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狐》聂小无

1、引子(修订版）

　　遇 狐
　　引子
　　月黑风高夜，赵员外府，后花园，赵家小姐莺儿与穷书生高恒信。
　　绫罗绸缎，环佩叮当；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女人的泪眼与男人的彷徨；女人的渴盼与男人的心慌。

　　小姐言道：“我们私奔吧！”仿佛眼前立时出现广阔的天地，云淡风轻，自由，无拘无束，刹那眼中一片亮色，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书生一阵颤抖，抬起头来，目光中惊疑不定。“你，小姐你，怎么可以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说罢，一挺身子，仿佛豪壮，“我高恒信是光明正大的读书人，怎么可以做这般偷偷摸摸的宵小之事？我要娶你，也要堂堂正正，我就不信我没有出人头地的一日！”
　　小姐一惊，颤声道：“偷偷摸摸？如何算做偷偷摸摸？我们此时难道不在偷偷的私会？”
　　书生低下头去，小姐不依不饶，“光明正大又是如何？你何时敢光明正大地来会我？何时敢光明正大地上门提亲？”
　　书生后退一步，仿佛无法忍受这言语的压迫，小姐步步紧逼，“如何又是出人头地？我父亲已经答应刘家提亲，后天我就要出嫁，我如何等得你出人头地风风光光地来娶我？难道要我一辈子守着刘家那个痴傻儿子么？”
　　书生脚步踉跄，险些跌倒，小姐又上前一步，把书生逼到了那丛在夜色里也透出绚烂来的牡丹花边。“莫非你是要我死了做鬼等你！”话语一落，两人皆是变色。
　　花园里风声惨惨，月色暗淡。

　　两人愣怔当地，无声无息。
　　半晌，小姐终是不肯放弃，又言道：“你到底决定如何？”书生仍是无言。
　　小姐长叹道：“罢罢罢！人道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却见你博古通今，胸有千壑，以为可做终生依靠，以为是良缘，孰料还是错了。”
　　小姐终于悲泣出声，低低落落，无限悲苦与绝望，细细地直渗入书生肺腑。“我一介弱女子，从小娇生惯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除了认命嫁给那傻子，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书生受不住这压迫了，上前一步，恨声道：“为何你我离得那么远，你是高高在上的小姐，我却是穷得一无所有的书生，你父亲不容我，我又能做何想？也罢，我们一起死了吧？来生投到门当户对的两家，我们再续前缘。”

　　小姐浑身一颤，抬眼望向书生，欲言又止。
　　“怎么？你不愿么？”书生急急问道。
　　半响，小姐才言道，“既然你宁死也不肯带我离开，我又能做何种选择？也许，生为女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罢罢罢，你去寻绳子来吧，我们两人黄泉路上也好相伴。”此时，小姐却已经平复心情，语声波澜不惊。

　　书生寻思片刻，终于忍痛放开小姐，去花园角落里寻来两跟麻绳，捡了根粗大的梧桐枝干，就把绳子扔了上去。按着离头一掌高的距离，打好了两个结。
　　彼时有风吹过，那挂着绳子被吹得一荡一荡的，书生仿佛就看见自己的尸体被风吹着一荡一荡，心里一颤，几乎就晕厥过去。
　　勉强按捺住心里的恐惧，但已不敢去看小姐的眼，只垂着头低声道，“挂好了，我们这便上路吧。”
　　小姐环顾四周，却找不到可以垫一脚的物件，“怎么办？这绳子这般高？”
　　书生望了她一眼，道，“我抱你上去，稍候我再自己跳上去吧。”
　　小姐眼里却是浓浓的信任之意，竟还对书生微微一笑，竟似对这死亡没半点惧意。这一笑让书生分外失神，眼前分明是如花美眷，却从此要共赴黄泉。

　　书生腿几乎软得无法动弹，奋力举起小姐时差点摔倒。
　　小姐一脸镇定，笑道，“稳一点，很快，我们就可以再来世相见。”

　　眼见着小姐的脖子伸进了绳圈，脸上犹带着笑意。
　　书生心里一惊，猛然脱手。小姐的身子瞬间下坠，那绳圈狠狠地勒进了那雪白的玉颈。小姐挣扎着，似乎是吐出了最后一口气，眼角犹自带着笑，似是对书生道，“我等你！”
　　书生楞楞地望着小姐渐渐吐出的舌头、扭曲的脸，只觉天旋地转，终于不支倒地晕去。恍惚间，却仿佛听见有女子轻快的笑声，却不是赵家小姐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歌声一般，婉转动听，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寒意，刺人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