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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男孩和他的狗3 ...

  •   车子在黎明的清冷雾气中驶上堪萨斯的83号公路,瘦小的男人打了个哈欠,伸手把车内广播的音量调响了一些。

      【今日清晨于华盛顿发生的枪击事件……警方已经击毙枪手,本次事件共造成十八人受伤,五人抢救无效身亡,枪手本人是一名四十二岁的白人男子,现任斯基特汽车加油连锁店销售主管,信用记录良好……】

      换台。

      【好消息,巴黎世家新品发布会将在纽约……】

      换台。

      【多地出现不明原因的焦灼痕迹,民众猜测这是另一种麦田怪圈,当地政府表示周围并没有居民出现意外或不明原因的失踪,并且呼吁农民们在烧荒的时候注意场合……】

      电话响了,男人接了起来,他的耳朵和他的身材比起来大了点,整个人看上去也像个孩子,而不是三个孩子的爹。

      “嗨,亲爱的。”戈斯说,“你不用那么早起床的。”

      “你又忘了带午餐,冒失鬼。”戈斯的妻子站在冰箱前对着一个牛皮纸袋打哈欠,“萨姆还是不肯回地堡吗?”

      “我想是的。”戈斯叹了口气,“自从那件事后,他就去了德克萨斯,手机也关了。有几头狼在帮我盯着他,不过……”

      “哦,可怜的孩子,他和他哥一直很亲密,我有些担心。”

      “我想他需要一些时间。我会维护好地堡等他回来的,还有教导朱蒂的女孩们。如果有什么我还能为他们做的……”戈斯说着,看了一眼车里架子上的咖啡,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像是空气爆破的声音,又像是火焰的呼呼声。

      雾气越来越浓,他放缓了车速,瞳孔变成了蛇眼状的竖线,仔细捕捉大雾中人眼难以发现的东西。在弥漫过公路的灰蒙蒙中,一个人影跌跌撞撞从公路旁边冲了出来——这个人身材高大魁梧,才跑出几步就跌倒在地。他努力想要爬起来,但除了抽搐着挣扎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戈斯急刹车,车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停了下来。

      “我待会儿再打给你。”戈斯挂掉电话,正在犹豫是要报警还是继续观察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倒在地上不动了。他立刻推开车门跑过去,空气中有一股难于形容的、令人不快的味道。像是发臭的河水、林中的瘴气,还有一些历史久远的硫磺;还有被焚烧的腐烂尸体,和几十种不同动物的鲜血混杂在一起 。

      他首先注意到那个人来的方向出现了一团巨大的草皮被灼烧过的痕迹,然后是从灼烧的中心开始,地面上有一大片拖行的血迹,一直延续到倒在地上的人身上。

      戈斯能确定这不是附近的村民,也不是流浪汉或者乞丐,他们都不会让自己穿成这样奇怪。所有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有的血迹斑斑,有的很陈旧,有的被利器划破,还有的被火灼烂了。

      最外面是一件毛面的外套,这件衣服上承受了最多的泥污和血迹,下面是一件破了皮的皮夹克,再里面是完全不合身的中学生的校服衬衫,下身穿一条尺寸过短的鹿皮裤子(用自己搓的绳子缝起来的),只遮到小腿,下面是剪下来的两条不同裤子的裤腿在膝盖上方用丝巾和鞋带固定着。当然,鞋子也是两只都不同。

      这个人更像是从一片废墟里爬出来,废墟里遍布各种人的尸体,从死去很久的到刚死的人,什么样的人都有——扒下死人的衣服包在自己身上,只为了对抗某种腐蚀性或者剧毒烟雾,或者……虫群。

      这样的想象让狼人也不寒而栗,戈斯皱着眉,伸手把大汉翻了过来。

      这个人看起来是经常出现在战争题材影片中的那种方脸大兵,因为退伍而有些发福,但那虬结的肌肉和强壮的身材依然健在。不过他的情况不太好,脸上全是鲜血,嘴唇干裂翻起白皮,眼窝深深陷下去,看起来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进食了。

