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牵我的手》春与鸢

5、第 5 章

　　但我开始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对于除了凌清河以外的一切事务我都变得有些迟钝，因为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每周和他见面的那两个晚上。

　　我们并不都在咖啡馆见面，大部分时候他带我去学校的有声自习教室，那里可以发出声音背书、读书。
　　我开始收获其他女生羡慕的眼光，我佯装不知地接下，但心里也清楚凌清河对我根本没有任何暧昧的意思。

　　我对暧昧很是敏感，男生错乱的、闪避的眼神，不小心碰到的手背，乱了调子的呼吸和微微发红的脸颊。
　　这些凌清河从未出现过，他从始至终都专注在口语回答的矫正中。他关注我的口语比我更多。

　　喜欢凌清河不是一件只要努力就一定有好结果的事。
　　这像是在沼泽里用力划行，有时候越用力却越陷越深。

　　我偶尔在听他答题的时候走神，凌清河不会恼，他只说今天先到这里，你先回去休息。
　　他也不会多问我怎么了，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往往只能看见他收拾东西的背影。

　　我开始陷入真正的痛苦。
　　在接近他更加了解他之后。

　　我躺在宿舍的床上给李妍发消息：

　　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给我带一瓶水，我从未要求他这么做。
　　他递给我的时候会顺便单手帮我把瓶盖拧开。
　　他从来不会说我的不是，他永远只说解决办法。
　　我每次回答问题的时候，他都会全心全意地看着我，帮我记下每一个可以改进的点。
　　他全心全意地对我，虽然我知道只是在练习英语口语这件事上。
　　你知道吗？我觉得你说得对，他像一座大山。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以放心自己依靠他。

　　我打了很多的字，颠三倒四、重重复复。
　　越打，我眼泪越往下流。

　　他那么那么好。

　　凌清河是那种，当你靠近他的时候，你更会被他的魅力所折服的人。他显示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在我们这个年纪是必杀技。

　　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很多，李妍却只回了一条：哦。
　　到那个时候我才猛然发现，我和李妍之间好像生疏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往上翻着我们之间的聊天记录。

　　是从我和凌清河开始口语练习的时候开始的。
　　我一心只扑在凌清河的身上，常常忘记回她的消息，甚至没有问过她发烧是什么时候好的。我对周围的一切变得钝感，同时也忽略了她。

　　夜晚宿舍安安静静的，我悄悄下了床，蹲在李妍的床边。
　　她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我，小声问我：“干嘛？”

　　我随即假哭两声：“对不起，我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回你消息。”
　　李妍没说话。

　　我真的喜欢她。
　　你看，她连责怪我的话都没办法说出口。

　　我伸手去拉拉她的被子。
　　“对不起，我被男人冲昏了头脑，我认识到错误了。”

　　李妍安静了一会：“快去睡觉吧，都几点了。”
　　“我不去，”我开始耍赖撒娇，“你要是不理我了，我还睡觉干嘛？”

　　李妍无奈地笑了起来。
　　“我没不理你，我不是回你消息了吗？”
　　“一个‘哦’也算回啊，这比不回还让我伤心。”

　　“我不生你气了。”
　　“真的吗？”

　　“真的。”
　　“明天我们俩出去玩吧。”

　　“明天我还要学习。”
　　“求求你了李大学霸，就休息一天吧！”

　　第二天一早我们两人久违地出门逛街，我们打车去了离学校很远的观光湖，在那里散步走了一个上午。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请她在成颐公馆吃。

　　说起成颐公馆，我从前来过好几次。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姑姑结婚。

　　“我姑父把这里包下来结婚，我姑姑穿得是民国时候那种婚纱。”
　　李妍目瞪口呆：“这种地方包下来得有多贵。”她看着菜单上的单价不敢置信。
　　“是很贵，但是一辈子就结一次婚，这也没什么。”我翻动着手机相册，“我这里有那时候拍的照片，你要看吗？”

　　李妍立马坐近我。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少女时期的友谊就是这样，我们吵架，也在分享的瞬间又和好。
　　我拉住她胳膊，重回亲昵。

　　“这是我当时拍的照片，拍了好多。这边吃饭的地方只有一楼，二楼是可以住的屋子，我姑姑当时化妆就在二楼，里面的装修都是实打实的民国风格，漂亮极了。”
　　李妍几乎痴迷地看着我手机里的照片。

　　我知道她家境一般，如果不是我带她来，她永远也不会在这种地方吃饭，更不要说参加婚礼。
　　我心里有隐隐的优越感，但也只是放在心里。我不是那种看不起人的大小姐，要不然我也不会和李妍交朋友。

　　“你喜欢吗？”我问。
　　李妍只笑了笑，退回了身子。

　　“你肯定也喜欢吧。”我确定。
　　“我喜欢的可太多了。”李妍笑着说道。

　　我也一齐笑了起来。

　　中午是我结的账，我们吃完后就坐车回了学校。
　　下午李妍继续去图书馆学习，我在宿舍睡了个回笼觉。

　　哄女孩子开心也是很累的，好在李妍从来不会叫我花费太多的精力。
　　不像凌清河……

　　我又想起他。
　　那种深陷沼泽的窒息感又一次袭来，我把压在我身上的被子掀开，试图大口呼吸，却只觉得心脏更痛。

　　我忽然发现我好像很久没有照镜子了。

　　我翻找处自己的镜子看着自己。
　　我觉得自己不美丽了，不那么容光焕发、自信满满了。

　　床帘里的光线很暗，我看着镜子里那个模糊的身影。

　　多久了？
　　我喜欢他多久了？

　　两年了。
　　远比我最开始以为的久得多。

　　我像是走在下坡路上。
　　你知道在下坡路上摔倒会是怎么样的结果吗？会摔得鼻青脸肿、血流成河。

　　下午睡了一个囫囵觉后，我给陆程浩发了一个消息，约他出来吃饭，他人爽快，很快就答应了。

　　晚上我们俩在学校门口的麻辣烫店见面。
　　天气已经慢慢转暖，我开始不再穿厚重的大衣，麻辣烫店里人多热闹，我和陆程浩两人找了个位置就坐下。

　　“找我出来吃饭有什么事？”
　　自从上次春游之后，我和陆程浩亲近了不少，他比凌清河更随和，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没事不能请班长出来吃饭吗？”我扬眉看他。

