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她少年时》对9当歌

7、剖开她

　　所以高端局就是作业局？
　　林又宜皱起来的眉头绝对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你从哪里……”她不是早就已经把这张不堪入目的试卷毁尸灭迹了吗？

　　林又宜这个人，聪明是顶聪明的，但是她偏科，且严重偏科。数理化那是没话说，几乎可以拿满分；政史地也还过得去，她记忆力好，几乎能把教科书全篇背诵出来，但是语文……尤其是阅读理解和作文……

　　方淑媛捻着的卷子上全部是红色的叉叉，老师应该极其愤怒，在某条答案上不仅画了大叉，力道之大直透纸背，还在边上血书“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三个问号，简直就是灵魂逼问。

　　面对语文老师的当面质问，林又宜也能做到坐怀不乱，但是此时面对方淑媛探究的目光，林又宜撇过头，她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就，发挥失误……”她忍不住为自己辩驳，想要搬回少的可怜的平时分。
　　方淑媛勾着嘴角笑了下，也不反驳她，但是林又宜的脸更红了，臊得慌。

　　考试成绩差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因为考试成绩差还编排这么拙劣的谎言，那可就真是掉份掉到家了。
　　林又宜忍不住恼羞，但是强忍着怒，她勉强道:“我综合成绩不错，可以进年级前……两百。”

　　方淑媛毫不迟疑地大笑:“年级前两百？”她听见了天方夜谭，“滨都一中而已，你知道姐在滨都师附能排名多少？”她伸出两根手指在林又宜眼前晃了晃:“年级前二十，而绝大多数时候，我是年级前十。”
　　她扬起下巴，睥睨的神态像光，像电，像太阳，普通人大概会被灼烧刺目，然后不敢直视，但是林又宜被吸引住了，她简直移不开目光。

　　这一刻，她清晰地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夸父逐日，飞蛾扑火，精卫填海，愚公移山。
　　曾经语文书上晦涩难懂，每一个字都认识，但是连起来却无法理解的成语，现在一个个在脑海中蹦哒出来，犹如邀功的小丑，癫狂着转着圈儿问观众讨要着掌声和鲜花。

　　以方淑媛为中心，世界染上了瑰丽的色彩。
　　林又宜心跳加快，滨都师附，是滨都师范大学附属中学的简称，也是滨都排名唯一超过滨都一中的。

　　林又宜抓住了关键信息，她——居然是滨都本地人？
　　那为什么她要在滨都一中附近住旅馆？

　　惊讶转瞬即逝，她微张的嘴巴更像是听到方淑媛成绩后的难以置信。
　　这很大程度上取悦了她，方淑媛含着笑，用桀骜的态度戳着那张被揉成一团滚落在书桌缝隙里的卷纸——

　　“问你中心思想，你说苏轼是半夜睡不着闲得慌找个人陪玩儿？问你桃花源记核心意义，你说是受地球引力潮汐作用和伽马射线引发的时空扭曲？”

　　“林又宜，你可真牛皮。”方淑媛把试卷拍在林又宜的面前，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就算了，你看看的作文，题目是《必须跨过那道槛》，是，这个槛可以理解为门槛的槛，但是不是让你用物理知识论述门槛多高，怎么跨过去最省力啊喂，林又宜你真的是觉得您数理化的成绩太高了，所以给自己的高中生涯找点乐子吗？”

　　林又宜略长的头发又起到了阻隔视线的作用，她坐着不言不语。
　　半晌，忽然站起来，把桌上已经凉了的菜端进厨房，分装，放冰箱，然后开始淅淅沥沥洗碗？
　　方淑媛就像一个巨大的气球，她已经酝酿出了绝对爆发的情绪，铺垫了所有退路可能性。这是上一辈子的方淑媛在谈判桌上用数年的经验累积出来杀手锏。
　　这个时间截点上，林又宜说什么都是错的。她反驳，只会迎来方淑媛更加猛烈的批判；她认错，那么迎接她的将是上升到浪费国家教育资源、浪费外婆栽培心血，甚至是浪费dang和人民殷切期盼的字字诛心……

