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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敲打 ...

  •   青州难得晴了几日,阴沉的云便又从远方飘来,占据了整个天空。这一日天街小雨,路上的行人撑着纸伞行走,出门在外忘记带伞的人只得踮着脚提着裤裙往家的方向跑去。

      楚汋却冒着雨出了门,他没让人备马车,出门便向右侧拐,雀汉急忙拿了伞在他后面跑。

      楚汋很喜欢在雨天这样的天气散步,那让他清醒,雨里总是会混着泥土的味道,就像在昭示着他的平凡。衣袍黏在皮肤上,让冰冷的寒意彻底地透入骨髓里,留下孤寂的痕迹。

      他走得不算快,步子却迈得很大。雀汉还是抽条的年纪,迈不开这么大的步子,只能一路小跑,将伞撑开了,为他遮风挡雨。

      “主子,您怎么又来淋雨了。回头受了风寒可怎么办,您得多为自己身子着想啊。”

      楚汋却轻声笑着,说:“小的时候比这更大的暴风雪我都能仰着面承受,这才多少年,淋点雨还不成了吗。”

      雀汉哑然,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主子时,他还是街市上一个混混。那日看见有人当街羞辱经常给他施舍的包子铺老板,便意外和人发生了冲突,他抡起拳头将对方打得鼻青脸肿,脸上甚至出了血。但没曾想,这个被他打得半死不活的人,是朝廷一个五品官的独苗。

      五品官在楚汋的眼里,或许不算什么,但在当时雀汉的眼里,那就是长着五官的噬血妖怪,吸了他们的血与肉,还要剥了他们的皮。

      独苗回家告了状,第二天五品官就找了上来。那人扬言要当街打死雀汉,为自己的儿子报仇。街上围观的人好多,对抗不了的权势让他感到窒息,在被几个壮汉用蛮力压上木板的那一刻,他想着,要是我还能活着吃糖就好了。

      然后楚汋救了他。

      他看见对方用更滔天的权势将五品官革了职,将仗势欺人的独苗杖打的半死不活,让全城被压榨的百姓喊他“恩公”。

      楚汋将他从木板上拉下来,和他说:“你愿意跟随我吗?”

      于是就一直追随到现在。

      雀汉后来问过楚汋为什么当时会救他,楚汋那会儿很平静地回答他:“没什么,在你的身上看见了我自己的影子罢了。”

      他没和雀汉说过自己以前的事情,因此雀汉只能从这些边角林碎里拼凑出楚汋曾经也有过苦难的日子。如今他已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曾经。

      楚汋不知道就他这一句话让旁边的小孩想了多少,他原本想在府外走一会儿便往回走,却眼尖地看见在巷子的尽头,一群人正鬼鬼祟祟地在运着什么东西。

      那些人虽看起来小心翼翼,不愿惊动别人,动作却熟练得很,东西被他们有条不紊地放进牛车里,等放好后再往上叠加一些米袋子,有人早已等候在巷子外,看他们动作好了便将车一路往街上拉去。

      楚汋起了疑心,对雀汉道:“去让莺时查查,这些人运的是什么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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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上。”莺时一路上是跑回来的,身上还染着寒气,“查到了,这青州太守,是在默许全城的老百姓走私盐铁。”

      楚汋面色沉重。

      “继续说。”他吐出几个字。

      “付铮上任前,由于青州盛产盐,原本盐税收得就比其余地方多了两三倍,再加上前两年大旱,百姓家里没有收成,青州城暴.乱渐起,甚至还组成了造反军。“

      楚汋皱眉:“这些从来没有人上报过。”

      “自然。”莺时说,“历届任职的官员都将这些暴乱的消息压了下去,洪灾拨下来的赈济财大半也是入了官员的口袋,层层剥削下来,落入百姓手里的近乎于无。”

      楚汋冷哼一声:“陈世胤这个人只顾他皇家颜面,不顾普通百姓死活,拨下来的款项原本就没有多少,这些人竟然还能从中获利,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陈世胤是当朝天子定寰帝的原名,听到楚汋这样直呼其名,莺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顺着他的话继续说:“在付铮上任前,已有百姓在偷偷走私盐铁,但被发现的无一不被判刑,轻则抄家流放,重则砍头。直至付铮上任。”

      “他上任后不但允许百姓走私盐铁,甚至与百姓约法三章,规定所获之利官民三七分。也正是因为这个规定,青州才有如今的繁华。”

      楚汋的手指蜷着,无意识地敲打着桌案,俨然一副思索的模样。

      莺时问:“主子,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楚汋尚未回答,外头却传来一声喧闹,楚汋拉开门,问道:“怎么了?”

