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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快跑 ...

  •   青棠离家已经半月有余了,时景近来莫名有些心慌,总觉得他发生了什么事。又疑心是自己想多了,毕竟青棠出远门,三两个月才可能有一次消息。

      日子还像从前一样过着,四月转瞬即逝,时景掰着指头数着青棠的归期,这种不安在五月初三那日到达了顶峰。

      时景近来总觉得他娘有些古怪,这一日更是坐立不安的,又见她午后急匆匆地出门去,时景怕她心神不宁的出什么事,悄悄跟了上去。

      没想到他娘没去亲戚或邻居家,直线往镇子上去了,七拐八拐进了个很隐蔽的小巷子。

      时景没跟得太紧,差点在窄巷跟丢,停在她和人碰面的拐角,看到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小道士后忍不住蹙眉,她何时还认识道士了?

      “你们跟了这么久,你确定他不会再回来了?”时母背对着巷子,压低声音问。

      那小道士笃定地点头,很快又摇头,解释道:“他前些日子在交界地就受了重伤,不知道钻到哪个角落去了,一时半刻很难回来。”

      “你们不能让他留在北狄,再不能回来吗?”时母问。

      “他修为太深厚了,而且他本体就在这里的山上,我们怎么能让他不回来?”那小道士有几分哀怨,他们追着那树妖跑了许久,被他戏弄了好几回,很是狼狈。

      不过那树妖也是倒霉,碰上个道行高深些的天师,两人那一架都受了重伤,怕是没那么快赶回来。

      “他,他真的是妖怪吗?”时母手指绞着手上的帕子,有些不安地问。

      “是个树妖,他靠山里的灵气滋养,又不吸收人的精气神,你这般怕他作甚?”小道士颇有几分不解,说:“还是他同你们住了那么久,对你下过手?”

      时母下意识摇头,不知该怎么说她的忧虑,总不能说他纠缠自己儿子吧?她从口袋里摸出银两递给对方,感激道:“这段时日麻烦你们了,我们账清了,别跟他人说我找过你们办事。”

      那道士收好东西,点头:“我们很有道义的,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件事,您请宽心。”他正要转身,又想起什么,嘱咐她道:“你若是怕他再找回来,要不就寻个更厉害的天师做法,要不就是你们举家搬迁,他很难再寻来的。”

      时母头脑还有些混乱,傻愣愣地点头,却忽然看见那小道长被人抓住一只手臂,顿时“哎哟哎哟”地叫唤了起来。她微微转头,看见脸色惨白的时景就站在她身旁,顿时哑声了,“小,小景……”

      时景攥着那人的手腕,声音都有些颤抖:“你说的是青棠吗?他在哪里受伤了?怎么还是重伤,他怎么了?”

      那小道士被他一连串的追问砸懵了,支吾了一下才道:“青棠是谁?那树妖生得俊美漂亮也不多见,你们说的应该是一个人吧?”

      时景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艰涩道:“你们对他做什么了?他怎么会受重伤?”

      时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攥得那小道士脸都白了,他有些焦急地挣扎着,“不是我们,是别人!他在南北的边境和个天师打了一架,伤得有些重。不过我们是远远看见的,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那树妖走得太快,身上都是血,我们猜应当是伤得很重。”

      “不是,大哥你放开我,真不是我们打的!我们真没这本事!”那小道士嗷嗷叫了起来,时母赶紧拉着时景,让他松手。

      时景松开了那小道士,看向自己的亲娘,说话都有些磕巴了:“你,你找道士追杀他?还要让他永远不能回来?”

      那小道士已经拿到钱了,见他们这情况不妙,果断连滚带爬地跑了,留下两人对峙。

      时母被他通红几乎要泣血一般的眼睛盯着,有些焦急地凑过去看他,“小景,你,你眼睛怎么了?”

