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伊斯特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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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后的地球，人类与灾难并行。
公历二零七四的那场病毒，为地球埋下了灾难的火种。此后地球天灾不断、人祸猖獗。直至一千七百年前，这场名为“毁灭”的大火将地球烧了个遍体鳞伤。
自那以后，奄奄一息的地球便日渐衰落了。无数的科学家和研究员试图重新唤醒地球的生命活力，试验做了很多，却没有一次得到过地球的回应。
后来人们说，地球抛弃了我们。
如今的地球，环境恶劣、不宜居住的地方占了全球的十分之七。但是在这十分之七的土地上，生活着百分之九十的人类。
蓝湾区就是其一。
夜晚的蓝湾区灯火寂灭，在如今失去了月亮星光的夜空下，破旧的建筑群被完美地藏匿在了黑暗里。
任何人在没有灯光的夜晚都寸步难行。
当然，有着一双黑夜“猫眼”的伊斯特尔除外。
他瘦小矫健的身影在老旧的街巷中快速穿梭，动作间行云流水，如白昼疾行。身后紧跟着几个紧追不舍的成年男人。如果不是他们手里人手一个光源，伊斯特尔相信自己早就甩开他们了。
少年一身黑衣黑裤，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就连脚下的靴子也是黑色的。
他灵活的像潜行于黑夜的猫，让身后追着他的那些人大为恼火。
伊斯特尔耍够了身后那群讨厌的家伙，借着房屋掩体，脚步一拐钻进了前几天刚发生过坍塌的废弃小楼。
蓝湾区遍地低矮平头砖瓦房，少数几栋二三层小楼。伊斯特尔躲进的是一个二层的小楼，在一楼的角落里，有一块坍塌意外搭建的三角区。
身后那些人追丢了人，怒骂几声，最终不甘不愿地离开了。
等到外面没了那些人的动静，伊斯特尔这才松了口气。只是他刚挪动到三角区，还没来得及坐下，那口刚松下去的气又立马提了起来。
因为他感觉到了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那把枪。那把枪现在正抵在他背后，对准了心脏的位置。
脖颈处紧接着感受到一阵渗着凉意的灼热呼吸，他听见身后那个男人虚弱且沙哑地问：“你是什么人？”
伊斯特尔长在废区，见过不少危险的东西，但枪……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被枪口指着心脏。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说：“我，我是路过的，有人在找我麻烦，所以来这里躲一躲，”
他保持着躲进来的姿势，蹲在地上，身后对着枪口，丝毫不敢动。
身后的呼吸声重了几分，男人又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蓝湾区。”少年说。
“……蓝湾区？”男人沉默半晌，叹着气的呢喃听起来有些抖：“竟然是蓝湾区。”
伊斯特尔紧张得黑衫都被汗水浸透了，而且身后的这位听起来情绪好像不是很稳定，他怕万一这位一激动，不等他想出办法离开就一枪把他打死了。
不知道试着跟他打好关系能不能行的通。
“那，那个，”少年紧张地开口，“你要吃东西吗？我包里有吃的，如果你饿了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
男人没有回答。
身后沉寂了片刻，忽然伸出一只宽大覆茧的手掌，落在了伊斯特尔的肩膀上，接着顺着他的肩膀，把他从头到脚摸了个遍。
伊斯特尔脸都气红了。
他长这么大虽然挨过不少打，但是被占便宜还是第一次，可偏偏这个人手里有枪，他又没办法报仇。
男人收回手，语气比起一开始缓和了些：“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伊斯特尔反驳，“我成年了。”
男人没再说什么，松开了抵着他心口的枪，低声道：“抱歉，吓到你了。”
“……”伊斯特尔张口欲骂的话卡在了嘴边。
这人真奇怪，一会儿张牙舞爪，一会儿低声下气。
没了子弹威胁，伊斯特尔这才挪动身子坐下，转过身去观察那个男人。
男人身上的衣服被血迹和泥土污染，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他身上的血迹很多，得是极重的伤才能流这么多血。可据伊斯特尔观察，这人虽然有些虚弱，但看起来并不像重伤的样子。
伊斯特尔不想跟一个快死的人待在一起，所以他犹豫了半会儿，张口问：“你受伤了吗？”
黑暗中伊斯特尔看不清男人的五官，只能模糊地看清一个轮廓。
他听见男人笑了声，说：“没有，那些血是别人的。”
伊斯特尔：“……哦。”
伊斯特尔没再主动搭话，这座坍塌的废墟瞬间安静了下来。
没有虫鸣，没有蛙声，没有夜静人低语，只有安静——万物俱灭的安静。
从地球衰落开始，这种死亡般的寂静，已经成为夜晚的常态了。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在寂静中忽然开口。
