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陷落》红途玫瑰

8、危机

　　嗯？
　　伊斯特尔疑惑，什么恋人？
　　他刚想开口解释，就听见莫离说：“是，我是他的恋人。”
　　莫离忽然想起之前在电梯里，伊斯特尔描述的那双红色的眼睛，跟眼前这个青年那双酒红色的眼睛极其相似。
　　看来他们进入美洲营区开始就被这个实验体盯上了。
　　如此大范围的监控辐射，这个实验体的可怕程度已经超出人类认知了吧。
　　而且青年的眼神给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虽然他觉得“父亲”这话是这人瞎扯的，但是这个青年的眼神让他觉得，如果他跟伊斯特尔没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很可能就直接被弄死了。
　　于是莫离一着急就直接承认了。
　　实在是眼前这人的危险程度已经超出了他近三十年的科学认知。
　　伊斯特尔疑惑地看着莫离，虽然不知道莫离为什么会承认，但是为了不给莫离找麻烦，伊斯特尔也选择了沉默。
　　菲尔德没再说什么，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头也不回道：“想出去就跟着我。”
　　他走到门口，一抬手，看着像是轻轻一推，可是那门却一瞬之间四分五裂。
　　莫离：“……”
　　伊斯特尔惊呆了，他对菲尔德的畏惧逐渐变成了崇拜，跟在莫离身边，小声感叹：“他好厉害啊。”
　　莫离看见菲尔德走出实验室，在放满复制体的长廊上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心里觉得有些怪异。
　　他带着伊斯特尔，慢步跟在菲尔德身后足够安全的位置，问：“你还记得自己在里面的时候，说过他怨恨很大这话吧？你还说他要毁了这里，毁了那些复制体。还记得吗？”
　　“记得。”伊斯特尔说，“他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
　　莫离觉得奇怪：“那他现在为什么这么平和？一个被囚禁研究折磨了几百年的人，醒来后会这么温和吗？”
　　伊斯特尔歪歪头，想了想说：“可能，他天性温和？”
　　“……”
　　莫离抬手拍了拍伊斯特尔的脑袋顶，没话说了。
　　伊斯特尔和他并排走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跟他说：“我并不想以恶意去揣测他。因为他总是给我一种很亲切的吸引力。跟维纳爷爷的亲切不一样。”
　　莫离停下，转头看着他。
　　伊斯特尔抬头，对莫离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莫离说，“我们现在是伙伴，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伊斯特尔又说：“但是你放心，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我不想用恶意揣测他，但我还是听你的。如果你觉得他有危险，我不会去靠近他的。”
　　莫离笑了，表扬地摸摸他的脑袋，说：“好，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眼见着菲尔德就要走出这条长廊，伊斯特尔问：“那我们要跟着他走吗？”
　　莫离看着菲尔德的身影，思索几秒，说：“出去以后我们就不跟着他了，直接去军事基地找直升机，尽快离开这里。”
　　“哦。”伊斯特尔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乖乖听话：“那就听你的。”

　　出了他们最初掉落的那个材料室后，菲尔德停在实验室门前，转身看着莫离和伊斯特尔。
　　莫离顿时停住了脚步，跟菲尔德保持着一个较远的距离，把伊斯特尔藏在身后，不再前进一步。
　　菲尔德看着他们，忽然笑了声，把莫离头皮都笑麻了。
　　“不跟我走吗？”菲尔德问。
　　“不了。”莫离谨慎道，“我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谢谢你带我们出来，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好。”菲尔德没说什么，“那就，祝你们好运吧。”