      “他这次会去北狄,你是知道的,你比我还要清楚他要去哪……他都没跟我说到底去哪,只说,很快会回来。”时景几乎是在喃喃自语了,他看着自己娘亲的脸觉得有些陌生,不敢置信道:“他出门的前几日一直在翻看我屋里的几本医书,他不爱读医理也不爱倒卖药材的,更不缺钱。”

      时景顿了顿,说出了那个最不愿面对却也是最可能的,“他那日送你回家,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让他帮你去寻什么,治病的草药?”

      像是被戳中一般,时母顿时有些惊慌,语无伦次地否认道:“不是,不是的,不是我要他去的。是,是他自己要去的,我说了不用的……”

      有时候太了解一个人的习性大概也是很容易受伤的,时景从她的反应里就将当日的对话拼凑了个七七八八,心口都堵死了,算是体会了一把心如死灰的滋味。

      “你是不是还让他别告诉我?怕我跟他一块去?”时景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嗓音艰涩得吓人。

      时母握着他的手,哀求一般看着他,“小景,我知道我这样做得不对,但是我真的没办法了,你不能一直和他在一块,你们这样是要遭天谴的。”

      时景低头看了眼她握着自己的手,伸手用力掰开了她的指头,哽咽道:“遭天谴……你也知道,若是真的遭天谴,我也敢的。你……你怎么能这么对他?让他为了你去寻药,背地里却找人要他的命?”

      “我没有!我没有要他的命,我只是让他们用个法子让他回不来……他不会死的,他没那么容易死的……我没有要他的命……”时母话都不会说了,只会翻来覆去重复这些话。

      时景直愣愣地跌坐在地上,原本黑亮的眼眸一片猩红,看着有些可怖,“你……你不让我跟爹说,就是为了自己解决这事……让他消失?”

      时母不知道是被他的反应吓坏了,还是后知后觉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眼泪像断了线一般掉个不停,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又因为情绪大起大落,一直没好全的咳嗽又缠上来,咳得有些作呕。

      时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起身牵着她回家去吃药,又将人安置在屋里。他回房间拿了东西,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回家的时父。

      后者见他行色匆匆,脸色又难看得要命,大声问:“你干嘛去?今夜要下大雨的!”

      “看好她,我晚点回来。”时景匆匆留下一句,人已经跑出很远了,留下时父摸不着头脑。

      天下之大,想找个人着实是不容易的,时景没直接往北方去,先是去了趟山里,想看看青棠那棵树情况如何。

      青棠说过,那树跟他是一体的,如果他受了重伤,上面也会有痕迹。时景回忆着他的话,快速穿梭在山林间,生平第一回知道自己在山上还能跑这么快。

      等他踉踉跄跄从那格外难走的山路跑到半山腰,绕了好久才看见那棵高大的合欢树,呼吸急促检查了一遍自己能看到的地方,除了几道凌厉的划痕,没什么特别严重难愈的口子。

      时景松了口气,倚靠着树干滑坐在地上,喃喃道:“怎么会受伤,不是说活了一千多岁,寻常妖怪都打不过你吗……”

      又想到自己娘亲都想得到找道士找他麻烦,甚至想让他留在北方再也不回来……时景想到这个就觉得喉咙发紧,是他坦白的时候没说清楚,是他没处理好才让青棠经受这么一遭,他怎么一直没觉察那些奇怪。

      不爱看书却主动翻看医书的青棠,焦躁不安的母亲……他还以为是因为她还是没法接受他们的事,才总是这样的,他以为她早晚会接受,也在想要怎么跟他爹说这件事……
      原来这些都只是他以为。

      时景深呼吸了几下,眼泪还是止不住地从指缝冒出来,他终于经受不住一般,低着头痛哭出声。

      起风了,树林沙沙作响,时不时有落叶飘飘荡荡停落在他头顶,像是在安抚这个失落的青年。

      天色渐晚,时景很快从崩溃的情绪里抽身,拿出自己带来的草药和布条,自知也许是徒劳,还是坚持给他上药然后缠住那些伤口,暗自祈祷青棠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那头已经拿到了自己要的草药,以最快的速度返程的青棠忽然觉得手腕上缠上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敷着草药的布条,这熟悉的手法……他低眉笑了一声。

      小景最近还挺闲,怎么有空去山里看他了?