      但饥饿并不是造成他惨状的直接原因,古怪的树状青黑色血管从毛衣领子下面浮现出来——仿佛他全身的血液已经变成了黑色,冷汗覆盖了全身,他呼吸又短促又急切,神志不清。

      戈斯在手机上按下911,刚要拨打,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他抓着毛衣领子往下拉扯,顿时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胸前有更多的血,皮肤诡异地凸起扭曲着,一些尖利细长,带着微妙的曲度的牙齿正卡在他的皮肤里。狼人能闻出这是什么东西的牙齿——利维坦。这些牙齿的主人可能遭遇了平生最倒霉的一天,但它的牙齿无疑为它报了仇。

      没法送人类的医院了,这里也没有什么口风紧的黑诊所,只有一个牙医,狼人牙医。而且拔除这些利维坦的牙齿,不能说不是他的经营范围。

      大汉手里死死抓着一把奇怪的武器,像斧子,又像弯刀,又有些像剁肉刀,斧面上裹着一层由献血、泥巴和野兽(可能是)的皮毛以及骨屑组成的装甲,谁都猜不到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从造型上来看,这是经过自己改装的武器,根据他的经验,只有炼狱里的生物才酷爱改装此类武器……炼狱?

      戈斯试图掰开他的手指,大汉忽然睁大眼睛,他大吼着挥动手臂,一斧子朝着戈斯砍去,另一只手去抓对方的脖子。

      他的双眼没有焦距,布满血丝,张开的口中露出上下四颗尤其长得犬牙利齿——吸血鬼!但他神志不清选错了对手,戈斯发出狼人的咆哮,利爪从手指上穿出,拨开对方的手同时绕到对方外侧,反剪那只攻击的右臂,用力将那个大块头面朝下压在地上。

      “这招怎么样?大块头?”他死死压制住对方每一次挣扎,直到大汉平静下来。

      “放……开我!”大汉喘息着侧过头,“这……这是哪儿?”

      “放开你?我可不敢。”戈斯抬起腿把那把武器踢得更远些,“你带着一把炼狱的人爱用的斧子,还有一口好得让迪恩都会羡慕你的牙,不如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就给你个痛快。”

      大汉忽然愣住了,他的眼神恢复了一些清醒,“迪恩,哼?迪恩·温切斯特?”

      “我不知道他这么有名。”

      “他的名字……在炼狱可响亮了。”他突然干笑几声,“连莉莉丝都牢牢记住他了。”

      “闲聊够了!”戈斯用力捏了他的手腕一把,换来对方一声咒骂,“你的名字。”

      “我是本尼。你看到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吸血鬼。”

      “本尼?”戈斯的手松了一些,然后又压紧了,“我听说那个本尼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你怎么想关我屁事!如果你认识那家伙,打给他,让他来问我!”

      戈斯沉没了,他忽然决定赌上一把。他叹息着站起身,退到两步外。而本尼捂着胸口挣扎着爬起来,干咳了几声,他脖子上青黑色的血管已经爬到了脸上,身体也开始摇摇晃晃。指着戈斯的口袋,“你……总该有手机吧?”

      晨雾渐渐散去,戈斯的肩膀垮塌着,开口说了一句话。本尼像是被定身巫术击中了,他呆呆地看着戈斯,然后弯下腰剧烈咳嗽,吐出一口黑色的血,再也没能站起来。

      当记录者的地堡大门发出一声液压响声缓缓移开的时候,朱蒂警官正和她的女孩们整理图书馆的资料。戈斯和一个比他重两倍的男人呈一个叠加的姿势,具体说是他扛着一个壮汉摇晃了进来。

      “不不不,朱蒂,我不需要帮忙,别碰他,也别碰我,他衣服上可能有东西,什么炼狱链球菌之类的。”戈斯是这么说的,接着他熟门熟路往地堡最下层冲去,“封闭地下室,隔离状态。”