　　脱离了菲尔德的视线，莫离稍微松了口气。
　　尽管菲尔德在一醒来的时候，对伊斯特尔展现出了友好的态度，但莫离始终觉得这个能够徒手摧毁几吨重金属门的实验体很危险。

　　莫离照着记忆里的科技城地图，带着伊斯特尔换乘了不知道多少辆升降梯和悬浮列车，才在第三层圆环上找到了军事基地的位置。
　　军事基地占据了整个第三层。
　　令人感到惊喜的是，当初美洲军事基地的所有设备和武器完好无损地陈列在基地的武器库。
　　令人感到失望的是，武器库的大门上了锁。
　　而且上的锁并不是沦陷前的美洲政府设置的锁，是后来的三方政府联合设置的监控和防御程序锁。
　　当初三方政府接手了美洲营区，对军事基地设备和武器的归属问题产生了分歧。
　　谁都想要这批军火，谁也不想别人得到这批军火。
　　于是他们最终采取了这种方案，把这批军火原封不动地放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并由三方政府的顶端科技人员联合设置了一套监控和防御系统，为的就是防止有人盗窃。
　　莫离无奈叹了声气。
　　想当初他还在军部的时候，曾经还提出过要加强美洲武器库防御设置并增加攻击程序的建议，这建议最后还被采纳实施了。
　　他竟然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他抬手揉了头眉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被过去的自己坑了一把的复杂心情。
　　“怎么了？”伊斯特尔问，“是进不去吗？”
　　莫离又叹气，“可以进去，只是我们一进去，就会激活里面的防御程序。那样的话，可能还没等我们找到直升机，就被里面扫射成筛子了。”
　　如果他是以北亚军方的身份来到这里，可以关掉防御程序顺利进去，但现在他并没有把军部的身份码带在身上。
　　“这里不是覆灭了吗？为什么还有人管？”伊斯特尔不明白。
　　如果真的有政府在管理这里，那为什么没有人管他们蓝湾区呢？
　　莫离上前，蹲在那道程序锁面前，叹气：“当时北方政府是建议毁了这里的，他们有太多人因为实验在这里丧命。但当时的华夏政府提出了不同意见。他们说人类未来不明，这座斥巨资建立起来的空中之城，或许在某一天，会成为人类的一个避难所。弃之可惜。于是最后这里就保留了下来，由三方政府共同监管，不定期来检测。”
　　“哦，原来是这样啊，难怪这里的好多东西都还可以用。”伊斯特尔有些失落，原来蓝湾区还是没人愿意接管的废区。
　　莫离抬头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走吧，我们去地面找一找有没有能用的船。”

　　他们又废了好大力气从空中城上下来，只是陆地不比城中，没有那么多交通工具，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他们的双腿。
　　他们从最靠近码头的升降梯下来，却依然离着海边有将近二十公里的路程。
　　伊斯特尔走了一半就不行了，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喘着气说：“我，我没力气了。”
　　莫离弯腰，双手掐着他腋下，把他提了起来，让他靠着自己：“先不要坐下，站着休息一会儿再坐。”
　　伊斯特尔靠着莫离，喘着气没再说话。
　　等伊斯特尔好受点了，刚想跟莫离说继续走的时候，就听见头顶的高空突然传来了一阵又一阵接连不断的爆炸声。
　　随着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一起掉落的，还有属于科技城的金属残骸。
　　“妈的！”莫离骂了一声，抱起伊斯特尔就往海边跑，灵活躲避着掉落在他们身边碎片。
　　伊斯特尔抬头，在他们头顶高空炸开的那些建筑，远看过去像爷爷曾经给他讲过的烟花，那些掉落在他们头顶和身后燃着火星的残骸，如果不是此刻被它们威胁着小命，伊斯特尔大概会感叹一句好美。
　　莫离一个侧身又躲过一片高温燃烧的半人高金属残骸，加快脚步冲向了前方的村落建筑群。
　　在更大的碎片掉落前，莫离带着伊斯特尔躲进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座小房子里。
　　他把伊斯特尔放下，开了一缝门，看着外面的情况。
　　数不清的碎片极速下落，他们周围的房子不停地被轰炸成废墟。
　　莫离有些气喘：“屋子里也不安全。”
　　即便莫离体力再好，也不是铁打的，况且他之前饿了好几天，身体一直处于亏空的状态，昨天只睡了几个小时，到目前为止只在早上吃了一点伊斯特尔的面包屑。
　　他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有些疲惫了。
　　伊斯特尔见莫离微喘着气，看上去像是累坏了。
　　他抬了抬手，想给莫离顺顺气，只是手刚抬起来，就被莫离抓住放回去了。
　　“别动，听话。”
　　伊斯特尔深吸了口气，调整好心情，说：“上面的那座城好像爆炸了。”
　　“真是个疯子！”莫离暗骂了一声，跟伊斯特尔说：“能搞出这么大动静的，只有那个实验体了。”
　　伊斯特尔记起来了：“他之前说要毁了这里。”
　　“我们得赶紧离开。”莫离脸色凝重，“先不说这些堪比陨石的碎片，单论他搞出的这么大动静，一定会引来三方政府军的。到时候擅自进入美洲营区的我们，也得受牵连。”
　　“好，那我们赶紧走吧。”伊斯特尔说，“这里离着海边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呢，我们得赶快了。”
　　莫离回头看他，弯腰想要重新抱起他，却被伊斯特尔后退一步躲开了。
　　他抬头看着莫离，认真说：“我可以跟上你的。你抱着我太累了，这样会吃不消的。”
　　莫离直起身，认真看他几秒，问：“真的可以跟上吗？”
　　“嗯！”伊斯特尔肯定地点头，“我不会落下的。”
　　莫离深吸一口气，笑了：“好，那你跟紧我。撑不住的时候要叫我，不要逞强。”
　　“嗯。”伊斯特尔乖乖点头。

