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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新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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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十,一个极好的日子,宜嫁娶。此时,盛装打扮的赵钟灵坐在轿子里,被人抬着,正在前往中州王府的路上。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和路人的欢呼声震耳欲聋,不断敲击着赵钟灵原本就不平静的心。她回想起这桩婚事,就好像做了一个遥远的梦。
两个月前的一天,已经入冬了,天上飘着雪花,天气也渐渐冷了起来。就快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沉浸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之中。可是,下朝回家的赵元忠却一声不吭,愁眉苦脸了一整天,连晚饭都没怎么吃。席间,赵夫人和赵钟灵关切地询问了几句,也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只换来了赵元忠的几声叹息。
当晚,赵钟灵临睡觉前,赵元忠夫妇来到了她的房间,几番犹豫之后,终于开了口,说皇上要册封她为婉仪郡主,让她嫁给中州王庞统。赵钟灵听到后,瞪大了双眼,无比震惊,但是震惊之余,心底又瞬间生出了些许的欢喜和期待。
然而,赵元忠郑重其事地和自己的女儿讲,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无论是庞统这个人还是他背后的整个家族,都已经极其鼎盛了,终究会成为众矢之的。皇上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利用和自家的裙带关系来牵制庞统,不想让庞统和其他的名门望族联姻,继续壮大其势力。再加上自己只是一介文官,手中没有兵权,对朝廷赤胆忠心。只是这样一来,赵钟灵就要成为各方明争暗斗的棋子了。最让人担心的是,女儿还心系庞统,当一个女人动心、动情之后,很多事情就再难控制了。以上这些,才是自己当年极力反对这桩婚事的原因。赵元忠极其宠爱自己唯一的女儿,本无意让年少天真的赵钟灵过早地了解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当初宁可把她关在家中,被她误会,也不愿多说。只是,此时此刻,事情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就像案板上的鱼肉,命不由人。
可是赵钟灵想了想,跪在赵元忠夫妇的面前,仰起头,斩钉截铁地说道:“父亲母亲,女儿明白您们的担心,但是,女儿愿意嫁的,中州王庞统是女儿心仪之人,更是九年前在城外,救了母亲和我的人。”说罢,赵钟灵起身,从枕头下面拿出那个香囊,给双亲看上面绣的“统”字,又告诉他们,自己曾经在他进京受封时远远地见过他,也看过他在宴会上舞剑,早已倾心。赵元忠和赵夫人听到这些后,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再劝了。皇上赐婚,本就不好抗旨,但如果女儿听从了自己的劝告,不同意这桩婚事,即使再难,也要争取一下,可是如今,看到赵钟灵无比坚定的眼神,也就作罢了。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礼部侍郎府上上下下都在忙于自家大小姐的备嫁,连迎接新年都排在了次要位置。庞统身居高位,战功赫赫,仪表堂堂,就算是公主也配得上。因此,赵元忠夫妇很担心自己的掌上明珠受委屈,所以准备了好多的嫁妆。出乎意料的,庞统也没有怠慢这桩婚事,聘礼没有敷衍的意思,派人抬来了几十个大箱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应有尽有,还专门弄了一对大雁,据说是他在塞外亲自捕获的,献给未来的中州王妃。如此声势浩大的排场,让整个京城的人都对庞统赞不绝口,名震天下的中州王无比珍视他还未过门的妻子,真是一个既能卫国、又能保家的大英雄。
随着婚礼的日子越来越近,赵钟灵也越来越紧张。庞统会喜欢自己吗?他的脾气秉性怎样?中州王府是什么样子?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是她觉得,能嫁给自己心中之人,就足够了,她会努力做一个好王妃的。
回忆在轿子停下的时候戛然而止,想必是已经到了中州王府的正门门口了。赵钟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小心翼翼地走下轿子。头上沉重的发饰和久坐让她有些摇晃,站立不稳,正巧,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是庞统吧,整个大宋朝的英雄,从今天开始,也是她的丈夫。想到这些,赵钟灵的心也随之安定了下来。周围众人鼓掌欢呼的声音不绝于耳、此起彼伏,她被庞统牵着,缓缓地走向礼堂,在“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声音之中,完成了婚礼,随着碧落先行回到了新房。
