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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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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仪娘娘,要吃些茶吗?”葵扇端来一杯冒着热气的热茶,问向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的余修仪。
刚过完年,几日连绵阴雨致使空气中飘着潮气,门外刮着阵阵凉风,吹得院中枯树左右摇曳,余修仪摆摆手,专注地盯着镜中的自己,她披散着如瀑青丝,手中木梳划过一缕又一缕的头发,勾了勾唇。
仿佛对自己的样貌很满意。
丝丝凉风从未关严实的窗缝中涌进来,惹得葵扇打了个寒噤,把茶放在一边,小跑着去关紧窗户。
从窗户缝隙看到一闪而过的人影,转头朝余修仪按压着惊喜小声呼喊:“修仪娘娘,王公公来了。”
余修仪未施粉黛的嘴唇翘得更很,仿佛早就心知肚明。
葵扇忙跑到门口笑脸相迎:“王公公来了,请进。”
王昌荣是央嘉帝的贴身太监,央嘉帝身边的红人,也最是依赖他,央嘉帝对后宫之事近来似乎不怎么有意,已经半月未到后宫侍寝。
除了身后有强大娘家的妃子,都为此焦头烂额想让央嘉帝去她们哪一位寝殿过一晚,余修仪为了今晚的侍寝,在王昌荣身上下了不少心血,才有今晚后半夜的牌子。
王昌荣微胖的圆脸一副慈眉善目,四十几岁的年纪因为面相笑起来格外慈祥。
“老奴就不进去了,我等是特地来请修仪娘娘过去的,陛下正等着呢。”
余修仪披着外衫走出来:“辛苦王公公了。”
随后给葵扇使了个眼色,便钻进王昌荣身后专门请人的轿子里。
葵扇从怀中掏出一只玉镯快速塞到王昌荣怀里,在看到他笑意更甚后,走到轿子旁静候着。
王昌荣什么也没说,叫了声“起轿”,便朝央嘉帝的寝宫走去。
从葵扇服侍余修仪三年以来,这是第二次被央嘉帝叫去侍寝,第一次是被他的父亲送进宫时,央嘉帝看她比其他妃子妖艳两分,不禁夸赞出口。
自那以后,三年时间,再未召见。
后宫佳丽数不胜数,听余修仪说那都是别人送给央嘉帝的,或是太后和皇后挑选,央嘉帝从未连续召见某位妃子过夜,甚至连人都认不全。
近些年央嘉帝因旧疾缘故,逐渐暴怒阴晴不定,时常能看到从他殿中抬出的尸体,或者鬼哭狼嚎的哭喊求饶。
有些妃子会犯怂,怕成为其中的一员,但进宫成为妃子可不只单单成为央嘉帝的女人,还要帮衬着娘家,遂即使知晓前途未卜,也依旧要去争一份荣宠,怀上龙子。
而余修仪便是其中之一,葵扇从她进宫以来一直服侍着她,有时她会羡慕她的锦衣玉食,雍容华贵,有时也会庆幸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宫女,只要谨言慎行本本分分,没准等哪天这位阴晴不定的央嘉帝大赦天下,她就能拿着她在宫中攒下的钱出宫去。
虽然余修仪总说她白日做梦。
他们一路来到央嘉帝的寝殿,只见偌大的殿在只能透出零星的烛光,此时已经后半夜,四下寂静非常,余修仪踩着素白的鞋子走了进去。
抬轿子的人自动离开,王昌荣和葵扇还有一众护卫站在殿外候着。
葵扇用余光瞟了眼周围的人,大家都木着脸一丝不苟,又不着痕迹地抬眼看向昏沉的天空,繁星被乌云遮挡的严严实实,恐怕过不了多久又要下雨。
微风吹着碎发,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暗叹一口气。
接连几日下雨,今日好不容易阴天,以为要晴,却没想到又要下,本就很少来这里,这一来就是阴雨天气,又潮又冷。
她低头百无聊赖地发着呆,把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看着站岗的侍卫换了一波又一波,数着巡逻的侍卫走过多少遍,又走过多少人,数着数着开始感叹就自己一个跟着余修仪出来。
身为下人,特别是在皇宫伺候的,主子需要的时候做好份内之事,主子不需要的时候当个看不见听不清的人形柱子最为妥当。
正当葵扇强打着精神乱想时,忽然感觉旁边有人影在动,侍卫才刚换岗不久,难道又要换?
