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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过去2 ...

  •   没熬过去吧。

      不然的话,她为什么没有那么洒脱呢?

      至少她该是个好人。

      她拿到了她父母的赔偿款加抚恤金后,回到家里,自己开始一个人漫无边际地苦熬。

      胡黎一直想要回忆那一段日子是怎么度过的,但是一旦触碰,浑身就会像是被冰凉又滚烫的烙铁一下子贴在心脏上一样。

      又寒又痛。

      那年,她不过十七,失去了双亲,繁重的学业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她活着,日子就得继续忙忙碌碌地过。

      失去爸爸妈妈后的房子里全是空荡,寂寞孤独无时不刻不再侵入骨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哭得满枕都是泪,漆黑的夜晚像个吃人的恶鬼,她在它腹中被安静逼得逃无可逃。

      每次她进入那间原先给她遮风挡雨,温馨优渥的房子,最后却成为了记忆的凶器。

      房间里每一寸陈设,每一方空间上都有她爸爸妈妈的痕迹,它们时时刻刻提醒她,刺激她,每走一步,她大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的爸爸妈妈的身影。

      有时候她都觉得他们还在,还在温和的关心她的学业,宠爱她至极,可是一转眼,却仍旧是她一个人空空荡荡的,这个世界还在流转。

      门外吵闹的世界在告诉她。

      她是被剩下的哪一个,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的孤儿。

      最敏感最黑暗的那一段时期。胡黎在家里寸步难行,她必须要把自己房间里所有东西全部搬出去,在四壁苍白的空间里,她自己盖着新买的最便宜的棉被才能入睡。

      在最敏感的青春期里,胡黎发现遗忘的确是人类基因里用来保护人类的终端基因,否则的话,一个人会被无时不刻的伤痛折磨致死,人类会自行走向灭绝。

      那些天胡黎总是精神恍惚,注意力很难集中,每天浑浑噩噩,上课成为了最为艰,的事,她成绩掉的很快,日子却过得非常缓慢。

      每一秒像是被扩大了十倍一样的漫长。

      然而雪上加霜的还是她开始被孤立,起初她沉浸在悲伤里,没有意识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班级上已经对她极度冷漠,几乎避之不及。

      当时她失去了父母,但是在她同学的眼里,她却像是自己雇凶谋害了她自己的父母一样。

      尤其是在被孤立之后,还有无数的谣言纷乱,多得让她当时窒息,险些得了抑郁症。

      有人说她失去了父母,却仍然还能上学的原因却是她在外已经有了男朋友。

      她这么漂亮,身边全是异性,没了父母的管束,肯定到处乱闯,像一匹野马。

      还有人说她成绩往下掉,就是因为她已经谈婚论嫁,要跟出入社会的男朋友结婚。

      慢慢地,最后成了她父母当时坐上那辆公交车就是为了抓她和她男朋友的奸。

      更有人责骂她风轻云淡地就拿走了父母的抚恤金,连一点挣扎的痛苦都没有,显然要么一开始就居心不良。要么就是冷血无情。

      极度荒谬的言语,把她整个人都扭曲得不人不鬼。

      小县城里的小镇总是会教人人言可畏,而一个女孩子一旦和漂亮纠结上,最容易被污言秽语钩住。

      而她美得像是在小镇里绽放的最罕见的红玫瑰,虽然青涩,却让人难以忽略。

      那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是从何而来,又是怎么回事,谁会往她身上泼尽了脏水,而这样的脏水,怎么就会有人相信。

      后来磋磨许久后,她才明白。

      很多事,不是自己没做,不是自己没有,就可以躲过别人的恶意揣测的,尤其是有人蓄意推动时,这些话是真是假,不是她这个当事人说的算。

      别人怎么信,事实就是怎样的。

      她恰好好看得极度醒目,又贫穷得一无所有。

      前者惹人妒忌,后者惹人蔑视。

      有的是人恨她。

      李玉琴就是其中最恨她的人,她发现她的最真实的想法之前,甚至都没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恶意如此庞大,她和李玉琴当过同桌,她是为数不多地和她有过交往的女同学。

      青春期的少女都有嫉妒心,最好一开始所有人都灰头土脸,这样敏感的心思不会有太多在意,然而一旦有人特别突出又家境优渥,像一只鹤一样立在鸡群里,那么她必然会被排斥为异端,至少在那个陈旧的年代,困在小县城里的少女们,极其在意这一点。

      大家都是又难看又土,你凭什么长得这么好看,还衣食无忧,家境优渥,像公主一样?

      何况,这位公主没了父母,还是公主一样的脾气,目中无人,勾三搭四。

      但其实胡黎为人的确有自己并不对的地方,那时候她太骄傲,太自信于自己的外貌,为人社交没有任何收敛,她是鹤当然就要在一群沉灰色的土鸡里昂起下巴。

      她或许惹人讨厌,但是罪不致此。

      当一个人的恶面被语言不断放大后,别人能看见的,就只剩他们能看见的恶了,尤其语言成为构陷的武器后,她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自甘堕落的叛逆学生。

      其中,最恨她的人里就包括李玉琴。

      当年的谣言,十句就有六句是李玉琴最先开始的,在其他人眼里,她和胡黎私交最好,她为人又乖巧热情,长得也充盈着学生气,平平无奇有亲和力,说的话必然不是假话。

      谣言一旦有了,就会被风不断吹起,飘扬而上。

      加害者尝到了甜头,必然会变本加厉。

      胡黎在厕所里亲耳听到李玉琴风轻云淡地一边洗手,一边议论自己,嫌恶又恨铁不成钢,好像她真的就是那个失去双亲后,行为走失的少女。

      她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处,极其可怜她,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仿佛她血液流淌的都是肮脏的。