　　莫离带着伊斯特尔离开那间小屋。
　　没有了另一个人的体重负重确实轻松了很多，但莫离依然克制着步伐，只保持在伊斯特尔能跟上的速度。
　　头顶上掉落的金属残骸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甚至莫离中途因为躲避不及被掉落的碎片划伤了肩膀。
　　高温高速下落的碎片锋利无比，没把莫离整个胳膊削掉已经是万幸了。但造成的伤势依然不轻。
　　在碎片划过的那一瞬间，莫离甚至闻见了自己血肉被烧焦的味道。伊斯特尔把他扶住的时候，都能看见翻出来的白骨。
　　“你伤的很重。”伊斯特尔担忧道，也不管自己的胳膊了，扶着莫离，跟他相互依靠着向前走。
　　背包也在他们逃跑的时候弄丢了，现在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用来给莫离处理伤口。
　　“港口很近了。”伊斯特尔只能这样安慰莫离，安慰自己。
　　莫离的伤口要比他们想的还严重，不知道是不是被切到了动脉，从伤口流出来的血像不要命似的。
　　他们才走了几步，莫离的那条手臂已经完全被血浸透了，整个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向前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很快就发作了，莫离踉跄了一下，差点把伊斯特尔带倒。
　　他开始打颤发冷，口渴的要命。
　　伊斯特尔把身上那件属于莫离的大衣脱下来，披到莫离身上裹紧了。
　　又向前走了一段，莫离停了下来，拂开伊斯特尔的手，跟他说：“你自己走，去找船，离开这里。”
　　“为什么？”伊斯特尔有些慌，“那你怎么办？”
　　莫离笑了声，说：“我失血太多了，就算坐上船，也坚持不到北欧的。”他说起这种话并没觉得多沉重，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还是说，你想运一具尸体到北欧。”
　　他确实对自己的生死不在乎了，甚至能够笑着说出自己变成尸体这种话，但是在看到伊斯特尔瘪着嘴，眼睛里盛着眼泪的时候，他忽然就笑不出了。
　　这孩子跟那些人是不一样的，这孩子是在乎他生死的。
　　“没关系。”莫离安慰他，“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你不用太难过。”
　　莫离把枪重新递到伊斯特尔手里，“虽然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用得上，但还是拿着吧。”他轻轻推了伊斯特尔一把，“快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伊斯特尔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枪，眼睛里的泪落了下来，他抬头看着莫离：“你去哪儿啊？”
　　莫离支撑不住，靠着路边的石头坐了下来，对他笑着说：“我就在这里，不走了。”
　　他走不动了。
　　流失的血液把他的力气也带走了。
　　他原本就应该死在蓝湾区那个倒塌的房子里的，是遇见了伊斯特尔，才让他多活了这两天。
　　能在临死前有一段不错的旅程，也是值得庆幸的。
　　伊斯特尔转身走了。
　　莫离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心想，果然死在这种无人知晓的地方，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他抬起没受伤的那条胳膊，盖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靠着身后的石头，微仰着头，看着空中那大片下落的残骸。
　　可真像历史书上记载的流星啊，美丽又危险。
　　如果这个世界还能看到星空的话，无数星河滚动的画面，应该比现在更美吧。
　　莫离如是想着，在近如咫尺的一声声碎片和大地的撞击声中，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