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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私人搜身 15 ...

  •   卡斯迪奥靠在手术室的门边,精神萎顿,眼皮正在打架,经过一夜的折腾,他想找个盥洗室刮一下脸,但他还不能睡。

      医院的凌晨依旧忙碌,今夜罗德岱尔似乎特别躁动,有几个街头流氓因为摔伤而占据了另一个手术室,在他们吵嚷的噪声中,卡斯迪奥站起来到休息区给自己买了一杯咖啡。

      很多年没有来过医院,他在人生得意的时候,雇佣私人医生,在当安检员的时候,可以使用机场的医务室,但都不是医院。

      医院那特有的消毒水味、排队的病人发出的气息、体征检测仪器发出的滴滴声,还有夜里尤为刺眼的白色灯光,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不太舒服。卡斯迪奥沿着走廊回手术室,一扇扇诊室的门如无穷无尽的台阶一般朝他铺陈而来,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头。

      途经一扇白色的门时,他停下了脚步——门里面有人正在用力地敲门,但不是被关在里面的人急切地求助时那种慌乱中求救的声音,而是有人正试图用突然敲门吓他一跳的急促敲击。

      白漆门,上门只安装了一个普通款式的黄铜把手——是的,这是自己家中那扇通向地下室的门。

      卡斯迪奥轻轻推开了它。

      灯亮着。

      他看到了他自己——也许比现在更年轻一些,坐在桌前,整个人光脚蜷缩在椅子上,黑色的裤腿上沾满杂乱无章的泥浆,紧紧抓着怀里的酒瓶。台灯的光芒落在他面前的讲义上,上面放着一张报纸和一把剪刀。

      他抬手擦了一把脸,振作起精神,拿起剪刀剪下报纸上的一小块内容,贴到了讲义上。他的身体像个节拍器一般摇晃,手指用力掐着自己手臂上的皮肤,继而抓着自己的头发将头埋在膝盖中间。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摇摇晃晃站起来打开笔记本电脑,将文件夹里的视屏一个个删掉了。“一切都该结束了。”他忽然举起空酒瓶用力摔在了墙上。

      玻璃随着猛然炸裂的破碎声四散飞溅,一两块随便落在讲义上,他试图去拿掉的时候,手指忽然缩了回去——手指尖上一片鲜红。

      他就这么呆愣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好一会,快步走到房间中间的手术椅旁,从架子下面拿出了一个小盒子,用手指沾着血写了一行字。当他合上盖子的时候,脸上满是悲哀和惶恐。然后他让这盒子留在了幻灯放映机的旁边。

      最终,他的身影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卡斯迪奥缓步走下阶梯,来到他刚才留下的剪报前面。

      《德克萨斯州一农庄内发生火灾》
      “x月xx日凌晨,德克萨斯州温彻斯特农场发生火灾。农场主约翰·温彻斯特不幸在大火中身亡。事故调查后发现火灾的起火源在农场工棚内,现场发现了大量烈酒酒瓶。事故初步推测为该男子当时正在工棚中不慎引燃了木柴,因醉酒而难以脱困,被烧死在工棚中。由于事情发生的时候正是凌晨,其家人和邻居都未能及时发现,等他们看到时,死者已经是一具焦黑的枯骨……”

      一阵电子铃声将卡斯迪奥从恍惚中惊醒,他仍然靠在手术室旁,动一动脖子旁的肌肉就爆发出一股酸痛。手术室的门口鲜红色的灯牌上亮着“手术中”的字样,它随着那阵铃声熄灭,绿灯亮起。

      手术结束了。他连忙站起来迎向正在打开的手术室的门,医生脸上的表情让他松了口气。

      取出玻璃碎片相当顺利,据说差点就扎到了肝,但大量失血和清创工作给医生们带来了不少麻烦。幸运的是:迪恩的生命力顽强得像头牛——总之主刀的医生是这么说的。

      卡斯迪奥在他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安了家,在跑来跑去办手续签字的时候,困意和惶恐在他的脑袋旁边反复拉锯。等他回到迪恩身边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很困,但完全没有睡意。

      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滴匀速滴落,麻药劲还没过,迪恩安睡的样子安静而可爱,卡斯迪奥的手指从他的额头上拂过,有些低烧,但他会没事的。但手指似乎拒绝离开,它们沿着鼻梁轻轻抚摸,又落到了嘴唇上。他喜欢看那双眼睛上又密又长的睫毛颤动的样子,迪恩可能在做梦。

