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她少年时》对9当歌

9、我不过是

　　张海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一向是乖乖女的内侄女，企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破绽，甚至期待在未来的十秒钟她笑着对她说：愚人节快乐。
　　大概对于张女士，即使被侄女戏弄也比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来得好得多的多……

　　完了。方淑媛又想抽烟了。
　　她觉得嘴巴发干，只能更加努力地喝水，故作不经意地说：“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本来就喜欢女人嘛，这是基因决定的，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改变不了……”

　　张海一个巴掌用力地甩在方淑媛的脑门上，打得她脑袋嗡嗡疼。
　　完了。脑震荡了。方淑媛无奈地想。
　　“你疯了。”张海咬牙切齿，恨不得扒开方淑媛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浆糊。

　　方淑媛被冷不丁打得偏过头去，用牙齿抵着口腔内壁，抵消震荡引起的不适感，心中默念，代价代价。
　　想要什么，总得付出点什么。
　　这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不过一个巴掌而已，已经很便宜了。

　　“她还是学生！她还没有成年！你特么的这是犯罪啊！”张海老师口不择言，已经开始口吐芬芳了。
　　方淑媛撩过因为撞击有些散乱下来的头发：“我这不是……就是知道，这才找阿姨您帮忙的嘛。”
　　还委屈上了。

　　她认错态度良好，真诚，没有一丁点的借口，反而是积极地寻找解决方法。
　　绝了。
　　温和而坚定地提出自己的诉求。这在心理学上，不是找人帮忙，而是教育孩子……

　　张海暴怒起来的情绪，被神奇地安抚了。
　　她重新坐回桌子前，继而按照着方淑媛的剧本，终于问出了那一句：“我要怎么帮你？”

　　方淑媛勾起嘴角：“阿姨，”她真诚无比地说，“她说她考不上大学的，考不上大学就去本市投奔我。我就想一夜。情，玩玩儿，哪里会和一个小屁孩当真。”

　　这一次，她完全掌控了张海的临界点。
　　张海女士，从小对她宠爱到溺爱，而一切的转折点是发现方淑媛的性取向。

　　上一辈子，少不更事的方淑媛啊，自以为有情饮水饱的方淑媛啊，觉得喜欢一个人，要嫁给一个人，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她少年开始就大大方方地展现自己的取向，后来又坦坦白白自己要和林又宜结婚。
　　这让对她的取向本来就已经一根筋崩得超级紧张的张海彻底爆发了。
　　指责、谩骂、诋毁、诅咒……一切用在仇人身上的手段被用在这对骨血亲人身上。

　　方淑媛没有得到张海的结婚祝福，就像后来张海也没有得到她的一句感谢。
　　所以世道轮回，报应不爽。
　　世间万物，都是一个圈儿。

　　而这一次，方淑媛照例已经公开了自己的取向，但是她用那种不经意的无所谓态度说：“玩玩而已，难道我还真跟一个小屁孩结婚了？你说，她傻不傻的，我不过图新鲜，她还想投奔我了？”

　　张海冷静地觉察出了她的潜台词：“你什么意思？”
　　“我的取向在那儿。”方淑媛看着有些发黄的天花板，曾经她对抗世界的方式是天雷勾地火的火星撞地球。

　　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
　　相爱的两个人什么不能对抗呢？
　　不知道说年轻气盛的方淑媛是单纯傻气好，还是死脑筋好，总之，她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对抗顽固坚硬的世俗城墙。

　　后来，十年的时间磨掉了她们所有的爱情火焰。
　　有情饮水饱，不过是心理上的饱腹感，最终还是会饿死的啊；相濡以沫、抵死缠绵，最终不过感动了自己。

　　后来，方淑媛终于明白那个浅显的道理。
　　第一，人是不能和世界对抗的。
　　第二，爱情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第三，至亲的人给你规划的路，可能不精彩，但是不会害你。

　　所以这一次，方淑媛不战而怂，她决定顺着张海对她曾经的规劝来。
　　“我的取向在那儿。”她说，“但是结不结婚，和谁结婚，没一定吧？说不定以后我会遇到个心动的男人呢？就算没有，不婚不育保平安也未尝不可……”

　　她妥协了，向世界妥协，向世俗妥协，向张海为代表的这种思潮妥协。
　　张海眯着眼睛，思忖着方淑媛说这话的可信度：“你怎么……”

　　“忽然想通了？”方淑媛接口，“阿姨，长大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我在这一瞬间，忽然悟了。”
　　“所以，阿姨您要帮我。这个林同学就是我的污点啊，她要是高考卓越，考上帝都清北什么的，发展一路朝北，天高皇帝远的，她也不会来烦我。”

