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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刻薄命的男人 ...

  •   温家村一桩小小男人育子的事,是少有的新鲜,县城里的报社还专门找了村长采访,得知这的的确确是村子里发生的事,且县志上早有离奇神话般的先例,当天下午就在晚报刊登了这则消息,做闲谈消遣。

      在相对落后,无线电视尚且还不是传播主流的时代,报纸几乎是最重要的消息传播媒介,市里报刊每次都会从周边县城报纸摘选值得报道的内容刊登。

      这一则【男人育子】着实吸引人眼球,但一没照片佐证,二没当事人采访,最终只被不入流的小道八卦报刊保留了下来,印在内页,光标题就占了小半张报纸。

      而这报刊的头版头条,是京市宋家二小姐和郑家上尉于这月初八已经订婚的消息。
      宋二小姐宋观棋和那新晋未婚夫郑伟泽在大学香樟树下的黑白合照被放大了许多倍印出来,模糊非常,只是从依稀的轮廓中,还可见到几分那位未婚妻的国色天香。

      小报被邮差塞入了宋宅门外立着的邮筒里,又被起早的佣人捡出来,放在了茶室,宋家大小姐宋念琴有在茶室里看报的习惯。

      只是今天她没工夫去挑拣报纸新闻看一看,因为一大早,宋家人是紧锣密鼓地张罗,又是大扫除,又是早早备菜。

      宋念琴亲自到了厨房看顾,嘱咐炖肉和炒菜都少放盐,五爷不喜欢吃咸的,又叫蛋糕早进烤箱,二小姐许回来的早,听她在电话里念叨了许久,那一条大学街上开的面包坊都没有好吃的西点。

      “大姐?”一娇俏的少女靠在厨房门边,珠光色的蕾丝衬裙修身极了,光泽极好的珍珠落在她脖颈间,衬得皮肤愈发白皙,一头新烫的波波卷,配上那张圆润但不失明媚的脸蛋好似商场展柜里的洋娃娃,“人家有事想和你说啦~”

      “怎么?”宋念琴偏头,缓步从后厨走出来,她生的端庄大气,又是家中姐弟里最大的,常吃斋念佛,眼底有种说不出的寡欲和温吞,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透手指的晴底儿翡翠簪子绾着,身上靛蓝色的旗袍领口攒了一圈兔毛,针脚密实,初春穿也不冷。

      宋知画眼巴巴求着,“下午我能出门去吗?”
      “下午庭玉从港湾回来,你往哪跑?”
      宋知画小脸一红,就是宋庭玉回来,她才有了出门的盼头。

      宋念琴看出妹妹的心思,“你和宋武的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是有婚约在身,若是叫你夫家知道,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便说我和小哥一般,是克亲的硬命,叫他们主动与我退婚好了!”
      宋知画这话一出,宋念琴温和的脸骤然如云雨将至,“不许胡说!谁告诉你庭玉……是那种命的?”

      宋知画立马缩了缩脖子,她自小是宋念琴带大的,长姐如母,她敬重宋念琴,不敢造次,嘟囔道:“京市都传遍了,前些日子我和徐媛约着去看歌剧时提起的,现在京市的未婚小姐都知道,订给小哥就活不长了……根本没人想当我小嫂嫂的,哪怕小哥长得赛神仙,她们也不嫁。”

      “你们这些姑娘,连娶嫁都挂在嘴上了?”宋念琴烟眉微蹙,“下午我不管你,你自己记得分寸,九点前给我着家,不然你这一月都不要想着出门了。”

      宋知画吐吐舌头,拌了个鬼脸,裙摆一荡跑走了。

      宋家是京市新贵,老爹在港湾起家,下九流的事都做过,时至今日,宋家最不可触及的商业版图仍在港湾。

      后宋庭玉举家转入内地,投了矿业地产,如今也是蒸蒸日上,赚的够宋家人几辈子吃喝不愁了,加上宋家四个女儿又在联姻这方面做了不少贡献,宋念琴的丈夫在检察院,宋观棋的未婚夫又是部队的,可谓给宋家这棵大树提供了遮天蔽日的养分。

      不过这似乎也是用些称之为报应的东西换来的,宋家长子宋廊玉十年前在港湾卷入帮派冲突,被人乱枪打死,时至今日,都没能抓出那个杀人凶手。
      而紧接着宋老爹金盆洗手后不到两年便中风,一躺就是七年,这七年间叫宋念琴不得不撑起一个家,小儿子宋庭玉不满二十继承了家族事业。

      从宋庭玉继承家业后开始,怪事更是不断,厄运也似乎挑准了人。

      转投矿业和地产是宋庭玉一手推动的,开矿的风口几乎带给了宋家翻倍的财富,那数字连自小跟父亲出入赌.场的宋念琴都要惊讶,继开矿后,宋庭玉又转头折腾起地产,开办商场,利益可观,短短五年间,宋家的商场在京市兴办的如火如荼赫赫有名。