偏头一看,王公公已经从另一边走到她跟前给她使了个眼色,随后悄悄打开寝殿的门,葵扇忙跟上。
她低着头跟着王公公脚步,只能看到微弱的烛光照下来的影子乱晃。
王公公什么话也没说,暗自朝葵扇打了个手势,葵扇刚开始还疑惑,现在立马懂了。
这是在说让她把余修仪叫起来离开。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可余修仪才进来多久,怎么就要回去?
她把疑问揣在肚子里,轻手轻脚上山拍拍余修仪的肩。
余修仪从他们进门就已经醒了,只不过闭着眼睛假寐,御榻之上看到央嘉帝背对着身子睡在里侧,葵扇不敢多看,把余修仪扶了起来。
帮余修仪穿好鞋子,从旁边找来来时穿的披风披上,正准备走时,余修仪忽然抓住她的手。
她一愣,抬头去看她的脸色,只是却被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来看着她们的央嘉帝给引去呼吸。
只此一眼又连忙撇开目光低下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带着余修仪赶紧走。
“你叫什么名字?”
一道威严又慵懒的声音止住两人欲意离开的脚步。
这寝殿内除了王公公就是她和余修仪,身侧之人他不可能不知道,那这句话问的就是葵扇。
余修仪抓着她的手又紧了紧,葵扇连忙跪下叩首:“奴婢是伺候在修仪娘娘身边的宫女,唤葵扇。”
寝殿之内寂静无声,厚重的沉默仿佛要压死人。
“呵。”
央嘉帝冷呵一声让葵扇心中也为之一颤,都说伴君如伴虎,央嘉帝的心思又怎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所能猜透的。
殿内防止的火炉温暖整个寝殿,可葵扇却觉得后背发凉。
余修仪笑着:“葵扇笨手笨脚惹得陛下不高兴,臣妾回去定重罚,望陛下莫怪。”
许是她也察觉出这位祖宗的不对劲,怕真惹了生气。
御塌上的人影动了动,王公公忙上前去搀扶却被一把拍开。
“葵扇……王昌荣,殿前是不是正好缺个持扇的?”
王公公:“是的陛下。”
这句话说的极轻,刚才的动身仿佛只是一边躺累翻个身,也不知是真想要,还是只是睡梦中的呓语。
但皇上的话犹如圣旨,谁敢不应,叩谢过后随着王公公走出殿门,余修仪瞧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但可以从表情和眼神中看到流露出的怜悯。
是啊,央嘉帝身边除了王公公,没有哪个宫女或太监能在他身边存活半年,即使是管事姑姑满口称赞的人,也依旧没有例外,都以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处死,她来到这,凶多吉少。
王公公让人把余修仪送了回去,转头朝葵扇道:“卯时之前把东西收拾好去内侍处找刘姑姑,她会安排你。”
葵扇恭敬:“多谢王公公。”
见王昌荣转身去了央嘉帝寝殿,她缓缓抬头看向昏沉的天空,凉风吹过来使她身上未干的冷汗又凉了几分,不禁又打了个寒噤,搓搓手朝兴怡宫走去。
她十岁时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五个弟弟妹妹需要吃饭,她爹便想把排行老二的她卖给牙子,她又惊又怕,正好那年皇宫开放宫女选拔,她想着之后伺候谁不是伺候,就跑过去试试。
三天的选拔,一试便中,之后便是长达两年的宫廷培训,两年后分选宫女时,她被分到兴怡宫伺候刚被封为修仪的余珮。
她从普通的外院的洒扫宫女,一步步走到与贴身宫女的地位,主要是靠她合时宜的又聋又盲。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通通揣在肚子里,一心一意服侍主子,不过也有可能余修仪看她木讷,才把她放在身边。
只是短短三年,便要换主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很羡慕那种在宫中待了很久且只服侍自始至终只服侍一个主子的女官。
好歹主仆一场,她拿着仅有的东西和衣裳跟余修仪告了别。
面子还是要过得去,她一个宫女至少不能得罪修仪,不打招呼就走不合适。
余修仪没说什么,摆摆手说自己累了。
她走出来看了眼天色,离卯时不远了。
没想到好日子没过两天就要分崩离析,真悲催啊。
她抱着悲怆的心情前往内侍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