      胡黎那天在厕所呆了很久,手被自己掐得一直向外渗着血珠,手心里被掐出一条极其深厚的血痂印子。

      她在那天起,才真正见识到人性最本真的恶意,还未来得及被经历粉饰的恶意,赤裸裸的背后捅刀。

      她不知道那天她是怎么回家的,那一晚上她睁着眼,直到天亮,连眼睛都不敢合上。

      她都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看着窗外的天色暗沉黑又变成了熹微的光芒,微晨在窗户外缓缓照亮她的眼,她床边的闹钟响起,她按掉它,继续和每一天一样,起床穿衣上学。

      清晨的薄光缓慢升起,她穿着最简陋的校服站在车站边,也吸引了一堆人的目光,她全然没有在意,垂着头继续等车,她。

      上学的早高峰在小县城里也是拥挤的,一群学生在公交车来临时轰然而上,她被推挤得难以站立,快要上车时,她不知道被哪个方向的人猛然一撞,她脚下没力气,差点摔下来,忽然有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搀扶住,她愕然地看着那一只冷白色又骨节分明的手,顺着手腕向上,对上那一双略微褶皱微挑,内褶走笔流畅的眼睛,鸭舌帽遮掩了浓厚的阴影,那双眼也被阴影遮掩住。

      她很少看见这么好看的脸,尤其是她分外眼熟的脸,她有些惊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手腕就被松开,少年越过了她,径直向里走,直到被重重叠叠的人群遮掩住。

      她回了神,不再看向少年所在的方向,自己攥着书包肩带,专心乘车。

      她以为早晨的一瞬触碰只是偶然,她没有在意,麻木地上完一天学后,自己傍晚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上公交,仍旧被挤得险些摔倒时,又有人出手扶了她一把,照旧是那双有力的手,把她扶到最安全的地方后就离开了,照旧走向公交最深处。

      胡黎这次目光再难遗忘,她在晃动的人影里想要找到她希望看到的身影,然而却始终没有找到微末的痕迹。

      一直到公交车到站,胡黎下了车后也看见少年在一堆人之后下了车,压了压鸭舌帽,低头就抬腿离开了。

      她忽然间记起来,他和自己住在那片居民区的两端,入口相隔数里,几乎毫无纠葛。

      她望着少年离开的方向,脚步犹豫着,没有再上前。

      后来每天她都会在早晨看见少年站在她身后,又在一瞬后就消失在人海,她终于后知后觉发现。

      他在跟着她。

      为什么呢?

      是因为两个人太过于相像吗?

      她不解。

      但她没有上前一步,而是保持这种微妙的情况,和少年仅仅交集在上公交车的那一瞬,有时候他们毫无接触,有时候他会扶她一把。

      仅此而已了。

      少年也没有往前过一步,在两个人在那场灾难发生后的两个月内,一直在缄默里保持着掩埋的默契。

      直到一个月后的傍晚,那时候学校还没开始强制晚自习,她们学生生涯最后一场运动会开得如火如荼,其他同学都在学校闹腾,她不想呆在学校,继续和往常一样坐公交回家。

      那天人相比往常,公交车上的学生终于不再拥挤,他还是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地一起上了车,但是这是她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他所在的位置。

      他一般都缩在角落里,低着头,鸭舌帽遮了脸,高大的个头变成小小的一角。

      难怪她总是找不见他。

      她手里抓着栏杆,耳边静悄悄的,只有风声歇歇,目光看了几眼,却看见有两个身穿同样校服的女同学目光闪烁地看着在角落里的少年,在彼此耳边窃窃私语。

      她默不作声地移了几步,站在了窗边,风声刮进来几句只字片语,她目光仍旧看着窗外。

      “他是妓/女的儿子,身上指定有病。”

      “你看他身上脏兮兮的。”

      “他身上一看就有精神病,不说话,阴沉沉的,多吓人。”

      还在青春期的少年少女,社交能力还没有健全,他们甚至都不太懂的委婉是什么,在亲近的人的面前,他们毫无顾忌地暴露自己的恶意,毫无顾忌这四个字像是一把利刃,直接往人心口里最深处插,恶意相向,彰显自己的优越,像极了一场幼稚却又残忍的语言游戏。

      “......”胡黎又把脚步退了回来,一句话都没说,也没看在少年一眼。
      ……
      胡黎不敢和少年靠近,她太怕了。

      她耳边听到的脏话污蔑已经多得难以想象,她不知道自己和他们口中的妓/女的儿子有所接触,又会滋生出怎样的污蔑,他的名声会更烂,她也会更堕落。

      三十二岁的胡黎完全不会在意别人的言语,任性又自私,作得主办方无数次妥协,被无数唾沫淹死也能存着一口气,但是不过十七岁的胡黎还在敏感的青春期,她可悲又可笑地想要在别人口中获得那么一点些微的认可,至少不要谩骂得这么狼狈。

      她不敢走近少年一步,一句话也不敢说,她只能在别人嫌恶的只字片语里捕捉到一些痕迹。

      少年叫阆妄,住在居民区那边最暧昧的区域,那里有无数玫红色灯光,业务模糊的发廊。他的妈妈是发廊里的一员,却手段极其了得,勾得某个男人和家里人大闹,她被那家的女人上门扇嘴巴。

      有人还说他自己也为老女人提供服务,反正子承母业也不是不可能。

      谁让他穷,谁让他妈妈是个在发廊的女人。

      胡黎在所有污蔑里,不敢抬头看阆妄一眼。

      阆妄也没有再近一步。

      他们仅有的交际只是在公交车上挤上公交的一瞬而已。

      别人没发觉。

  •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没人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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