　　但是方淑媛没想到，林又宜仅仅是站起来，走进厨房开始洗碗？？？
　　还顺手切了一盘冰糖橙出来放在方淑媛的面前:“天气干燥，你吃点橙子，水分多很甜……”

　　嘛的，暗指她脾气大了？
　　方淑媛忍住把那一盘冰糖橙扣在林又宜脸上的冲动。
　　“所以明天你睡个自然醒，然后我带你去三清山喂猴子喂鱼好不好？”

　　感情刚才这么多白说了？
　　方淑媛发现这个林又宜比上辈子的林又宜还要懂得怎么避重就轻，怎么借力打力，怎么让人窝火发不出来。

　　她冷冷地站起来，一声不响回到房间把自己的背包背了出来，又一声不响朝门口走去。
　　林又宜这才急了，一把拽住她:“你干嘛？你答应留下来的。”她声音颤抖了。
　　她急了她急了，她终于急了。

　　方淑媛一言不发就是往外走，笑话，不正面回答就可以解决问题吗？转移话题转移注意力就可以万事大吉吗？

　　上辈子，谈恋爱的最开始，方淑媛是吃这一套的。
　　尤其是恋人吵架在所难免，而不论她们因为什么发生争执，林又宜都会第一时间认错，然后转移话题:阿媛你想不想要喝奶茶吃烤鸡骨架和串串香……不说不想就是想，我立刻去买……

　　后来随着经济条件日渐完善，这个“奶茶烤鸡骨架和串串香”渐渐被“香奶奶爱马马和保时捷911”取代。

　　方淑媛总是晕晕乎乎忘记了最初吵架的初衷，后来，她也想通了，她爱她，知道一个基准点，那么别的都可以被忽略不计……

　　狗屁。
　　她爱她？
　　这个假定条件就要画一个大大的疑问号。所以，去他娘的转移话题。不过就是林又宜的手段尔。

　　方淑媛伸出去拉门把的手被人死死的抓住，林又宜带着哀求的语气:“我错了，别走。”她说。

　　我错了，虽然我不知道我错在什么地方；
　　我错了，只要你别走你想怎么样我都配合。

　　方淑媛看着这个做小伏低的女孩，她眯起眼睛，第一次开始揣测林又宜的心里状态。
　　她既然能够爽快认错，甚至更多程度地承担补偿，为什么要用简单粗暴的转移话题和拒绝问题这种方式呢？

　　林又宜大概真的被吓到了，她讷讷地吐露心声。
　　“我不是故意考不好，也不是跟老师作对，而是……”她艰难地说，迫于方淑媛威胁要走的压力，“我无法理解那些表述后面的潜台词，苏轼说睡不着夜游，我就真的觉得他是失眠，所以出去逛逛；桃花源记老师给我订正了说是避世，但是我就觉得要么是黄粱一梦，要么是高纬度力量；至于作文……”

　　方淑媛忽然抓住了一些什么，我们不应该因为自己理解能力强，所以认为所有人都有同样的理解力。
　　早在若干年前就有国内外的心理学家论证过心理障碍的病理原因，更多的可能是基因或者大脑出现了问题，而不是我们常规意义上的“心理”。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林又宜就是有理解障碍呢？
　　她不是不想解决问题所以逃避，或者转移，而是她的大脑在遇到问题的时候自然而然的给出的解决方案，就是回避和转移。
　　大脑认为更加理智、更加机械、更加冷静的解决方法，反而让林又宜成为了一个无法被人理解、也无法理解别人的“坏人”。

　　所以，她曾经遭遇过的校园霸凌可能不仅仅是白月光的锅，草蛇灰线，可能导火索在很久以前已经伏笔下了。
　　方淑媛盯着那一张薄薄的卷子，陷入沉思。

　　而林又宜，她惶恐着上天的眷顾会专转瞬即逝，她太担心彷徨了，才些微地吐露了心声。
　　她的解题思路从来是非黑即白的浮于表面，但是如果方淑媛是她的问题，那么或者有可能，她愿意深入浅出地剖开她……的内心，还是身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