　　“要是她高考落榜，那还不得着劲吊死在我这棵优质的百合树上啊？”
　　“再说，我研究过她的成绩，数理化一流，政史地优秀，就语文惨不忍睹。您帮帮她，就当是帮我送个瘟神了，您看成不成？”

　　方淑媛的态度太真诚，张海看着手上的一纸成绩单，陷入了沉思。
　　林又宜啊，她知道。理科组的天才学生，语文组的耻辱。人还有点孤僻，虽然她不知道淑媛怎么和她搞上的，但是万一真的像淑媛说的，她们有点什么，真的可能拖着淑媛一起下地狱去……

　　张海的原子笔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良久，才缓缓道：“我这个资历，本来不用带高三组了。”
　　方淑媛知道成了，她微微勾了勾嘴角，乖巧地走到张海的身边，搂着她的脖子撒娇：“谁让您疼我呢？您帮帮我吧。”

　　张海还是有疑虑：“你们怎么认识的？我看你像是喜欢她？”
　　“喜欢？”方淑媛烦恼地把头甩了甩，“统共才见了两次面，怎么建立感情，我这不是被她抓住了把柄，知道我在本市h大么？您以为我乐意应酬她？我怎么知道她还是个高二的小破孩……真倒霉，真不应该玩儿摇一摇……”

　　好了，一个渣女的形象跃然纸上。
　　张海恨铁不成钢：“你玩摇一摇？你还约？？”
　　“我不敢了。”方淑媛乖巧认错，“阿姨，我保证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会和她讲清楚的，她要是考去帝都高飞了，那谁还记得我您说是不是？”

　　而那不远处老房子里望夫石一样的林又宜大概是没想到她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间，就被人“渣”了，且喜提新学期的语文组长班主任。
　　阿门。真主会保佑林同学的。

　　时间点回到现在。
　　方淑媛也是一个渣女。

　　她在阿姨家吃了热腾腾的晚饭才回去。脚步声响起在楼道里的时候林又宜小狗一样冲到门口，殷勤地开门拿拖鞋，手足无措生怕自己被主人无情地遗弃了。
　　一桌饭菜，热了又热，林又宜还没吃饭，她等着方淑媛。

　　方淑媛就看了一眼，淡道：“还没吃饭啊？快吃吧。我已经吃过了。”
　　林又宜满腔的热情和看到方淑媛回来的欣喜，就像一个大大的气球，冉冉升起，然后被人无情戳破了。

　　“你……吃过了啊？”她的失望难掩。
　　方淑媛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林又宜。”她轻声呼唤她的名字，“我明天早上就走了，谢谢你的招待。”
　　林又宜如鲠在喉：“不能……晚上吗？明天是星期天……”

　　方淑媛缓慢而坚定地摇摇头：“不能。”她甚至不给她理由，“谢谢你的招待，且不用送了。”
　　林又宜难掩失望，她楞楞地站在那儿。
　　她没有想到离别来得那样迅速而猛烈，她也没有想到向来对情绪很淡漠的自己，会对一个仅仅认识两天的“陌生人”这样依恋。

　　林又宜没有回应方淑媛的“感谢”，也没有回答方淑媛的拒送“要求”，她被久违的翻天倒海的情绪浪潮包裹了。
　　她只是楞楞地站着。在旁人看来，却是冷静到冷淡。

　　方淑媛讨了个没趣，自顾自洗漱，睡觉。
　　在林又宜的房间里有一台台式电脑，她想了想，打开购买了次日回本市的火车票。
　　智能手机还在初级阶段的十年前，真是不方便啊。

　　台式机右下角的图标忽然滴滴滴闪动了起来。
　　方淑媛终于没忍住，她点开了属于林又宜的账号。

　　这是偷窥对方的隐私，但是去他的私德，她都抛弃自己的名誉就为了给她不动声色找特殊家教了……

　　震动的是一个群聊，方淑媛点开看了看，林又宜的扣扣列表里一如既往干净，唯一一个分类也多是群聊里面的人，那是个有关金融分析的群聊，专业性比较强。
　　方淑媛鬼使神差，把自己那个长久不用的挂了几个太阳月亮的扣扣小号给加上了林又宜。

　　而做完这一切，她脸蛋发烫，耳根通红，后背汗湿。她火速清理自己使用过的痕迹，并关掉了电脑。
　　她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过是想……留着看她以后过得不好……我不过是时刻提醒自己，这个负心薄幸的人不能深交……我不过是……出于人类浅薄自私的比较心理……”

　　方淑媛安慰着自己，欺人容易自欺难。
　　她听着轰鸣的台式机终于在一分钟后放弃喘息，就像她躁动的两天的心情，也终归要归于平静。
　　她躺在床上定好闹铃，她明天一早上就会逃离这个地方，和过去，也和这个林又宜一刀两断。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