      雀汉向他行礼,道:“主子,是太守府的人,说是太守请您去他的府上,要为您接风洗尘。我想着您不喜这种喧闹的场面,便给拒绝了。”

      “去。”楚汋说,倒让雀汉摸不着头脑。

      他“啊”了一声,就见楚汋已经整理好了衣衫,往外头走去。

      “去敲打敲打这位付大人,说不定有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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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铮知晓楚汋不喜奢华,便一切从简,连活跃气氛的舞女也没请,整个宴席只有琵琶声。见人下菜,这是他这么多年在官场沉浮学会的本事。

      他见楚汋落座后,立刻端起酒杯在身前,对楚汋道:“楚大人,实在抱歉,耽误了这么久才为您做这接风宴,是下官的不是,下官先自罚三杯。”

      楚汋也端起酒杯,朝他点了点头。

      付铮喝完三杯酒,摆出主人的架势,热络地说:“下官这里只有这些,寒酸了些,倒希望楚大人不要嫌弃。”

      “怎么会。”楚汋说,“这田间小菜,可比京城的佳肴还要让人开胃。”

      “楚大人喜欢便是下官的荣幸了。来,楚大人,下官敬您。”

      酒过三巡,付铮才和想起什么似地提到:“楚大人,这您要查的案子,可查到什么东西了?”

      楚汋滴水不漏地回答:“付大人,这案子怎么说也是我的本职,付大人如此上心,倒叫我自愧不如了。”

      “不敢,不敢。”付铮说,“下官只是觉得,若是有什么难处,下官也可以帮上忙。”

      “忙倒是不必帮了。”楚汋浅浅地笑,“付大人夙兴夜寐,殚精竭虑,不必为我这案子伤神劳心。”

      “只是,付大人,相逢一场,我也得给你提个醒,这有时候,百姓想做什么,买什么,卖什么,你这个做太守的,怎么着也得看着点,别到时候捅出了些事情,脑袋也掉了。”

      琵琶声忽然之间断了。空气一时凝固。

      接着付铮打哈哈似地笑了起来,说:“楚大人,下官这种贪生怕死之徒,哪敢做那种掉脑袋的事情啊。楚大人可多虑了。”

      楚汋也笑,说:“但愿如此,毕竟付大人是我难得欣赏的人才,我也是自然要多多为你着想的。”

      “如此,便谢过楚大人了。”

      无人看见一纱之隔的内室里,喻越灵攥起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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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的香炉焚烧着沉水香,烟雾打着圈往上屋顶的雕花飘去,窗户半开着,冷风飕飕地往里挤着,发出不甚讨人喜欢的声响。

      付铮站在外堂,忐忑地等着屋内的人说话,心下念头白转。他刚送走楚汋,喻越灵身边的侍女一句话也没说便将刀架在了他脖子上,然后将他丢在这里转头便走,弄得他一头雾水。

      外头冷得让人发抖,他站在未化完的雪地里直打哆嗦。屋内倏地丢出一把匕首,从他身边经过,竟直接削断他的头发,深深地扎进后头的树干上,吓得他直接跪下。

      喻越灵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和冬日的寒冷和在一起,没有什么温度,“滚进来。”

      付铮连忙起身,跌跌撞撞地将门打开,也不敢看坐在上位的人,就这么低着头等着喻越灵发话。

      “他必须死。”喻越灵落了话,房间里原本就冰冷的空气更加凝止,带着深重的杀机,叫付铮不寒而栗。

      他畏畏缩缩地抬头,说:“可……若是楚汋再死在青州境内,陛下必会怀疑青州啊。”

      “楚汋已知晓青州默许百姓走私盐铁,若是他要查,何愁查不到你官府的财政去向!你觉得你头上的乌纱帽还保得住吗?”喻越灵起身,呵斥道,“更何况,若是此事被上报,不只是我云暮楼流水损失一半,被砍头的百姓的鲜血就能将青州变成血城,几天几夜的雨水都洗不干净。”

      她冷冷地说:“所以,楚汋必须死。得死的悄无声息,和青州彻底撇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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