      青棠近来身上的伤口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只是路上奔波加上钻进山谷里找草药,他没空上药也没精力耗费灵力给自己疗伤,总不能好全。
      都快好得差不多了突然被时景细心包扎起来,青棠觉得有些好笑又心软,怎么不早些来呢。

      他今日已经换回了那身干净整洁的白色长衫,除了神情疲倦些,看着仍然是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这个时间……小景应该快要下山了,我走快些,兴许能在山下碰见他。青棠心里盘算着,原本疲倦的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那头丛林里许多小山精看着时景的动作,原本是看见他就要跑上来和他打招呼的,但这个大哥哥突然哭得伤心,大家一时间只敢呆在原地等他好转些。

      这时候见他没事了一样,待他细心收拾了合欢树,一个胆子大些的小山精跳到了他肩上,声音稚嫩:“大哥哥,你别难过了,美人哥哥很快就要回来了,这点伤口等他回来,很快就会养好的,你别哭了。”

      时景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哑声点头:“嗯,我知道了。”

      小山精看了他一会儿,软乎乎的身子贴在他的脸颊上蹭了蹭,柔声道:“不哭不哭,他这两天就要回来了,肯定会先去找你的。”

      时景用剩余的布条缠住自己手腕上那根匕首,闻言动作微微一顿,忽然道:“你们有没办法给他带话?”

      小山精撑着自己的圆滚滚的身子,有些遗憾地摇头:“不能的,我们只能大概知道他要回来的日子,不过他能感觉到我们山里的情况。”

      时景沉默了,他在想要怎么告诉青棠以后都别去他家了。他是去采药的话,回来了应该会直接去自己那送东西。想到这里,他很快收拾了地上的东西站起身,打算下山去青棠习惯走的那条道守着。

      远处天边忽然响起几道闷雷,倏地惊起无数归林的倦鸟,暗沉的天色预示着风雨欲来。

      时景看了眼远处烟雾缭绕的青山,觉得今夜大概做什么都不会太顺利。他正要动身下山,却忽然被几根藤蔓缠住腰身,尚未来得及出声就被拖到了合欢树后边的密林里。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山道传来,来者不善的意味在夜里依旧鲜明。

      萤火四处纷飞了起来,还有一些成精后能发光发亮的草木也默默亮了起来,在黑沉的夜晚举起几盏灯火。

      时景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看得分明,他忽然瞪大了眼睛——居然又是那只狐妖,断了一尾还被青棠按在水里淹的火红狐狸。

      旁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不大灵活的滑动,待那东西露出个脑袋,就让人猜到了是个什么东西——

      一头有成年男子腰粗的黑蛇吐着鲜红的信子显出轮廓,打眼望去接近一丈的长度,张嘴说话时露出尖锐的獠牙,看着很是吓人。

      时景皱起眉头,不是各自有各自的领地,很少有其他妖怪踏足青棠这座山里,他们这个时候上山,要做什么?

      “你说就是这棵树把你打成那副德性?”那黑蛇看了眼旁边的狐妖,有些不敢相信。

      “大哥,他不是普通树妖,他年纪比我们两个加起来还大,可嚣张了,我的尾巴也是他砍下来的。”狐妖在一旁添油加醋地瞎说八道,说得旁边那蛇妖眉头紧锁。

      时景不确定他们要做什么,但知道肯定不是好事,顿时要出去。

      身后那几根藤蔓却牢牢束缚着他,有个陌生年轻的男声传入他脑海中,“别冲动,你一个凡人能做什么,那蛇妖有三百余年的修为,不是好惹的。”

      时景眉头紧锁,也用心声回他:“可是青棠不在,他们站在他的树跟前,肯定要做什么。”

