，没想到一吃就吃过了时间。”苏苏抬手看看自己腕上的精致小金表。

　　“又吃早饭？”林灵瞪大眼睛，“和那个……”

　　“和姓叶的。”易美女跺跺脚，“真是怪事，你说一个炮兵团的副营长怎么整天那么闲，大早晨起来就上我家楼下堵我，非要我天天陪他吃早餐，这下可好，我又迟到了。”

　　苏苏满是抱怨，但是眉梢眼角里，却是说不出的淡淡甜蜜。

　　林灵看着易苏苏，微微地笑了：“苏苏，你恋爱了？”

　　“我呸——”易苏苏立刻作吐口水状，“我都25了好不好，还恋爱个茄子啊，要不是怕那个大老粗又像那天一样，直接把我扛走了，我才不陪他呢。灵灵你别乱说，我会起鸡皮疙瘩的。”

　　易苏苏擦着自己的胳膊。

　　林灵微微地笑了笑。

　　这种感觉真美好吧？淡淡的甜蜜，被强迫的早餐，嘴上虽然说着不情不愿的话，但是心里还是对那个男人充满了幸福的味道。不知道以前她和袁冬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美好，只是结了婚之后，却不知什么时候，一切都已经变了味道。生活中已经开始掺杂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婚姻不再是你跟我，而是变成了你和所有的家族，我和你身边所有的人。

　　林灵还是觉得非常不适应，虽然她告诉自己，要努力适应。

　　她低头，忽然又看到纸箱里那张撕碎的照片。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抬起头来问易苏苏：“叶军官家也是农村的吗？”

　　易苏苏被林灵问得一愣。

　　“你说什么，灵灵？”易苏苏皱眉，“好像不是吧，我听他提起过，他父亲是在对越战争中受伤退役的老干部，现在和他妈住在干休所里呢。”

　　“哦——噢。”林灵低应了一声。

　　“怎么突然问这个？”易苏苏奇怪地看她。

　　“没有，没什么。”林灵摇摇头。

　　其实有时候她在想，也许苏苏的坚持是对的，据她所知，赵梓良的家也在城乡结合部，爸爸妈妈都在家里务农，家中还有两个妹妹在上中学，虽然他是个博士在读生，但是家庭的负担还是很重的。没有可能一个女孩子嫁过去，就把他们家里撇得门儿清，父母双亲以及妹妹们都是要帮扶的。虽然不知道苏苏是不是为了这样的原因，而任由赵梓良怎么样的追求都不动一点心，但是结了婚的林灵到现在才觉得，也许在婚前就做好这样的打算，是对自己未来的生活打下一个最好的基础。

　　“灵灵，你怪怪的呢。你和冬子怎么样？那天还看着你哭了，他跟你道歉了吧？我和你说，对待男人也要有方式方法……”易苏苏正想和林灵长篇大论。

　　朱总忽然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了，一看到易苏苏居然拉着林灵，立刻就大叫道：“易苏苏，你又迟到！这个月奖金全扣！”

　　苏苏被吓了一大跳，立刻脖子一缩，转身就往办公室跑：“没有没有，朱经理我没有迟到，我刚刚是去倒茶。”

　　“倒什么茶，我看过今天的打卡记录了！你是不是不想干了？！”朱经理追进办公室里去骂易苏苏，“现在你攀上什么军官了，不打算在我这里好好干了是不是？”

　　林灵看着朱经理的背影，再看看纸箱里的照片，叹了一口气，抱着箱子下楼去。

　　下班的时候，她磨磨蹭蹭的收拾东西不想走，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家里的那一些人，但是她又不能真的丢了不管，真的就那么走掉的话，袁冬又该怎么办呢？她有时候恨自己心软，又怪自己太心软，总是一看到袁冬求救似的目光，就没有办法不去答应他的要求了。而且，那是她自己的家啊，为什么她要为了别人不回家，要把自己的窝让给别人呢？

　　林灵提了包往楼下走，刚转过楼梯角，就听到有人在拐弯处低声的说话，林灵不想被人撞到她偷听，所以还是在走廊里略停了一下，想等人家按了电梯下楼，她再走过去。

　　不过才停了一下，就听到那边低低地说：

　　“儿媳妇，我知道你还是顾着这个家的，毛豆这么小，不能没爸没妈的，而且怎么说他也姓尚，你不念在我儿的面上，也念在毛豆的面上，就把过去的事儿都翻过去吧。我老太婆一个人，丈夫死的早，把志明拉扯这么大也不容易，现在年纪大了，是想享享清福，过去是没帮过你什么忙，况且我也是一个人把孩子拉把大的，我相信你也行。不过以后你有困难尽管开口，我少出去旅游，以后帮你带带毛豆，你也消消气，让志明回家，把厂里的事儿也就交给他吧。这厂子是他一手开办起来的，大大小小的事儿，还是他最清楚不是？你这边还有工作，也放松放松。”