      “我不想知道你会梦见谁,也不想知道哪个幸运儿以后会每天早上一睁眼就看到你的双眼,我可能……”卡斯迪奥俯下身去,一手撑着头,一手撩开几丝覆盖在他额头的碎发,“我可能会想杀了那个人的。”

      他得去真的搞点咖啡来喝,又困又睡不着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刚才的梦境带来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不像梦境,更像是一种随着精神实验的结束而慢慢恢复的记忆。

      他拿出手机,查询“德克萨斯”、“温彻斯特农场”和“火灾”。几秒钟后,搜索的结果明确地证实了他的猜测——火灾是真的。

      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无法用现阶段的科学解释的事情!约翰·温彻斯特几年前确实已经死了。

      那个男人的病历卡曾经放在卡斯迪奥的书桌上。社区心理咨询师给出的前两次诊断白纸黑字写在病例上:退伍军人在战场上留下的PTSD精神障碍以及躁郁症。在卡斯迪奥接触过的病人中间,此类精神疾病并不特别,但在诊所里抓住接待处的护士大打出手的,只有他一个人。

      巴尔萨扎建议他将这个病人转回社区,他显然威胁到了诊所的安全。但是卡斯迪奥却在一个雨夜在约翰常去的酒吧“巧遇”了他,并且“凑巧”带着一份临床心理实验合同。

      “有偿心理临床实验一次三百美元?”男人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劣质的威士忌上飘着几块白花花的冰块,他的眼珠里充着血,眼神因为醉意有些呆滞,“别以为我不知道……药品临床实验多少钱,一次才五十块……该不会有毒吧?”

      “我们不需要动用那一类药物。有一些灯光刺激,看一些幻灯片之类的,这项新疗法针对你的症状——这些都在合同里写着了。我不是逼迫你做什么决定,你为了美国浴血奋战奉献了一切,你是个英雄,约翰,我的医院并不支持这项计划,但我觉得你有权过更好的生活。”卡斯迪奥收回了合同,“我知道如果没有退伍士兵的心理健康证明,人们会惧怕你,你的农场生意可能会受到影响,从事其他工作也会很难。这是不公平的,但如果你加入我们的临床试验并取得乐观的结果,有了我们诊所出具的证明,可以解决这种问题。你会得到保卫国家的人应有的尊敬,当你走进这家酒吧,所有人都会对你行注目礼,此外还能得到至少三千美元的酬劳。”

      约翰沉默下来,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得走了。我能理解你所做出的任何决定。你有我的电话,晚安,先生。”他喝光自己的酒,站起身来走出酒吧,在他踏出酒吧大门的时候,听到身后约翰·温彻斯特点了一轮酒吧里最贵的酒。

      两个月后,约翰躺在卡斯迪奥的皮沙发里,心理实验即将完成第一阶段,距离他能成功在病人大脑中塑造第二思维只有一步一摇。结合传统的疗法——谈话。而约翰在聊天的时候,吹嘘自己的光辉岁月(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杜撰的),以及自豪地提起自己的妻子是如何惧怕他的拳脚,而儿子在他的棍棒教育下也没能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两个月了。

      卡斯迪奥抬起眼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眼睛。

      今天,他似乎有些异乎寻常的兴奋。

      “那个婆娘对我辛苦养家糊口不知感恩,我就打了她几下,医院竟然要问我要两千块,然后她竟然说要离开我!还有我那个废物儿子,竟然为了这个贱人偷了我的车钥匙要她去娘家,那小子现在还在医院,我真不应该让他去花这个钱的。”

      类似的话在前三个月里一直在卡斯迪奥耳边重复,很大一部分是在夸大事实,但是今天……约翰在提到殴打等词汇时瞳孔放大了,他的呼吸变得粗重。

      兴奋,他感到兴奋。

      “你知道ICU里面有个开关能关掉体征检测仪器,并且在监控的盲区么?”他注意到卡斯迪奥望向他时惊讶的眼神,露出满意的表情。

      “抱歉,是谁在ICU?”

