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记之曙后星孤》卡斯特婆婆

35、第 35 章

　　顾中则原以为自己与龙星漪已到了相知相许的地步，可摸到字迹的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对龙星漪仍然存着几分戒心。

　　顾中则缓缓道：“小心别把指头划破了，万一碰到有毒的东西就不好了。”

　　龙星漪听见这话，顺从地缩回了手，道：“那你也小心一些，不要被毒物碰到了。”

　　可顾中则心里清楚，这哪有什么毒物，只有密密麻麻的一片字迹罢了。

　　顾中则谨慎地摸索着，想要将那些字迹串联成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正如顾中则之前所言，他对这东南西北帮的来历不甚清楚，可这篇讲述东南西北帮分崩瓦解的故事，仍然很快便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篇文章是以上官弗的口吻记载，言辞恳切，就连顾中则这样不爱读书的人，也不禁一行一行地摸下去。

　　文中讲道，龙玉麒、上官弗、管云尘、唐屠四人自创办东南西北帮之初，就因新旧贵族之争不睦已久。东南西北帮原本是为了扶持顺帝建立，起初并没有实权，其中龙玉麒、上官弗都是皇族血脉，管云尘则是平民出身，唐屠还曾经是阶下囚。

　　可上官弗称自己有一颗仁爱之心，对管云尘、唐屠二人从不曾持有偏见，倒是龙玉麒自恃为五朝贵族，常常对管云尘与唐屠出言不逊。上官弗称自己周旋在三人之间，日日都觉得筋疲力尽，只盼那不成器的顺帝早日诞下子嗣，自己好悉心培养新帝。

　　可惜顺帝在巡访边疆的途中受了伤，自此失去了生育能力，膝下唯有两个公主，上官氏这一支正统嫡传血脉也就断了。可没想到管云尘在此时竟然迷惑控制了顺帝，并称自己在巡防前便怀有顺帝的子嗣，只待来日诞下皇子，顺帝就将她封为皇妃。

　　上官弗在此处特意指出，龙玉麒不知因何故发现了管云尘假孕的秘密，本欲揭穿，却被管云尘用花言巧语迷惑，二人一拍即合，决定就此推翻顺帝。龙玉麒想要让自己的家族再次称王称霸，管云尘也同样可以圆自己的皇妃梦。

　　顾中则读到此处，一来感慨上官弗在这皇陵中还不忘揭露龙玉麒与管云尘的丑事，二来也想到此事正好印证了龙星漪口中她祖父十分风流的事实，看来此文果真有几分可信。

　　上官弗称自己本无意造反，可朝堂之上顺帝昏庸无道，朝堂之下龙玉麒、管云尘、唐屠三人想尽方法削弱自己的兵权，万般无奈之下，上官弗为了保命，只好先向另外三方低头。

　　本以为接下来便要推举龙氏为新帝，不成想管云尘与唐屠二人私下联合了金珄一族。金珄一族实力雄厚，不日就召集五万大军围剿了都城，软禁了顺帝。龙玉麒自知势力已去，即便对管云尘不满，却也不敢言语什么。

　　好在金珄氏没有过河拆桥，仍将推举他们上位的东南西北帮四位帮主尊为上宾。上官弗原以为另外三人得到他们想要的荣华富贵便会罢手，却不成想他们的野心远不止此。管云尘藏着一颗相当皇后的野心，便誓死也要推举金珄一族中对她最为痴迷的金珄伯辉上位。龙玉麒原本反对，却再次被管云尘的言语迷惑，也推举金珄伯辉。至于那唐屠，只要给他足够的财宝与兵权，他本就不在乎要为哪个皇帝效力，他原本就是是非不分的。

　　看到此处，顾中则不禁感慨，这上官弗句句都说别人是如何如何的卑鄙下流，自己又是如何如何的身不由己，可他和他们本就一直在做同样的选择。

　　果然，上官弗称自己的族人此时都受到另外三方及金珄一族的控制，实在没有提出异议的可能，只待新帝即位，自己便要辞官还乡。原本从顺帝及其部下处搜集到的财宝已被分为四份并藏好，只待天下太平后，上官弗便可分到四分之一。

　　虽然金珄伯辉比顺帝还要平庸无能，但好歹金珄一族人才辈出，有许多亲王辅佐，再加上他登基不久，还不曾像顺帝那样惹了众怒，所以上官弗和龙玉麒、唐屠三人都以为管云尘也不会有异议。可一来金珄氏贵族都极力反对管云尘封后，二来金珄伯辉也是个好色之人，只有一个新妃自然是远远不够，他又从四海八方招纳了二十几个绝色美女充实后宫，一时间便忘了管云尘这个人。

　　管云尘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哄了龙玉麒那个老头子两次，这次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帮自己了，便将手伸向了有勇无谋的唐屠。管云尘当初已被金珄伯辉安排在后宫居住，一次中秋夜宴上，她给唐屠下了些热血化瘀的好药，又吩咐宫女用计将唐屠引到自己宫内，设计与其苟合，又特意让自己从前的姐妹引皇帝来捉奸，令唐屠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唐屠其人凶狠异常，遇到绝境毫不犹豫便釜底抽薪，直接拿下了金珄伯辉，威胁要让他做自己与管云尘的傀儡。龙玉麒此时已经中立，至于上官弗自己，即便有心投诚金珄一族，却也知他们绝不会容得下一个上官氏的人，只能站在唐屠一方。

