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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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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娇是被外头喧哗声吵醒。
梅香快步推门进来说,沈念回府了。
她不是在栖梧山将养,怎么会这个时候回府。
“她人呢?”
“院门外,说是要见贺二爷,叫老爷撵了,如今又跑来咱们这里,说,说……”
“她说什么?”
“说您今日不见她,便要撞死在您轿子前。”
沈娇从床上做起,终于知道那股不安从何而来。
沈念一身素衣跪在院中,大红喜被被她推倒在地,藏在里头的花生桂圆四散开,叫她用脚踏得粉碎。
沈府的人垂首立在一旁,见她出来纷纷垂着脑袋,生怕一不小心惹火上身。
“二姑娘,您快些停手吧。”
只有梅香上前阻拦。
“滚开!”
沈念猩红着双眼,将梅香推到在地。
她口中念念有词道:“凭什么是你嫁给他!你一个被休弃的下堂妇,你有什么资格攀附清风明月的贺兰之!”
“你是偷跑回来的?”
瞧她衣衫朴素,似乎是藏在进香客中逃出庙宇。
“你想偷偷嫁给他,做梦!你就应该老死在元府后院,跟苏玉贞一般枯萎凋零!”
沈念咒骂着向沈娇扑来。
梅香护主怎敌得过疯魔的沈念,一股白雾从沈念袖中扬出直落在沈娇脸上,下一秒她便呼吸困难忍不住捂住喉咙。
“姑娘!”
梅香扑过来扶住沈娇摇摇欲坠的身子。
很烫,异于常人的高温。她又忍不住试探她的额头,简直烫手。
“二姑娘,这是什么?”
沈念抖抖衣袖冷声道:“沈娇娇我倒要看看,贺兰之还会不会娶你这个被毁了容貌的丑八怪!”
“还愣着做什么,去请老爷,打水来啊!”
沈娇耳边传来梅香的惊呼声,又近又远飘飘荡荡,她稳不住身子好似一阵风便能将她带走。
她好热,脸也热,身子也热。
一切发生得太快。
快到沈念等在一旁却没有听见惨叫声,扭头看向地上的沈娇,她双颊潮红眼含秋波,身上却无一处创伤。
这!
她的药,谁给掉包了!
沈念忽然想起,前几日一贵妇突然出现在庵子里,告知她贺兰之要娶沈念,还给了她包药,说只要撒在沈娇身上,保管贺兰之不会娶她。
她追问是何药又为何帮她,那贵妇罩着面纱眼神凄楚说不过是给负心人一点报复,若是事成为掩耳目加之她又有身孕,贺兰之必定会让她替嫁。
那包粉,是蚀骨焚香散。
稍稍一点便能让人皮肤溃烂裸|露白骨。
她扮作婢子逃出栖梧山,贵妇将她丢在城外荒地扬长而去。
她说,做不做随你,我总归还有别的法子。
沈念想赌一把,便是死也不肯回庵子里,那不是人待的地方,除了杂扫勤洗夜里还有被毒妇驭使。
脏。从骨子里散发的恶臭。
谁把她送进去,她就要毁了谁。
地狱一起去才热闹。
沈念掩住口鼻凑近沈娇身旁,亢奋道:“可惜,毁不掉你这样脸。不过,这辈子你就烂在阴沟里吧。”
“二小姐,您为什么要害姑娘。”
梅香靠得近些,渐渐有些昏沉,说话也绵软。
她现在只能祈祷,求老爷赶紧过来,姑娘烫得厉害。
“我害她?呵呵,我这是在帮她。她是嫡女怎么了,爹爹也不待见她,除了元府那个老妪谁待见她。偏她自己宝贝疙瘩!我的好姐姐,妹妹送你的大婚之礼可还欢喜?”
沈念大笑完,径自扬长而去。
等沈云鹤与贺兰之赶来时,沈府下人围在院外无人出手相助。
沈娇残存的一点意志爬入房中,整个人贴着地面,双目猩红欲裂。
贺兰之前脚踏入院子便闻见那股异香,他挡住沈云鹤低声道:“沈大人若是信得过我,此处交由我来,您还是去寻那位二小姐。”
“贺大人,按惯例这大婚前夫妻见面是为不吉,要不……”
“沈老爷去慢了,怕是要给那位收尸了。”
贺兰之说完哄散众人抬腿走进院子,挥手合上门扉。
梅香爬在院中,见有人走来竟伸手去扯他衣裳。
“东哥,把人带走,再去查这几日有谁去见的她。”
“是。”
东哥皱着眉头击晕梅香后将人抗走,江婆子瞧见这一幕想要阻拦以来不及。
“贺大人,我们姑娘是清白之身。若是……”
“她中的奇欢散,每逢月圆夜如百虫蚀骨,你若再拦我,她必死无疑。”
江婆子伸出去的手颤巍巍缩回来。
屋内昏沉。
大红喜服被沈娇扯在地上,她蜷缩着身子,痛苦的悲鸣从她唇边溢出。
双眼失去聚焦,空洞洞目视前方。
察觉来人后伸出双臂,扯住贺兰之的袍子:“痛。浑身痛。”
说着人往他怀中挤去。
两人离得极近。贺兰之眸色沉郁脸色难看至极。
“垚儿,我是谁?”