      “除了那个废物还会有谁?”他有些愤愤难平,“我这个人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要是他肯求饶,我也不会打他那么多,戈德森医生。”

      约翰说不会打他的时候,很快地微微点头,这个微小的动作稍纵即逝,他对自己的行为依旧持肯定的观点。“我今天晚些时候还得去医院签个字。”

      卡斯迪奥注意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挂在他的嘴角,约翰的呼吸依旧粗重,他会很喜欢接下去将要发生的事,他……非常愉悦。就在今晚,他会动手。切断体征检测设备之后,替换掉药水,或者关掉维生设备,用难以察觉的手段杀死病人,也许对一个前线下来的退伍军人来说不是特别困难的事。

      入夜时分便是死线。

      “我想您的儿子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教训……”他顿了顿,不得不承认自己很难像第一思维那样动动嘴皮子就说服谁,“好的驯兽师知道什么时候勒紧镣铐,什么时候应该放松。”

      单边嘴角勾起,约翰露出一丝嘲笑的神色,很快恢复平静。在那个表情出现的时候,卡斯迪奥就明白自己选错了台词,没能准确切中对方的靶心,只会让事情更糟,也许能阻止一个怪物的只有另一个怪物。

      “你一定见过很多我这样的人,却不明白他只是我失败过去的见证,这真是讽刺。”男人沉声说道。

      “不结束他,你就无法了断过去。”卡斯迪奥点点头,“你想要的不过是重新开始。”

      心理医生有责任对病人的谈话内容和隐私保密,即便他能报警,警方对只有只言片语的情况也爱莫能助。更何况,这只是卡斯迪奥的直觉。而如果约翰这几个月来所说属实,那么那个男孩今晚所有的生存希望只在于约翰刚才说的所有东西也是夸大其词。

      “约翰先生,临走前我们可以继续进行一次我们的实验。”卡斯迪奥提议道,“今天的费用现结。”

      “去你的变态实验。”约翰站了起来,但他一点都不像是想要出门的样子。“我们说好的三百美元,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门忽然被打开了。巴尔萨扎站在外面看到了他们,在一瞬间的错愕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告诉过你这实验应该停止了,而你仍然在进行?”金发男人走了进来,“我知道你对这个项目倾注了很大的心血,但我也一样不是吗?,我也不甘心放弃,但你看到你的结果了……抱歉,约翰先生,我想你咨询的时间到点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这两个月白忙活了吗?一分钱都拿不到?!”约翰首先抗议起来,“你们这些医生喜欢用这些东西,合同什么的来害人,我告诉你,我也是签订了合同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下巴杠起,上方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双拳紧握,发出了明显的攻击信号。

      “温彻斯特先生,请回家等我的电话。你目前的酬劳都将被如约结算。”卡斯迪奥感到巨大的失望和挫败正在越来越紧地弥漫开来。原本他有机会完成心理实验的最后一步,约翰·温彻斯特的第二思维却要在诞生前夜永远停止脚步了。他原本有机会成为一个……

      他望向酒柜后面的镜子——镜子里的自己正用一种微妙的神情看着约翰,像是看到了一件感兴趣但无法拥有的玩具,随后他抬起眼,对自己点点头。

      “但在这之前,请允许我用罗德岱尔的习俗,临行前敬你一杯。”

      在两个男人充满火药味的眼神注视中,卡斯迪奥打开了他的酒柜。他拿出一个玻璃杯,首先加入一块坚冰,倒入三分之二的啤酒,再用一个装满了烈性伏特加的小酒杯,从大杯口沉了下去。

      他的病人两眼放光看着他的手指灵巧平稳的动作,咕哝着几句赞美酒保的话,看着卡斯迪奥端着调制好的酒端到他的面前。

      “可能会有人猜测,退伍士兵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心理问题,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除了更多的战斗经验,战场并没有改变你。”卡斯迪奥将酒递到了约翰手中,“你只是……你自己而已。”

      “那还用说。”男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巴尔萨扎不耐烦地等待约翰喝完了他的酒,便提出建议让自己送他出门,被对方恶狠狠盯了一眼后闭了嘴。在路过卡斯迪奥身边的时候,他小声说:“我太了解你了,别耍花样,卡茜。我有你实验室的监控,你知道的。”

      “巴尔,别出去。”卡斯迪奥抓住对方的胳膊,在看到了巴尔萨扎询问的眼神时移开了目光,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去了。