伊斯特尔犹豫了几秒，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身上也没有什么可被图谋的，于是就干脆地告诉了他：“伊斯特尔·西格尔。你可以叫我伊斯特尔或者西格尔，都可以。”
男人笑了声，低声重复他的名字：“伊斯特尔。”
伊斯特尔的耳朵可耻地红了两秒——这个男人的嗓音也太性感了。
他决定暂时原谅这个男人刚才拿枪威胁他的事。
谁让我们可怜的伊斯特尔是个十足十的声控呢。
等了几秒，脸上的热度下去，伊斯特尔问他：“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男人顿了顿，沉默几秒，说：“我叫……莫离。”
“嗯？”伊斯特尔没有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什么意思？嗯……你这个是华夏名字吧？你是华夏人吗？你说的是华夏语。”
莫离忍俊不禁：“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你对华夏很好奇？”
伊斯特尔不敢对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说自己是纯正的华夏血脉，虽然从小是被身为北欧人的维纳爷爷养大的。
伊斯特尔说：“我听我爷爷说过，他说华夏营区的生活很好，想让我去华夏营区打工。”
如今的地球上已经没有“国家”这个概念了，在三千年的灾祸洗礼中，人类挺了下来，却也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
存活下来的人类不及三千年前的十分之一。
而幸存的人类，摒弃了国家概念，转而在自己的居住地建立起了营区政府。
华夏营区里生活的大多是古中国的遗民，在工人区也有许多逃难的北亚和北欧工人。
剩下的北亚营区和北欧营区，共称北部营区。人员构成较为复杂，各个种族占比较为均匀。而且他们北部人眉骨高挺、眼窝深邃的长相特征都差不多，所以人们一般不太区分他们的种族。
而在这三个营区中，华夏营区是唯一一个愿意收留难民的营区。
在如今地球停止资源再生的背景下，这种行为在其他政府眼里，无异于自杀。
但华夏营区依然奉行着早在灾难中被许多人抛弃的人道主义。
“华夏营区的生活确实很好，那里的人生活很安定。”莫离说，“不过我不是从华夏来的，我母亲是华夏人，我身上有一半的华夏血统，一半北亚血统，所以会说华夏语。”
“那你会说北亚语吗？”伊斯特尔问。
“会。”莫离说。
“哇！”伊斯特尔真诚地赞美他，“那你好厉害啊，你会说两种语言。”
莫离笑了声，问：“那你呢？你为什么说的是华夏语？蓝湾区的人都说华夏语吗？”
因为我其实是华夏人啊。
但伊斯特尔不想跟陌生人说实话，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是听你说的华夏语，才跟你说华夏语的。我爷爷一直想让我去华夏打工，逼我学华夏语，所以我会说一点。”
“至于蓝湾区……”伊斯特尔想了想，“蓝湾区说什么语的都有，还有一些我从来没听过的语言。不过我跟爷爷说话的时候，说的是北欧语，更方便一些。毕竟我爷爷年纪大了，学华夏语比较慢，说的不是太好。”
莫离笑道：“那你也很厉害啊，你会说两种语言，而且还是我不会的北欧语。”
莫离直接又真诚的夸奖让伊斯特尔有了那么一丝害羞，他挠挠头，嘿嘿道：“还好啦，也没有那么厉害。”
他没说的是，他还跟着蓝湾区那些遗留的少数族人学会了好几种已经失传的小语种。
伊斯特尔往莫离那儿挪了挪，抬头刚想问他吃不吃东西，就听见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废墟崩塌的声音。
紧接着，几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伊斯特尔钻进来的那个狭小入口前。
伊斯特尔的心脏瞬间提了上来，他在黑暗中凭感觉一把捂住莫离的嘴，紧张地屏住呼吸，身上直接起了一身冷汗。
小屋外的人在入口的边缘敲打了一番，然后伊斯特尔就听见他们说：“老大，这洞太小了，万一进去出了什么事，来不及撤退。”
话音刚落，一阵猛烈的撞击从入口传到了这处岌岌可危的三角区。伊斯特尔被四周掉落的碎石屑砸了满身，憋着气不敢出声。
“小崽子。”废墟外的人喊话，操着一口莫离没听过的语言，“给你个机会，现在自己乖乖出来，不然老子就用这座小楼给你盖个坟。”
换成往常伊斯特尔才不会听他的呢，他只会趁着这个时间，偷偷再挖个洞逃跑。
但是这次他身边多了个人，而且最先还是他闯进了人家的地盘。他挖的洞只够自己出入，能不能容下莫离这个大块头通过还不知道呢。
而且万一那些人真的把废墟炸了，岂不是还要连累莫离给他陪葬。
伊斯特尔想了想，凑到莫离耳边，用气音说：“你待在这儿别出声也别出去，他们是来找我的，我去引开他们。”
莫离在他的手掌下点了点头，又把枪放到了他的手里，还塞给了他一瓶喷剂。
“嗯？”伊斯特尔发出一个疑问气音。
莫离笑了笑，有一学一地在他耳边悄声说：“枪留着以后防身，喷雾往他们脸上一喷，他们就顾不上追你了。”
还有这好东西？
但是这个枪……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摸枪。
不过现在不是害怕也不是说闲话的时候，有问题也只能等回来再说。