      “那是谁啊?”朱蒂警官立刻拉住想要围上来的女孩们,让她们去找两套能替换的干净衣服来,随后从走廊尽头又传来戈斯的叫喊:“朱蒂,你能准备一点吸血鬼代餐吗?配方在图书馆A10区。”

      “吸血鬼,好极了。”克莱尔站在厨房里,桌上的草药和施法材料堆得像一座小山,“戈斯是个狼人,现在又多了吸血鬼……”

      “克莱尔!那是本尼,迪恩的朋友。”朱蒂拿着一个铜盆,把碾碎的一把乌鸦脚爪扔了进去。

      “现在我们成了啥?吸血鬼的星巴克?”

      “他们靠血液为食,所以我们是吸血鬼的麦当劳才对。”曾经生活在吸血鬼族群中的伊丽莎白相当有发言权,“不过我从未听说过吸血鬼有代餐。”

      “就不能随便抓个老鼠吗?”锅里的混合物接近沸腾,激发出呛人的古怪味道,克莱尔拼命把头往后仰,一边搅拌着锅里的东西。比煮施法材料更难受的,一定是洗刷糊了锅的施法材料。

      最后,那一团滴着液体、黏糊糊并且十分烫手的不明物体被倒在一张纱布中,慢慢滤出液体——那竟然是类似红酒的深红色液体,看起来又像血,又像石榴汁。

      “好看。”克莱尔摇晃着玻璃瓶,“又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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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一天发展的结果是,他们又花了一个巫术和一次招鬼术,强行弄醒本尼问到了是什么弄伤他的才把吸血鬼的老命救了回来。伤情稳定之后,本尼昏昏沉沉勉强睁开眼问戈斯的头一件事是:“那萨姆呢?……他还活着,对吗?还有那个天使?”然后戈斯告诉他天使也不在了,萨姆即好,也不好,然后给他灌下了那瓶代餐,他又睡了一天一夜才真正清醒。

      本尼可以坚持下床,但一瘸一拐走了几步就不得不又倒在床垫上,浑身的伤口糊满药味刺鼻的草药,被绷带绑成了木乃伊。

      朱蒂和四个女孩挤在地下室门口的探视窗前,把狼人和吸血鬼的专用食物送进去,顺便好奇地看一看这个不速之客。戈斯不敢离开这间屋子,他触碰了本尼,只得和他一起被隔离在地下室。他已经让朱蒂警官从地堡的别处搬来两张床垫和毯子,只是这里没有卫生间,真要命。

      “古法代餐,你的手艺真的很不错。我一般只能直接抓个老鼠。谢谢你。”他躺在床垫上,伸出对于吸血鬼来说太过灰白的手接过那杯血红色的液体,然后向铁门探视窗后面的那双眼睛举杯。

      “嘿,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病毒细菌之类的?”克莱尔不满地黑着脸,“我们还要挤在一个小洞口到什么时候?”

      “这是个好问题。”戈斯指了指本尼身上的衣服,“你为什么穿成这样?你把浑身都包裹起来,还有那些衣物到底是谁的?”

      “你不会相信的……”本尼叹息,他的神情疑惑,双手不安地抓着脏兮兮的外套。他似乎是想解开,但是又有些犹豫,“长话短说,这是……一种虫群,带着诅咒的某种古老虫群,我……已经差不多……500年没有在炼狱里见到它们,但是它们就是出现了,铺天盖地,所有其他魔物们……”

      “你是说怪物。”

      “……”本尼顿了顿,他抿了抿嘴唇,“是的,我们这种怪物,被啃得什么都不剩,今年的利维坦花一定很少,呵呵。不管怎样,从这些东西出现的那天开始,怪事就发生了,我说不好为什么,总之,到处都在厮杀。没有伪装、没有规律,尸体被抛在森林里,等不到腐烂就被啃了个干净。”

      “我听说炼狱是魔物们的永恒战场,这不是常态?”