      脚步声远去,夕阳西下,很快夜色会笼罩一切。

      他望向办公室的窗外,沙沙的雨声传来,一颗颗晶莹的水滴砸在玻璃上,让他更加难以看清外面的景色。然后他告诉自己,诚然他并没有权力决定谁死谁活,但他并没有选择。他能做的,只是埋下了一颗种子,其余的,交给上天。

      回答他的是一声远处传来的碰撞声,就从诊所的停车场方向传来。然后是一团混乱,有医院的保安人员正在大声叫喊。

      当他从楼上跑下去的时候,只见到停车场里有两辆车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变了形,正狼狈不堪悲惨兮兮地横在过道里。刚才停在车库的温彻斯特农场的皮卡已经不见了,金属板和玻璃散了一地,在一片狼藉中,几滴血落在地面上,随即又被拖拽着,在水泥地面上拖出一条血印子。

      卡斯迪奥跟着血迹一路找去,只觉得上天给了他明确的回答——他种下去的种子,正用爆发的姿态生长着。

      两排深深的车辙印躺在雨夜的泥土中,泥浆水中渗入丝丝红色。

      巴尔萨扎靠在诊所外的一棵树上,他的一条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翻折着,额头、眼睛、鼻孔、嘴里都流出血来。他仰着脸,嘴角保持着一个僵直而诡异的笑容。他似乎知道卡斯迪奥会来到他身边,只是为了确认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告诉过你。”卡斯迪奥对追过来的保安比了个电话的手势。

      “我的口袋……咳……右边……”血泡涌上他的气管,让他的声音有些古怪。卡斯迪奥上前摸了摸他的外套,从那件西服里找出了一包烟和打火机。他嫌弃地看着它,抽出一根含在唇间点燃了,放到巴尔萨扎嘴里。

      金发男人似乎笑了一下。

      “刚才是他吧……”巴尔萨扎挣扎着说,他睁大眼睛宣布着这个发现,“原本的你……心里藏着的控制狂小怪物……一不小心……跑出来了呢……”

      “你是唯一一个发现他的存在的人。”卡斯迪奥跪在泥地里试图压迫他的出血点,但车祸带来的伤口太大了。“救护车马上就到。他不想伤害你,这是个意外……”

      “这样的话……就没人知道……你的监控录像在哪里了……他可真淘气。”巴尔萨扎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咽喉发出的声音像个破掉的风箱,

      “我诞生的时候,”卡斯迪奥加快了语速,“第一个看到的是第一思维留给我的信,你可能也看到了,他要我阻止他心里的怪物,你却以为他要阻止的是我。”

      “这么说来…我们的实验……还不太坏……”巴尔萨扎一脸古怪的笑,他用尽力气抿住香烟,吸气,烟头火星明灭,呼气。他看着卡车消失的方向,再也没有吸进第二口烟。

      卡斯迪奥也坐了下来,靠在他的合伙人身边,感受着冰冷的雨水从他的身体上缓缓冲刷。

      这些天来,约翰·温彻斯特在吹牛的时候告诉他很多事。他很清楚,通往温彻斯特农场的路会途经一条小河,河水比想象的深。他知道过河桥面上的路灯已经坏了,在这样的雨夜很难看清。他知道他给对方送行的酒是深水炸弹,一开始没什么感觉,但过了至多三十分钟,上头非常快。他很确定,为什么遭受家暴最多的温彻斯特夫人最近很少出现在约翰的话题中,也不再进医院了。

      卡斯迪奥从回忆中惊觉——剪报上的内容是火灾。他死于火灾,而且还是死在自己农场的工棚里……却怕水……

      几小时前,约翰·温彻斯特的鬼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顺利地接受了世界上有鬼魂这件事)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工棚里干的勾当。

      “你干了什么,萨姆?”他喃喃自语,小心翼翼悬空贴在迪恩身上,握住他的手。不知道先醒来的会是迪恩还是萨姆,但卡斯知道谁是应该离开的人。

      他遗憾自己再也看不到这张脸了,那双绿眼眸很快就会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太阳会升起,所有的怪物都会缩回黑暗的床底下。于是他闭上眼睛,低下头在迪恩的手背上轻柔地落下双唇,轻声呓语,“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怪物都会远离你,尤其是我,迪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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