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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私生子(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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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有预设,但置身其中季随还是有些沉重,整个房子由简洁冷淡的色块平铺而就,家里的佣人麻木而忙碌,与预想的华丽不同,这里更像一个精巧巨大的囚笼。
段逐吩咐完便只身外出工作。江岭知笑着对季随说:“段总太忙了,我带你去房间看看,如果饿了可以提前让厨房准备食物。”
季随点点头,正想开口,被一声冷哼打断。
“江哥,这是谁?现在什么社会闲杂非主流都能进段家的大门了吗?”
季随转头。黑色短发的少年走下楼梯迎面而来,他看上去不过十六七,长身挺拔皮肤不算白皙,他眉目太像段逐,张扬,凌厉,但眼中汹涌外露的肆意和情绪将他与之割裂,那是一种独有的少年气。
季随心下了然,这应该就是进门前段逐提过的那个弟弟,段昭。
段昭也看到了季随。他有些怔愣,长发半扎的少年微微侧头看向他,他只穿了一件单薄黑色背心,外露的胳膊显而可见覆有薄肌,虽然没有凑近,但是段昭一眼估计出他比183的自己还要拔高几厘。忽而垂坠的日光顺着直挺的鼻梁明暗分礼,柔和的亮色勾勒精致的弧形,他眼眉微蹙,眉骨上穿刺而过的亮光跌入段昭眼里。
段昭在十七年阶级之上的社交里见过很多好看的人,但是他们大都端庄整肃,不像这般特立独行。
他走近,满腔情绪撞进季随静谧的目色里,他咬咬牙,再开口时到底还是软了语气:“段家可不接待混混。”
江岭知适时插话打破了尴尬:“小少爷,这是之前跟您说过的,您的哥哥,季随。段总特意交代过希望你们好好相处。”
“哥哥?他算哪门子哥哥?”段昭嗤笑,接着毫无预兆地凑向季随,“一个野种罢了,我永远不会承认你是我哥哥。”
“……”
季随没有说话,他只是回视他。他看到段昭瞳孔中的自己,他在少年眸中喷薄的烈火中沉静而扭曲。
刻薄,自负,易怒,声音很大。季随不合时宜地想到小时候季从在路边捡的狗,那只狗不喜欢他,每次见到他都哼哧狂叫。那只狗捡回来时缺了一块毛,没什么浪漫情怀的季从给它取名叫没毛。
这样想着,季随轻轻笑了,他抬手拍了拍段昭的头:“你好,段昭,我是季随。”
少年眉目间的清冷郁色化作几点繁星,沉坠入浊流涌动的恶意凝视里,段昭汹涌的怒火霎时静息,他呆愣在原地,凝顿碎裂的情绪让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僵硬不由自主地目随季随离开的背影,看他微眯双眼对自己点头示意,看他从江岭知手里接过吉他包走进段逐给他安排的房间里。
讨厌,真讨厌。他恨这副无所谓的嘴脸,明明身份敏感又卑贱,他一定要让季随知道自己的厉害,他一定要让季随知难而退离开段家。段昭想。
段昭想让季随离开段家的时候,季随也在想他。
季随知道段昭恨他。那时少年人恣睢袒露的眼中暗火燃烧,季随知道,毕竟这场相认太过机缘巧合莫名其妙,连他自己震悚讶然,何况是段昭,不仅是认知的崩塌重造,他的骄傲也不允许投机取巧跻身上层的贫民与自己同高。
季随也恨。暗中联结无法割舍的血脉携裹喑哑难言的过去让他沉痛挣扎,矛盾如利刃将他凌迟绞杀。
我该怎么办。季随目视虚空瘫软躺下,无意识掏出手机开机解锁。
江岭知在医院把手机交还给他后他就联系过乐队的人,那边问起只是顾左言右编造了看似合理的理由,至于真相,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正义感上头和邪恶势力斗殴,抢救醒来发现自己变成豪门私生子,入住段家被正牌少爷怒骂是野种。
荒谬的情节环环相扣,割裂以往和今后,突如其来急如飓风的新身份将他堆砌拼凑,他被撕裂得七零八落,一切词句显得苍白,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
他们的乐队叫BOIL,沸腾。那是他的工作,他的家人,他无法割舍的以往。
他看向被关上的卧室门,段家会让他继续留在乐队吗,他不知道,那是他无法选择的今后。
不知道,索性保持缄默。
除了乐队成员,季随实在没什么亲人朋友。继续翻看未接来电名录,有一个最新来电跃上页首。
季随停住,目光凝滞许久,终于还是按下回拨。
“……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