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后难为》斯星

31、北海帝君大义

　　两位宫人上前，把尘梦引到虞莛夫人下方的座位，把书夜引到还圣帝君下方的座位。四个人居高临下，和殿内外几百名神官仙人相对而坐。

　　殿外诸仙为主持正义自发前来，还圣帝君未归时，他们主张让书夜去上天庭换父亲回来。那时书夜尚且昏迷不醒，虞莛夫人只得阻拦他们。

　　等到还圣帝君回来，这些人才安静了一小会儿，看见书夜来到殿内，立刻又喧哗起来。

　　有人喊道： “书夜，天帝是在你的婚礼上中了魔军的埋伏，你应当自尽谢罪！”

　　“上天庭一脉单传，如今一死，上天庭灵脉已断，你即使万死也难辞其咎！”

　　“书夜，你既然来了，就跟我们去上天庭请罪，否则我们联合起来，今天就是把北庭踏平了，也要把你押走！”

　　虞莛夫人多次解释书夜身中浮屠之毒而昏迷，不料他们既然知道书夜中了剧毒，法力受损，就不像从前一样惧怕他的神力，连踏平北庭的狂言都说得出口。

　　“原来是瀛洲长老，本人北庭守卫军指挥卫野。你要如何踏平北庭，请指教。”

　　声音来自大殿的角落里，这是卫兵的站岗的地方，说话者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卫兵，身材高挑，穿黑色轻甲，手臂戴着黑皮护腕，剃短发，戴鼻环。

　　他长得五官硬朗，气质阴郁，黑色眼珠隐隐泛着暗蓝色，昭示着他身体里有一半血统来自妖族。

　　神妖结合的后代不为天界所容，唯独书夜不计较这些，对他委以重任。卫野引书夜为知己，愿以死相报，依他的脾气，恨不得把外面这些侮辱书夜的人通通撕碎。

　　他双手环抱胸前，手臂里斜插一柄弯刀，慢慢的走到殿外，来到瀛洲长老的面前。

　　瀛洲长老是位须发皆白的老神仙，看清来者容貌，笑道：“原本我还觉得奇怪，究竟北庭守卫指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云兮那个女魔头这么多年来出入北庭，入如无人之境。原来是一个半神半妖的怪物，妖魔蛇鼠一窝，沆瀣一气，你当然分辨不出她身上的魔气，放她出入了。”

　　众所周知，云兮之能够蒙骗住所有人的眼睛，只因为她戴着两仪盾，即使是书夜这种修为顶级的神也无法辨别，瀛洲长老故意将这过失加在卫野的头上，不仅是不辨是非了，更是借题发挥，羞辱卫野。

　　换作平时，瀛洲长老不敢这么说，可今天有几百名仙人上门来讨伐北庭，北海理亏，理当缩起头来任人侮辱指摘，哪里还有还嘴的道理？

　　此时他骂得越尖刻越痛快，越能显得自己大公无私，不畏强权。

　　但是卫野不买账。

　　“臭老头子！找死！”卫野额头青筋爆起，甩出弯刀朝瀛洲长老劈去。兔起鹘落之间，瀛洲长老后撤一步，双手举起黄花梨手杖相迎。

　　手杖和弯刀交接，双方蓄力对峙，短短三个数的时间，忽然弯刀调转方向，钻到了手杖的后面，从抵着手杖改为以弯刀的内弧勾住手杖。

　　瀛洲长老仍疑惑不解，不知是什么招数，卫野手臂往后一撤，弯刀勾着手杖跟着往后挥去，瀛洲长老因握手杖的力气太紧，来不及松手，被手杖带着飞出去，在空中飘了一段，落在地上摔得狼狈。

　　黄花梨手杖落地，断成了两节。

　　卫野的动作太快，力道太猛，以至于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北海神君和书夜还没有发话，他竟然真的敢当众殴打瀛洲长老？

　　瀛洲长老双手被震麻了，不过内心受到的震撼更大，他一向因资历老而受人尊敬，却被一个他最瞧不上的野杂种当众羞辱。

　　他怎能咽下这口气，拾起半截手杖，复向卫野逼来。

　　卫野嘴边一丝嘲笑，随手挥刀，如砍瓜切菜般轻松写意，招招挡住瀛洲长老的进攻不说，还绕到手杖后面，把对手的一把银胡子削得所剩无几。

　　瀛洲长老尚且不知胡子的惨状，旁观的人群中渐渐有人看不下去，打抱不平。

　　“大胆卫野，快住手！”

　　“以少欺老，算什么本事？”

　　尘梦偏头去看书夜，只见他被白纱蒙住了眼睛，神色安静，泰然自若，仿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般，默许卫野的所作所为。

　　还圣帝君面容冷峻，道：“停手吧！”

　　卫野收手，默默站到殿门外的一侧，以手按住腰刀，目光锐利的盯着众人。众人因见他守着殿门，都不敢上前，只得守在殿外。

　　瀛洲长老心疼得摸着胡子，几乎要哭出来，吼道：“你们北海是群什么人？欺人太甚！”

　　还圣帝君道：“你欺辱卫野在先又怎么算？”