      宋庭玉这人命里带财,指哪哪赚,盆满钵满。

      只是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婚事上却碰了不小的壁,宋庭玉打小有个未婚妻,是青梅竹马,两家昔日在港湾住的临近,可惜那位小姐没活到十八便香消玉殒,宋家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时隔半年,宋念琴又为宋庭玉相看了一位大他三岁,家中在沿海做渔业的小姐,谁成想订亲没半年,那位小姐就在一次出国旅途中遇到了空难,飞机失事,人也没了。
      那年宋庭玉二十一。

      宋念琴心里有些嘀咕,但仍觉得是巧合,于是又为弟弟牵线搭桥了一位,这次是京市大族家的闺秀,落落大方秀气守礼。

      宋庭玉一向对自己的婚事不感兴趣无所在意,两家聚会时,更是借口生意中场退出,未婚妻的模样怕是都没看清。那位小姐倒是一眼看上了宋庭玉的皮相,羞红了脸应下了未婚妻的名号,可就不到一月,这姑娘便查出了恶疾。

      这桩婚事再度告吹,宋念琴真的怕了,再不愿往玄处想,也明摆着是她弟弟有问题。

      于是她花重金求了人,从沿海带回一个看相的老师傅,师傅约摸六七十,老眼昏花,两鬓斑白,破衣烂衫,脚上的布鞋穿出了洞,着实透露着一股高人的不凡。

      宋庭玉被宋念琴三催四请回了老宅,往师傅跟前一坐,吓的师傅老花眼都睁圆了。
      他说:“老夫可太久没看过如此刻薄的命格了!麒麟命缺自带天煞,有运却无福,悲哉哀矣!”

      当时宋念琴大气都不敢喘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还是宋庭玉自在淡然,“说人话。”
      “你怎么和大师说话呢?!”
      宋庭玉也是宋念琴带大的,他瞥了眼长姐,不动声色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叠簇新票子,放到鬼脸黄花梨的木桌上,“说人话。”

      那油滑的大师瞥了眼票子,顿时精神起来,清清嗓,一番解释,屋里的人都听明白了。

      宋庭玉是天生带运的麒麟好命,做官青云直上,从商财运亨通,但是这样好的命也是要能镇得住的,不然就容易短命。
      不过,或许是钱给的够了,那骗子转头又把宋庭玉夸的上天入地绝无仅有,说是下辈子能做神仙。
      宋五爷沉默了。

      那胡诌出来的‘命格’,显然活了二十来年的宋五爷是能镇得住的,只是他镇住这命的不是前世积攒的德,而是煞,煞与运相冲,从宋家如今的气派来看,财运无虞,那就只能报应在旁的东西上,如亲缘,子嗣。
      “若我猜的不错,您母亲也是生下您便撒手人寰了,对吗?”

      宋念琴轻咳一声,“师傅,我是想问问我弟弟的正缘。”

      “正缘?这怕是难了。”师傅干笑两声,“无妻无子,孤寡为鳏,是给他留最后的福气。”

      那日的谈话叫宋念琴出了茶室便封锁了消息,再为宋庭玉说亲,则提前要来女方的生辰八字,算一算是否能镇得住宋五爷的命,可惜,寻遍京市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姑娘。

      五爷压根不信这个,就凭那老头说他下辈子做神仙,他就觉得荒谬。

      于是宋庭玉便一直光棍一条至今,在京市同辈少爷里,数他一个还孤苦伶仃,别人娃娃都三个了。

      宋念琴为自己弟弟的婚事没少烧香拜佛,只是说来荒唐,每每为宋庭玉许觅得良人,多子多福的细香,总因各种各样的由头受潮点不起来,或燃不到一半便断掉,想来是观音菩萨都没办法。

      晌午没到,宋观棋坐着车回来了,与她车一同的,还有宋三小姐宋礼书的外国进口摩托,在大门口荡出一阵尘烟,呛的宋观棋忍不住后退几步,抽出手包里喷了香水的帕子,捂住口鼻。

      宋礼书许是宋家小姐里独一无二爱穿裤子,修了利落短发的女人。

      她眉目深深,唇瓣艳红,一副港湾流行的明艳美,修身的皮衣皮裤,脚上的长靴裹着纤细的腿,横跨在威武的摩托上,拍拍后座,“院子还有一段距离,二姐上来不?”
      宋观棋垫垫脚,无奈一笑,她身上的缎面旗袍可没法像宋礼书一般跨到摩托上去。

      趁宋庭玉还没回来,宋念琴把几个妹妹叫进了茶室。
      眼瞧着宋庭玉将要二十六了,耽搁四五年的婚事,迟迟不见进展,于是宋家小姐们聚在一起,总要谈起的便是这桩愁。

      “大姐,要我说,庭玉的婚事,实在是有些难,他自己不上心,更难成。”宋观棋知道些算卦的事,但她也仍觉得宋庭玉属实是男人中那派不解风情的。

      平日里酒席宴会那般多,各家小姐都花枝招展的打扮,公子哥们也多如开屏的孔雀晃荡,一来一去年轻人看对眼都是极为正常的事。

      独独宋庭玉,向来有些老气横秋的沉稳,白瞎一副温煦若玉的精致皮相,端坐席间,好似一把冰,一把剑,一把不会说话的木头!