      那藤蔓还是不肯松开他,坚持道:“那也不行!你要是在这里出事了,哥哥他是真的会宰了我们。”

      没等他们这里掰扯出个结果,那边的狐妖已经开始给大哥洗脑了:“我都打听好了,他最近都不在山里,就算现在赶回来也来不及。咱们要不然把山烧了吧?就从这棵树开始。”

      蛇妖闻言看了他一眼,冷淡道:“烧山?你也不怕被这业障压得永世不能翻身。”

      那狐妖怕是被溪水浸透了脑子,已经不能顾及做这事是否伤天害理了,他偏执道:“我才不管,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敢把我泡在水里一个多月,还被逐出了那片山林……那分明就是我的山!”

      蛇妖神智显然清醒很多,懒得纠正他的幻想,只道:“烧山你就准备陪葬吧,我没这个闲情陪你闹。”说着他转身就要走,又被身后的狐妖抱住尾巴,一时间没法动弹,无奈地回过头来。

      狐妖哀求地看着他:“那就烧他这一棵树,待会儿引出大山火来,我肯定扑灭。”

      这狐妖能操纵自己用灵力生出的火,基本只要火种落地基本都会烧起来,不论地上的水分多少,连这种参天大树都能点着。
      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大树,很可能会被他一举烧毁,但这是个成精的树,虽然他的主人不在,也未必有那么容易。

      “我试过这个火种,大雨都浇不灭。”狐妖殷切道,他可是为此做了很久的准备。

      那蛇妖没应声,许久后才冷淡点头:“你这般执着,可以试试,若是他突然回来了,我最多帮你拖延半刻钟。”

      倒也不是这蛇妖多热心,更不是这狐妖的什么兄长,只是意外欠了个狡猾的狐狸一个人情,总是要还的。只是没想到他和个千岁的树妖结怨,还要放火烧山,委实是太过火了些。

      要是真的像他说的,远在外地的青棠也会被烧伤!
      时景瞳孔骤缩,在那狐妖手里的火苗燃起来往树上扔去的瞬间,他硬是挣脱了身后的束缚,飞身扑上去挡在了那棵高大的合欢树前。

      一道极其明亮的白光忽然从滑出时景脖子的项链冒出来,极其霸道地横在他们中间,冰冷刺骨的温度瞬间熄灭了那即将燃起来的火种。

      双方都被这道光闪得紧闭双眼,然后被那股骤然炸开的猛烈气流撞得向后扑去——

      时景狠狠撞在了身后的合欢树上,对面两个妖怪因为身后没有障碍物,不断后退直直飞到了山崖边缘,狼狈地攀住了草地。

      时景滑坐在地上,猝不及防呕出一口鲜血来,他捂着胸口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呼吸都有些闷。

      “快跑!”方才那个束着他的藤蔓厉声喊道,时景来不及喘息,已经下意识站起来拔腿就往山下跑。

      “怎么有个凡人?他何时在这的?”那蛇妖从山崖边攀上来,看着旁边的狐妖问。

      狐妖也吐出几口血,看见时景的身影眼睛都红了,尖锐道:“就是这个人,那树妖的心上人……害得我这么惨,还敢偷袭!”

      眼见着时景就要跑没影了,狐妖和被这变故惹恼的蛇妖紧跟其后,速度极快地追了上去。

      时景跑过的路上忽然伸出无数藤蔓和树根,牵绊住那两个妖怪的手脚,拦住了一时半刻。终归不是长远之计,这两个妖怪反应很快,施了点法术砍断那些不断收紧的藤蔓,掉落在地上的墨绿色藤条很快一动不能动。

      狐妖踩着那些死去的藤蔓跑过去,又被跟在后面的蛇妖碾得粉碎,在青草地上留下墨绿色的汁液,很快消融了个彻底。

      时景在前边跟个睁眼瞎似的一路飞奔,边跑边腾出手来解开袖口的匕首,忽的自嘲一笑,低声道:“怎么每次独自来看你,都要用上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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