赵钟灵独自坐在喜床上,身旁站着碧落。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头和脖子都很痛,后背也僵硬了,身下的红枣、花生、桂园、莲子也硌得她难受。于是,赵钟灵把红盖头揭了,靠着床边的栏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吩咐碧落去拿些点心来吃、倒杯茶水来喝。赵钟灵环顾四周,房间很宽敞,布置得很喜庆,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桌子上的那对红蜡烛,此刻烧得正旺,格外醒目。再联想到庞统之前送给自己的无数聘礼和几个闺阁密友对自己的羡慕,赵钟灵觉得,这桩婚姻的起点还是很不错的。
碧落端着茶水走过来,嘟着嘴,小声抱怨道:“王爷怎么还不过来,天都黑了,就把小姐一个人丢在这里,连个传话的人也没有。”
“碧落,这里是中州王府,不比在自己家里,要懂礼节,识规矩。就像小姐这个称呼,是万万不能再叫了,要叫王妃,知道了吗?外面宾客那么多,王爷多应付一会儿也是应该的。要记住,祸从口出、隔墙有耳。”赵钟灵和颜悦色地嘱咐着,句句在理。
吃了点心喝了水,赵钟灵缓过来一些,又有了力气,主仆两个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悄悄话。终于,脚步声传来,赵钟灵赶紧盖上红盖头,端端正正地坐好,碧落也立刻收起了笑容,恭顺地站在床边,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庞统送走了父亲和众多宾客,才朝新房走来。他喝的酒并不多,很清醒,步伐沉稳。带兵打仗,酒是最误事的东西,此前,无论在任何场合、面对任何人,自己都只喝茶水,如果不是今天成亲,众人敬的是喜酒,他是断断不会喝的。“吱呀”一声,庞统推开了新房的大门,一眼就看到了身着华丽服装、顶着红盖头、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他往里走了几步,朝站在床边的丫鬟命令道:“你先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碧落听到后,有些不知所措。按理来说,她应该等着王爷掀起盖头、侍奉王爷和王妃喝过合卺酒之后,再退下。但是,她也实在不敢违抗中州王的命令,一步三回头地看了看自家小姐,不情愿地关上门,有些担心地离开了。赵钟灵刚听到关门声,就透过红盖头的下沿,看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再一瞬间,眼前一亮,红盖头就被揭开了。
庞统把红盖头随意地扔在床上,伸出一只手,抬起新娘子的下巴,迫使她抬起眼,让两个人一高一低地对视着。赵钟灵的眼睛大大的、水灵灵的,弯弯的、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眼神中充斥着不安和躲避,更多的却是害羞和期盼。庞统实在不喜欢这样安静的女人,漂亮却没有活力,更不可能指望她像小蛮那样,敢拼能冲,和心爱之人并肩而立,充其量,只是一个能把王府内务打理好的大家闺秀而已。
“今日,王妃辛苦了,早些休息吧,本王还有些军务要处理,就不陪王妃了。”庞统皱了皱眉,松开钳住赵钟灵下颚的手,略带嫌弃地说完话,转身朝门口走去。
赵钟灵非常惊讶,直到庞统快走到门口了,才反应过来。情急之下,她顾不得礼节,提起繁重的裙摆,小跑过去,用双手拽住庞统的衣袖,焦急地说道:“妾身恳请王爷今晚在这里留宿,如果王爷新婚之夜离开,那妾身今后在王府就无颜立足了。”
“放手。”庞统直视着前方,并没有回头,语气也硬硬的。
“王爷,这是皇上赐婚,还请您三思。”赵钟灵听到后,直接跪下,无奈的,只好搬出了她的堂哥。
“你竟敢拿赵祯压本王?”庞统瞬间提高了音调,转过头去,眼神凌厉地看向自己那个胆大妄为的王妃。
“回王爷,妾身万万不敢,只是双亲年事已高,又只有妾身一个女儿,希望您能成全妾身的一片孝心。”赵钟灵听到庞统竟然敢直呼皇上的名讳,立刻就明白了,他根本就不会把朝廷放在眼里,讲道理是徒劳,只能通过自己提起父母,让他联想到庞太师,赌他也是一个有孝心的人。
庞统听后,瞬间就感受到了赵钟灵的聪明伶俐。三句话,句句试探,却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算自己对这桩婚事不满意,但也改变了之前对她的看法。更何况,也得让自己的父亲安心,毕竟,当自己同意成亲时,父亲激动得不行,不仅亲自张罗聘礼,还嘱咐下人们重新布置王府,总不能让他老人家再为自己担心吧。
赵钟灵看庞统没再继续往外走,稍稍松了口气,赶紧起身,去把床榻上寓意着“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都收拾到了锦盒里,把沾了热水的毛巾拿过来给庞统擦脸擦手,让小院守门的下人们打来一桶热水,给庞统泡脚,最后再帮他宽衣。服侍庞统躺下后,赵钟灵卸下了沉重的钗环,从柜子里拿出了两条棉被,一条铺在了新房中另一边的软榻上,一条留着自己盖,洗漱之后,躺了下去,闭上眼睛,终于结束了这慌乱的一天。
赵钟灵好久好久都没有睡着,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新婚之夜竟然是这样度过的。刚才服侍庞统的时候,她才仔细看了看他,脸部的轮廓还和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十八岁少年一样,只是线条更加刚毅俊朗,眼神更加深邃迷人,让人看不出波澜,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根本就不喜欢自己。难道之前听说书人讲的,他和四德姑娘的那段风流韵事是真的吗?那他为什么又会同意和自己成亲呢?为什么又会举办这么盛大的婚礼呢?好多疑问,根本无从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