      “一点都不正常。”本尼擦了一把汗,狠狠地揉了几下头发,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炼狱,更像是安静的原始丛林,怪物们像野兽一样让自己适应下去。有的擅长伪装,有的擅长战斗,有的依附别人,有的喜爱伏击。危机四伏,你留下的任何痕迹——牙印、爪痕、巫术残留、气味随时会暴露你的种类、身份,甚至是精神状态,炼狱生物很少会犯下这类错误。说到底,炼狱只是体现你们所谓的丛林法则的地方。而现在,它沸腾了。”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绝对是,我不知道是什么。所有生物像是被逼到绝境一般互相厮杀。”本尼抬起头来,血丝缠绕着他的眼球,“自从利维坦开始追杀我,我险些被他们撕碎,诈死是我唯一的办法。后来我从一个温迪戈那里听说迪恩和他的天使问起过我,我就想到,如果是温切斯特兄弟,一定能找到这一切的原因,我碰巧知道一个隐秘的传送入口,然后……你就遇到我了。”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本尼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了,萨姆也已经离开了地堡。地堡现在有了新的使用者——一个狼人、一个人类警官,还有四个记录者见习生。

      戈斯绞动手指,轻轻擦掉手术刀上的血迹,开始消毒。他想了一会,才说:“你在这里好好养伤,在其他怪物找到你使用过的传送门追来之前,你必须积蓄体力,明白吗?”

      “我不会待太久的。”本尼点点头,“如果能给我一套衣服,我会很感激。”

      本尼把自己包裹严实只是为了抵御虫子,不是什么病毒,警报解除。他们翻遍了地堡,找到了一些大尺寸的衣服(法兰绒衬衫来自萨姆),戈斯把他脱下来的衣服全部装进了一个垃圾袋里,那些衣服破破烂烂,不断有一片片破布掉在地上。狼人叹息着,把它们一块块捡起来。

      那块裤子的碎片被他抓起来,地上出现了一只漆黑色,表面光滑,反射着绿色光泽的小虫子,它躲在阴影中。戈斯抱着一大包垃圾袋朝焚化炉走去,那只小甲虫适时地爬进了橱柜下面。

      迪恩和萨姆的房间还保持着他们离开时候的样子,卡莱尔把本尼带到迪恩的房间门口,他们打开灯,看着房间,谁都没有进去。

      “你愿意的话,你可以住这里。”克莱尔把头靠在门框上,“有古董卡带机,老式台灯,还有床下二十公斤黄书。”

      “听起来像他的房间。”本尼并没有走进去,“我希望它保持原来的样子。”

      克莱尔轻轻叹息,“那个不着调的混蛋,我原本以为他走后我不会怀念那家伙的。”她转而一拍本尼的肩膀,“来吧,我来带你去迪恩的醉生梦死封印圈。”

      地堡里保留原样的除了他们原本的房间,还有迪恩给自己造的娱乐室,后来朱蒂考虑到现在地堡的人数,换掉了原本的单人沙发,放进了一张长沙发,本尼可以拿它当床。

      “电视、冰箱、游戏机,点唱机,酷炫的灯光,好极了。”本尼打开冰箱看了看,十分满意。
      “我可以住在这。”

      这一天,本尼躺在沙发上,卷着毯子,因为受重伤体力衰弱,很快睡着了。他的手里还握着电视的遥控器,电视屏幕里发出的光一闪一闪地,照在他的脸上。

      那些都停止了——无时无刻不能放松警惕的躲藏、随时有可能走进的陷阱、如影随形的偷袭和厮杀,几百年之后本尼终于能放任自己陷入无忧的安眠,想象自己更早一些到地堡,和他的朋友在这个房间打上一局游戏,然后点个披萨。

      电视机里发出呼啸的风声,显像管里出现了戈壁和蔚蓝的天空,人类文明分崩离析,苟活下来的人为了一点食物和水互相厮杀。

      那炽烈的阳光照在米迦勒的脸上,狂风呼啸,他压低身形,带着一条绒毛打结的狗朝远处的地平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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