　　在其他人面前我依旧“自信”。
　　陆程浩笑起来。

　　我拿筷子搅搅我的麻辣烫，问他：“班长你之后是打算读研究生还是工作？”
　　“我肯定读研究生。”

　　“你为什么不和凌清河一样打算出国？”
　　“我为什么要和他一样？”

　　我一愣：“我以为你们人生目标和规划都会很一致呢，毕竟你们两个人那么像。”
　　陆程浩笑了笑：“那你是没抓住重点。”

　　“什么重点？”
　　“我们不是像在人生规划和目标一样，我们是像在都目标明确、绝不回头。”

　　我搅动麻辣烫的手停了下来。

　　目标明确、绝不回头。

　　我低下头去。

　　开始为自己感到羞耻。
　　其实……在今天这顿饭之前，我已开始动摇。

　　“即使遇到很多挫折和困难呢？”我轻声问。
　　“但我们依旧目标明确、绝不回头。”陆程浩吃了两口面，问我，“你知道凌清河家里的情况吗？”

　　我立马竖起耳朵、高度紧张。
　　“不知道。”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陆程浩喝了一口可乐，说道，“他刚进校的时候，连路费都是亲戚一起凑出来的，他家住得远，他是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绿皮火车过来的。”
　　“他从来没避讳过他家里的情况，他很坦然，这一点我由衷地佩服他。”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些事。”我声音开始轻微地发抖。
　　我开始拼命回忆关于凌清河的一切。

　　他夏天几乎只穿最简单的纯色的T恤，秋天是一件深色的冲锋衣，冬天我记得他有两件羽绒服换着穿。

　　他很少和别人有过多的交往，他的娱乐生活是参加辩论队和陆程浩组织的春游。他的托福口语练习对象是在学校论坛上找的免费互助，他支付不起找口语外教的钱。

　　他从来不烫染头发，或许……并不是因为不喜欢。

　　但是，我从来没在他身上嗅到过一丝低人一等的感觉。
　　陆程浩说的对，他太坦然了。

　　坦然到不会因为自己的家境而自卑，坦然到不会向自己的室友遮掩任何。

　　“那他申请助学贷款了吗？”我急切地问。
　　陆程浩从麻辣烫里抬起头，笑着看我：“这我不应该告诉你。”

　　我低头搅拌了几下麻辣烫，蒸汽糊住了我的眼睛。
　　我记得李妍也申请了助学贷款。

　　她父母都是南市乡下的农民，我记得高三那年她有段时间请假回家，是因为她母亲在地里摔断了腿。之后她家里的情况就越来越差，上大学，她是申请了助学贷款的。

　　眼泪滴到麻辣烫里，陆程浩“哎”了一声，给我递纸。
　　“哭什么，凌清河才不需要任何人为他掉眼泪。”

　　“不是，”我呜咽道，“我想起了李妍。”
　　“常常跟你一起走的那个女生？”

　　“嗯，你知道她。”
　　“有点印象，她不怎么说话。”

　　“她家境也不是很好，但她读书很努力，和凌清河一样。”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说李妍和凌清河一样。
　　“不知道，我不太了解她。”

　　“没事，你虽然是大班长，但是一个系里人太多你哪能都了解。”我擦掉眼泪，笑了笑。
　　陆程浩扬眉：“的确，光顾着自己都累得要死了，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就是。”我附和。
　　“哦对了，那我就有点好奇了。”我又说道，“如果凌清河家境不太好，他为什么还要学托福出国，我的意思是他哪来的钱？”
　　“申请奖学金啊，就是硕士难申请了点，博士奖学金申请机会多一些，但是他又还是本科生，算下来怎么都很难。所以他一边要努力提高绩点，一边还要去实验室帮忙干活弄点成果。”

　　“好辛苦啊。”我喃喃道。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有人觉得辛苦，但是有人只觉得这是必须的、目标明确的、没有任何理由偷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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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和陆程浩的聊天叫我对凌清河有了全新的认识。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没有睡着，第二天一早我和李妍吃饭，我问她申请助学贷款的时候知不知道凌清河也申请了。

　　李妍头都没抬，说不知道。
　　也对，这种事情一般辅导员都会尽量帮学生保密。

　　“那你别和别人说凌清河申请助学贷款的事，这个也是我猜出来的，就算是真的，说出去也不好。”
　　李妍擦擦嘴巴，点头，看着我。
　　“我不会说出去的。”

　　那天是周三，下午的时候我就开始期待和凌清河晚上的口语练习。
　　我准备了很多花钱买来的资料，不只是关于口语的，还有托福要考的其他几门。

　　不知道他喜欢喝什么，我带了一瓶矿泉水和一瓶乌龙茶。他拿哪个我就喝剩下的那个。

　　下午四点的时候，我收到凌清河的微信消息。
　　那是我们确定要练口语之后扫码加上的。

　　他消息很简洁，只有一行字：
　　很抱歉，从今天开始没办法和你再做口语练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