“你是……”
怀中女子咬紧下唇,微蹙眉头,心道如今唤她闺名不过也就那几个人。
“我是谁?”
“你是谁?”
他身上有清冷的檀香,沈娇瞪大眼睛,昏沉沉地瞧清楚来人:“贺二爷,你是贺二爷。”
贺兰之松了口气,将人打横抱起。
“人我带走,婚期照旧。”
*
沈贺两府大婚,独不见新郎官迎亲。
别说迎亲,沈家连红烛也没亮几根。寂寥廖地半掩着门,连送迎宾客的也无。
沈家大小姐虽是二嫁,高低对方也是贺兰之,如此怠慢怕不是有内情。
旁人猜归猜,沈家以二嫁匆忙为由将好事者挡在门外。
天刚擦着点黑,两顶花轿从侧门缓缓抬出,马不停蹄直奔贺府。
贺府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凡跟贺家沾亲带故的皆有到场,连元府老夫人和新封的元小将军位列上席。
元放是不肯来的,拗不过老母亲,如坐针毡半刻不得安宁,大红喜字只差没塞进他嘴里。
叫人不痛快。
当初他与沈娇初婚也曾这般热闹,酒过三巡后众人簇拥着她要去闹洞房,乌泱泱挤进碧湖苑,见原本应该独坐婚床等着他掀盖头的沈娇娇提着喜服抱臂守在花树下。
月朗星稀。
狡黠的月光落在她肩上,她摩挲着脸颊双眼紧盯花枝上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他记得今日早些时候她同他说,今夜昙花绽放她需在月下守着。
他给忘了。
喝了些酒水上头,旁人哄着要闹洞房,他便依了。
少女瞧见他有些疑惑,皱着眉头道:“元哥哥,不是说了今夜我不得空。”
跟在他身后的除了同僚旧友,还有上赶着看元府笑话的。元放觉得丢了脸面,冷下声让她回房间去。
少女越发糊涂:“你们要闹便闹,洞房不就在那里。”
这事罪魁祸首还是苏氏,沈娇养在她跟前,除了听戏玩雀子侍弄花草外,两人便扎堆似的家长里短婆媳姑嫂。沈娇不会女红,还是元放西行后学着打发时间的。她觉得元放好,是因为待她好,至于男欢女爱儿女情长,苏氏全仰仗自己声色场流连过的儿子。
姑娘家犯不着上赶着巴结讨好男子。若是心悦无师自通。
元放是亲生的。沈娇胜似亲生。
那夜后,元放再没有日暮后踏足碧湖苑。沈娇不急,苏氏也不急,总归是来日方长,她竟成了别人妻。
苏氏一颗心揣在肚子里,丝毫不顾亲儿子死活,沈娇嫁了,嫁的还是当日将她强行掳走的贺兰之,从今往后有他庇佑,宁江城无人能动她分毫。她今日来只是吃喜酒,高高兴兴才是,哪像自家儿子一副死妻儿的模样。
碧湖苑那位今日也想过来,想着瞧一眼宁江城的婚仪,被苏氏挡了回去,无名无分省得出门丢脸。
苏氏盼着今夜过后,一切风平浪静。
不知谁问了一声,怎么不见新郎官儿。
即便玩笑,也无人放肆。
贺守财坐在高位,澜园里的小厮在他耳边低语两句,见他嘴角含笑起身道:“诸位,今日吃好喝好便是,我那好侄儿领着夫人去了建安寺。”
众人并无诧异,贺兰之师承建安寺,领着新婚妻子去祭拜恩师合情合理。
只是有必要这么仓促?
听说俩顶花轿抬进澜园,另一顶里是谁?
“梅香,听说是许配给贺二爷跟前得力侍卫。说是压婚,贺子珩行事荒诞,独独这件事考虑周全,他是怕娇儿福泽不寿压不住。”
苏氏对此很是满意。
元放没有说话,多说一句都是笑话。
直至酒席散场,两人均未露面。回碧湖苑后,元放有意无意走向那株枯死的昙花下,不知今夜沈娇可曾将贺兰之挡在门外。
碧湖苑的花干的干枯得枯,只剩御赐那几株绵延茂盛,像几根长钉钉死在院子里。
元放松开衣领,不曾睡下的墨儿起身迎他。
“将军多喝了几杯?”
她问得小心。
“嗯,是多饮两杯,替她感到高兴吧。”
“婚宴可好热闹,沈姐姐生得柔美,叫人心生怜惜。不似我枯手愚钝,只会操持些琐碎。”
元放拉着她的手在掌心摩挲。
墨儿说得不假,当初西北苦寒全凭她一双手才撑着伤病的他返回军营。
“等母亲同意,我们也办一场婚仪,如何?”
“听说大梁以夜婚为尊,饶是沈姐姐二婚贺二爷也夜婚待之,只是妾终究身份卑微忌讳得多。妾只想常伴将军左右,将军待妾一心一意便可。”
其余都是虚的。
况且元老夫人一定不肯,如今沈娇离开,只要稳住元放,这偌大府邸终归有她说话一日。
俗话说得好,来日方长,何惧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