      谁家姑娘能胆子大地上前,挨近那沉闷还显得锐利,半点不可亲的男人?

      宋知画听到这话,乐了,“二姐说的对,我姐妹们都不喜欢小哥的脾气,说他是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近看,更何况,谁也不乐意订婚登报时,被自己未婚夫的美貌比下去。”

      宋家四位小姐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也不止四位小姐,连带早逝的大少爷和命硬的小少爷都漂亮的不似一般人,就好像这宋家的基因里写上了‘大美人’三个字,于是一家人生的都真是争奇斗艳。

      至于外界传言貌美如花的宋庭玉,其实身板并不纤细瘦弱,反倒肌肉勃发,宽肩窄腰,体态颀长,一拳一个硬汉不在话下。

      只是那西装套上身,扣子系到顶,能让外人窥见的就只剩一张雌雄莫辨的美人面,叫他站在你面前时,只觉得这不是真人,或说不是凡人。

      宋礼书靠在太师椅里翘着二郎腿,手里板面印着宋观棋订婚新闻的报纸翻的呼啦啦的响,动静极大,“要我说,宋庭玉要是娶不进门媳妇,不如咱们宋家将他嫁出去得了,还省了聘礼不是。”

      宋念琴拍桌,“胡说!”

      宋礼书立刻缩了脖子,抖抖报纸挡住自己的脸。
      只是这报纸版面上的几个字,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咦!”

      “咦咦咦!”

      “你姨什么?小姨上报了?”

      “不是,大姐,你看这个。”宋念琴忙把报纸铺开在茶几上。

      第二版内页上,几个黢黑的大字【惊为天人!男人育子?!】。
      这篇惊掉人下巴的报道详细记述了在某个偏远的小村庄里,一个男人,是如何含辛茹苦怀胎四月,并在这期间饱受村人欺凌,忍受旁人冷眼的。
      言辞之恳切,画面感十足,仿佛这篇报道的撰写者就是那个怀胎的男人。

      宋知画看了两眼瞠目结舌,“男人生孩子?不可能的吧?”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宋观棋道:“不过,也有可能弄错了,这些小报常说些耸人听闻的消息,其实都是假的,乌龙。”

      “真的假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宋礼书是个行动派,耸肩讽道:“要是真的,那宋庭玉就有后喽。”

      “礼书,好好说话,庭玉是你亲弟弟!”宋念琴坐在主位上杏眸微眯,戴着帝王绿翡翠贵妃镯的手拽过报纸,“桃花镇温家村,倒是不远……来人!备车。”

      其余三位小姐对视一眼,某些时候,大姐比她们都要行动派。

      于是,从港湾谈完生意,刚下飞机,坐车到家的宋五爷一位亲眷也没见到。

      男人肩展背阔,猿臂蜂腰,双腿修长,步子迈的大却不显得急促,漆黑的风衣下摆随着动作微微晃荡。

      只听这高大背影的主人声音恍若熔铸金石般低沉,“人呢?”

      仆人答:“大小姐备车带着几位小姐一齐出去了,也没说去哪。”

      这门出的很急,根本没人记得给宋庭玉打声招呼。

      宋武上前,将手里给几位小姐带的珠宝护肤品蛋卷核桃酥递给旁边的仆人,转头对宋庭玉道:“五爷,梁爷请您泰景楼小聚。”

      宋庭玉回头,修长的睫毛在他若玉的面庞上扫下一道阴影,高眉深目,眉眼乌黑,眼底一点红痣,被挡在金丝眼镜的边角下,那凉薄而不掺情感的视线也被就此隔绝,“嗯。”

      他果真生的好看,庭院池塘里游曳的锦鲤都闻讯纷至沓来,湖面上的黑天鹅扬扬翅膀,飞过半个小山包,落在石桥上,追着宋五爷的脚步,恍若犬类。

      本就栖息在院子中的公孔雀也摇摇尾巴,扭扭屁股抖开了屏,树梢的鸟儿落到指头,黑乎乎的眼珠往下瞧,叽叽喳喳吟唱不休。

      似乎生灵万物都爱他,连阳光落在他身上都愈发和煦。

      只有园丁气的跳脚,每每宋五爷从院子里一过,这些动物就都不安分,尤其直肠子的禽鸟,每走一趟,他就又要刷石桥!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很久之后,五爷和温崽各自谈论起彼此的优点。
    五爷:温拾像小太阳,招人喜欢,长得好看,会教书,会算数,会做生意……胃口好,是我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他哪儿都好。(让棺材脸的高岭之花变成话痨的好)
    着急干饭的温崽:这还用问,他脸长得多好啊!(看着那张脸能多塞两碗饭的那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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