伊斯特尔把枪严密地放到了书包最底下，然后把喷雾放到了自己的卫衣口袋里，最后看莫离一眼，转身从入口的洞爬了出去。
那帮人就守在洞口，伊斯特尔刚爬出来，就被人揪着后衣领子拎了起来。
为首的刀疤脸一扬下巴，示意拎着他领子的人把他扔出去，然后伊斯特尔就猝不及防地摔在了隔壁的废石块上，压塌了一片废墟。
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一脑袋撞在某个尖锐的石块或者钢筋上迸出一地血脑花。
“臭小子，还敢跑。”
刀疤脸走过来，蹲在他面前，揪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朝着他的脸一巴掌扇了过去。
“当初借钱的时候说好了一个月还，这都半年了，你小子不仅不还钱，还他妈变着法的耍老子。”
刀疤脸说着不解气，扬手又扇了他一巴掌。
伊斯特尔感觉自己的眼睛可能被打掉了，眼前晕乎乎的，左脸上那两阵剧痛过后，只剩下火辣辣的了。
“我，我弄到药了。”伊斯特尔低声说，“现在就可以还给你。”
“行啊，拿出来吧。”刀疤脸说。
伊斯特尔将自己的双肩包卸下来拿到胸前，一手悄悄伸进了卫衣口袋里，握紧了那瓶小喷雾，趁着刀疤脸没防备，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阵猛喷，然后爬起来就跑。
伊斯特尔用上了这辈子的力气，两条腿快跑出火星了，在蓝湾区七拐八拐，饶了好多圈，才在天将将亮时甩掉了追债的人。
他躲在了某个出远门的人家里，趴在窗户上看着追债的人走远，又等了一个小时，等到蓝湾区的人开始工作，追债的人没有再回来，他才离开。
离开以后，他没有回家，而是又回到了昨晚的那片废墟。
他蹲在洞口往里看，视野里空空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小心观察着四周，蹲在洞口悄声喊：“莫离，你还在里面吗？”
“我在。”
听见莫离的声音，伊斯特尔松了口气。
他说：“你是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吧？”
昨晚他只顾着逃跑，没注意这些。但是后来想想，这个洞口只够他一个人进出，莫离这么大的块头，肯定是出不来的，那只能是屋子坍塌的时候把他困在里面了。
要是伊斯特尔没遇到他也就算了，但昨晚他们好歹在一起聊了会儿天，况且莫离给他的小瓶子还帮了他大忙，所以他必须得回来救他才行。
“嗯。”莫离给了他答复，“前几天这座房子突然倒塌，我就被压在这里面了。”
“啊。”伊斯特尔说，“那你是不是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莫离沉默两秒，“嗯”了声。
伊斯特尔笑笑，“你不用不好意思，一会儿我把我的背包塞给你，你先在里面找点东西吃，然后我想办法把这个洞弄得大一点，好让你出来。”
伊斯特尔把背包卸下来，从洞口塞了进去，问他：“看到了吗？”
“看到了。”莫离说。
伊斯特尔放心了，“好，那你先吃点东西，我去找点工具。”
洞口外少年的脚步声远了，莫离挪到了洞口，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光看清了背包里的东西。
让他想起了古中国的一句老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令他意外的是，他竟然还在里面发现了一条小小的白色内裤。
怎么说呢，也许是因为他身边一直都是一些身材魁梧的壮汉，所以他似乎没有见过如此迷你的内裤。
他还闻到了一股柠檬的香味，是那种廉价的洗衣粉里散发出的刺鼻的工业香精。
莫离只在无意掏出小内裤的时候看了两秒，就虔诚地放回去了。
洞口忽然传来一阵细小的敲击声，莫离试探开口：“伊斯特尔？”
“是我。”伊斯特尔回他，“你离洞口远一点，然后找一个安全点的地方，我要把洞口开大一点，你小心一些不要被砸到了。”
“好。”
莫离勉强找了个三角区待好，过了十几分钟，洞口透进来的光越来越大，最终照到了莫离坐着的这个角落。
紧接着少年的身影就钻了进来。
托白昼的福，莫离终于看清了昨晚突然闯入自己领地的少年。
精致小巧的脸型，在阳光下微微泛着金色的黑发，以及那双最夺目的——如黑葡萄光泽水润的眼睛。
他半蹲在洞口的逆光处，两手撑着洞口两边，对莫离笑着：“来呀，我带你出去。”
在得知自己身处蓝湾区的时候，莫离心中的绝望到达了顶峰，他不禁自问，是不是他的生命、地球的生命也就如此了。
他甚至想，干脆就在这里慢慢等着自己生机耗尽的那一天算了。
于是昨天晚上，在少年要出去的时候，他把自己身边唯一防身的枪给了他。
只是没想到，少年竟然回来找他了。
莫离收起思绪，抱着少年的背包，挪到洞口，向少年伸出了手。
少年看着他的手，不明所以。
莫离笑笑：“不是说带我出去吗？”
“哦。”少年不疑有他，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手牵手拉着他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第1章 01.伊斯特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