　　行文至此，顾中则已经能猜到接下来的故事，便是金珄一族不像上官一族那么好欺负，定是他们暗中集结了势力，寻找机会将东南西北帮与金珄伯辉一同铲除。

　　果然，上官弗写道，未过七年，东南西北帮众人死的死、降的降，最终又只剩下四个人与四箱宝物。

　　顾中则手摸得累了，便转头看向身边的龙星漪，道：“龙姑娘，你说我们的父辈或许生在乱世，可咱们记事之后，便都是个无忧无虑的平头百姓了。”

　　龙星漪道：“不错，我虽然在边关常常看将士们操练，可终究没看过战乱景象，这么一想咱们总比前朝的百姓要幸运许多。”

　　顾中则道：“要让你选的话，你是愿意在乱世当个英雄，还是在太平盛世做个普通人呢？”

　　龙星漪道：“你这话倒问住我了，从前我父亲给我讲我祖父的故事，我听后总是想着，若我能生在那个时候，就不会让那么多好人受了冤屈，可如今看多了黑暗之事，我又觉得做个无知百姓也是很好的。”

　　顾中则道：“其实咱们现在不也就是无知百姓么，咱们这一路得到的线索，全部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一桩桩一件件，其实咱们根本就不知道那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龙星漪的声音变得沉郁了些，道：“你对我说的话还是有所怀疑么？”

　　顾中则道：“我从来都不怀疑你对我的真诚，可是你的话也是从你父亲那里听来的，而你父亲又是从你祖父那里听来的，这其中未必就不会有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多听了一个字或少听了一个字，到头来都会让一件事变了味。”

　　龙星漪道：“我与父亲是血肉之亲，我自然是毫无保留地相信他，至于你有所怀疑，也不能怪你，毕竟你不曾见过我父亲。”

　　顾中则道：“我看我还是少说两句，省得待会儿又要惹你生气。”

　　其实顾中则也不是真的想从龙星漪处再问到些什么，不过是想借这工夫歇歇手指，也歇一歇脑子。

　　顾中则将手往脚下又探了几寸，继续用手指读着上官弗写下的故事。

　　往后的故事与龙星漪当夜在月光下讲述的，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上官弗写道，原本四人是有机会全身而退的。钥匙一直由龙玉麒保管，他年岁已高，且有许多子孙都被另外三族监视着，所以上官弗等人认为他绝不敢独吞财宝。一日，龙玉麒将三人召来行宫，称自己要归隐山林，趁此机会将四把钥匙分给众人。

　　起初的气氛还十分融洽，酒过三巡，钥匙也分给了众人。突然有两队侍卫同时冲了进来，一队是唐屠自前朝就带过的亲兵，他们潜伏在皇宫内已有五年之久，只待今日一举控制住众人。另一队则是龙玉麒提前给金珄氏放出风声，要他们埋伏在此，好将其他三人一举歼灭。

　　至于上官弗本人，也并不是毫无准备，只是接应他的人都进不来皇宫，只能待在一里以外的地方。

　　两队精兵先是控制住了上官弗与管云尘，而后便刀剑相交，很久也没分出胜负。刀光剑影之中，唐屠趁机换上了亲兵的服饰悄悄离开。管云尘被龙玉麒与金珄一族软禁起来，此后便不知所踪，或许是与金珄伯辉一起老死在宫中。

　　至于上官弗自己，也正是像龙星漪此前所言，因金珄氏新帝的妃子上官苏瑾受过他的恩惠，是他嫡亲的侄女，新帝便网开一面，只是将他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皇陵中。

　　而那所谓的铁面龙王，并非是被流放到了夙气城，而是他早早就将金珄氏新帝最年幼的儿子掳到了此处，金珄氏的小世子与龙玉麒的在中原的几个子女互为人质，每年三月寄书信一封以示平安。

　　上官弗在最后特意写道，除了自行逃脱的唐屠，自己与管云尘原本是要被处死的，而这砍头的令并不是金珄一族所下，而是龙玉麒在狱中安排了杀手要暗害二人。

　　读到此处，顾中则已经打定主意不将这个故事讲给龙星漪听。

　　龙星漪和她的父亲认定是其他三人不仁不义害了龙老王爷，而在上官弗这篇遗书中，虽然唐屠与管云尘也是龌龊之辈，龙玉麒却比他二人再阴险三分。

　　两个故事都有合理之处，可要是真的较真起来，反而是这篇遗书比龙星漪口述的故事更加可信。

　　顾中则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判断告诉龙星漪，因为无论他现在多喜欢她，多信任她，只要这话一出口，他们之间一切美好的情愫都会戛然而止。

　　再往下似乎还有几行字，可顾中则已经没有心情再读下去。

　　棺外一片寂静，棺内两人也是沉默不语。

　　半晌，龙星漪终于开了口，道：“我好像听见了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