　　众人沉默，还圣帝君素来德高望重，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众人也犯不着为了瀛洲长老而得罪他。

　　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人群中一个雍容华贵，四十多岁道士模样的男子。那男子是前来闹事的人中位份最高的，号称镇元大仙。

　　镇元大仙手执拂尘，相貌庄严饱满，一派正直宗师的风范，徐徐道：“三日前太子书夜的婚礼上，一共有三百二十四名宾客遇难，今日天降红雪，可见天帝亦不能幸存。这一切都是因你们北庭而起！”

　　还圣帝君道：“你说的不错，北庭难辞其咎。你们要如何讨回公道？”

　　镇元大仙道：“冤有头，债有主。请北海神君交出书夜，我们自会请天后主持正义。”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此时天帝刚死，把书夜交给天后一定会被重罚，能不能保下性命都不好说。

　　北后不忍儿子被众人攻击，道：“书夜拼尽全力保护大家，自己也身受重伤。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应该是云兮才对。”

　　镇元大仙怒道：“若不是书夜要娶那个魔女，她又怎会有机会杀死我们这么多人？北后这么说是要袒护儿子吗？”

　　立刻有人帮腔道：“镇元子说的不错！书夜是真的被迷惑了，还是和那妖女勾结？”

　　众人齐齐呐喊：“交出书夜！交出云兮！”

　　群情激愤，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这时，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响起，仿佛一缕冰泉淌进耳朵，“我的命就在这里，你们自己来取。”

　　喧闹立刻被压下去，谁也不敢高声，只低声窃窃私语。

　　有的说：“书夜法力高强，仗势欺人。”

　　有的问：“若是集我们所有人的法力，可有把握擒拿住他？”

　　另一人回应道：“说实话，除非他自己束手就擒，否则就算搭上所有人也动不了他。”

　　见众仙畏缩不前，镇元大仙高声嚷道：“帝君身为众神表率，仗着法力高强便可横行霸道，这就是北海给苍生的交待吗？”

　　无人回应他，片刻之后，响起一阵洪亮浑厚的笑声，北海神君笑完，捋着胡说道：“搅乱婚礼，屠戮众神的是魔族。我用一身法力与魔军相斗，重封神魔之门，封印元恶海，这算不算给众生交待？”

　　话音落下，北海神君忽然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者模样，令人无不心惊。

　　殿外诸神见此情景，惊得说不出话，暗想北海神君着实大义凛然，为了封印魔气，不惜散去修为，只是瞧他这副模样，万万不能久活于世了。

　　听到这里，书夜何止是震惊悲痛，可恨他目不能视，连父亲憔悴的模样也看不见。

　　殿下的北庭神官们全都跪倒在地，几乎是用哭腔高声喊道：“帝君！帝君！”

　　镇元大仙吃吃的道：“你……你竟然为了书夜，一力承担所有？”

　　北海神君道：“那又如何？我是北海的帝君，所有过错皆是我一人之过。镇元大仙，北海欠的债还清了，今后不要再来闹事。”

　　这时，空中降下一道祥云，一个身着黄袍的神官走了下来，这是上天庭的信使。

　　殿外的群仙纷纷跪拜，信使宣道：“魔族侵扰天界，致使天帝与诸神丧命，实乃天界不幸。北海帝君以一己之力封印元恶海，将功抵过，上天庭宽仁，对北海失察之罪不予追究，众神应同仇敌忾，共同对付魔族。”

　　大家都听懂了，天帝死了，北方帝君用一命抵一命，赔给了上天庭。

　　片刻前，或许还有人敢找北海的麻烦，然而北海神君一出事，整个的北庭便陷入了莫大的悲痛之中，再加上书夜那可怕的实力，北庭犹如一个绷到极点的弦，随时会断掉。

　　没人再敢滋事，默默的退了下去。

　　殿外空无一人，殿内哭声一片。尤其是上首的参维长老和壁渊长老，他们跟随北海神君出生入死多年，情同手足，突然闻此巨变，抑制不住悲愤之情，老泪纵横。

　　数位长老围跪在北海神君的王座前，唯有天机长老尚自冷静，道：“这一切都是命数所至，北海本有此一劫。”

　　天机长老掌管六界运数，从无人会质疑他的判断。

　　参维长老问道：“哪一劫？”

　　天机长老道：“是太子书夜命中所带的桃花劫。”

　　众人皆怔住了。

　　虞莛神后动容道：“为化解这桃花劫，书夜历劫百年，九死一生。天机长老，那日他历劫归来，是你亲口说劫难已解！”

　　天机长老愁眉紧锁，肯定的说道：“劫难已解。但是……”

　　北海神君身体虚弱至极，勉力振奋精神，道：“还是由本君来说吧。”

　　底下人鸦雀无声，齐齐换上整肃的神情，低头倾听。

　　北海神君道：“诸位，北海最重要的责任是什么？参维，你来告诉大家。”

　　参维正色道：“守护神界重器昊天经。”

　　北海神君道：“没错。北海最重要的昊天经，那魔女是冲着昊天经来的，如今昊天经安然无恙，北海保全，这就算劫难化解了。你们不要把目光局限于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