　　这一番话说的，夹枪带棒，话里有话，一会儿把自己摘得很清楚，一会儿又警告别人不得如何如何，还告诉她谁最清楚厂里的事儿，要她不要再多管了。

　　林灵不用回过头去看，她就知道说话的这是谁。

　　温楠姐那个不可一世的婆婆，毛豆生病的时候只会骂楠姐，现如今温楠下了狠手，直接掐断了尚志明和他妈的经济来源，这下都不敢欺负她了，反而都过来求楠姐了。只是这作婆婆的这样的态度，这样的话，实在让人听了也觉得不怎么舒服。

　　温楠听这话，淡淡地笑了笑：“妈你说的对，厂里的事儿还是志明清楚，所以业务上的事儿，我没说不让他管，财务上的嘛，我帮他把把关。你年纪也大了，毛豆现在也懂事听话，我也不用劳你驾了。您就好好的在家休养，享享福吧。”

　　说完，温楠就转身要走。

　　尚妈连忙追过去：“儿媳妇，你看你这话说的，厂里这业务是好做，可男人手里没个经济，怎么能行。志明大手大脚习惯了，你也就把那些事儿都还给他吧。”

　　温楠转过身来，瞪着婆婆：“大手大脚总是要改，他现在是毛豆的爸，不光是您以前的儿子了。以前志明不懂这些事，现在我给他提提醒而已。妈，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们自己商量，您就不用操心了，回去吧。”

　　温楠又转身就走。

　　尚妈这次可是要急了，不光是为了她儿子，今天她包里只剩下一百块，眼看着这个星期的饭菜钱都快没有了，儿媳妇又掐着钱不放，她这老脸可就是要没地方搁了。

　　“儿媳妇，你别走，我还有话说。”

　　“什么话？”温楠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婆婆。

　　尚妈张了好几次嘴，话都出不了口。她早对自己的儿媳妇指手划脚习惯了，这突然要对儿媳妇低头了，她怎么也开不了口。

　　温楠便又转身：“妈你没话说我就先走了，毛豆还在幼儿园里等我去接呢。”

　　“别，别，儿媳妇。”尚妈拉住温楠的手，“其实……其实我是为了我自己的事儿，儿媳妇，我怎么说也是毛豆的奶奶，你看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以后咱娘俩……”

　　温楠不温不火地甩开尚妈的手：“过去有什么事儿？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妈。”

　　“儿媳妇，你看……”尚妈为难得脸都要涨红了。

　　温楠已经按开了电梯，径直走了进去。

　　尚妈眼看温楠要走，脸真的撑不住了，几乎带着哭腔似的就说了一句：“儿媳妇，行，以前的事儿都怪我，妈错了行不行？妈不该以前那样对你，妈不好，你别这个样了，妈难受着呢……”

　　温楠站在电梯里，看着那些时日总是对她颐指气使的婆婆终于也挂下脸来，她的心里，没有丝毫战斗胜利的喜悦，却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伤痛滋味。本该是亲亲密密的一家人，如今却要靠这样的手段才能低头认错，和睦相处，这应该是多么让人心痛的一种哀伤。

　　温楠从电梯里伸出手来，拉住尚妈，还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一张卡来递给她：“妈，不是我这个做小的不孝，您拉扯志明长大是不容易，这个年纪该让您享受享受，但是一天就拉卡刷十件金首饰，我想您这个年纪的老人大多不会做这样的事。我们不怕您花钱，但宁愿您花钱买点补品营养品，把您的身体养得健健康康的，就是我们做小辈的一种心愿了。这是一千块钱的超市购物卡，您拿着，愿意买什么就买什么。下个月初，我还会给您一张，以后，您就留在家里，好好享福吧。”

　　尚妈被温楠拉进电梯里，手里塞上一张购物卡。老太太说不出什么滋味，脸上的表情，五味陈杂。

　　电梯门，徐徐关闭。

　　林灵躲在拐弯后面，心里也是说不出什么滋味。

　　爱情婚姻家人，怎么这么亲密而简单的关系，到了现如今的这个世界，居然要用这么特殊的手段和斗争才能取得暂时的和谐？人和人之间，这到底是怎么了？家人和家人之间，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复杂？

　　还没有想清楚，手机突然响了，林灵一接，袁冬已经心急地说：“你在哪？快点回家来，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作者有话说

　　霸王的不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