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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同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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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围观的人如同一锅煮沸的蚂蚁,嗡一下炸翻了,吵得隔壁班也出来吃瓜。
“嘴了没?嘴了没?让开点,后面的都看不到了!”
“嘴什么嘴,那叫kiss。K—I—S—S。”
“笑死了,什么5A级风景线,冉哥是贴上瘾了吗?噫,这么久还不起来。”
“不会把腰摔断了吧?我看他们的姿势有亿点点不对劲。”
“住脑,校内禁止涩涩!”
“但好香啊嘿嘿嘿,那个银发美女看起来就很好亲,身娇体软易推——”
“我怎么看得是个乖巧软萌的男生?”
“没见过,新来的吧。”
“哎,怎么还有拍照的?这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吗?”
隔壁班主任怒气冲冲地走出来,她的原型是信天翁,一把嗓子拤得尖细。甩着一头飘逸的银灰长卷发,拉开A班的前门河东狮吼,“老杜,管管你们班的学生!都燥成什么样子了!”
她转身,揪住呼声最起劲的阮侯枫的耳朵,“说了上课不准带手机,还拍!”
“不是手机,是MP4,”阮侯枫嗷嗷叫唤,“我错了,老师您轻点儿,耳朵—耳朵要裂—”
宽吻犀班主任杜荣华抽走他的MP4,“就你贫,回教室后面站着去!”
见讨饶无望,阮侯枫终于撒开粉红色的触须,变脸比谁都快,窜进教室,“得令!”
“散了,都散了!”老杜赶小鸡仔似的挥舞手里的教尺,“还来?见一个打一个啊!”
只有骆迎脑子里好像踹翻了个马蜂窝,头晕目眩,嗡鸣声不停。
侧脸被冉妄散下来的刘海遮挡住,冉妄的嘴唇擦过他的唇角,手掌穿过侧颈抵达地面,雪白地砖反射出他即将沸腾的充血耳廓,擦着鬓角而过的吐息刺激得他身体一阵阵发抖。从来没有,他贫瘠苍白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和人如此近距离触碰过。
完全超过了他生理和心理的承重极限。
他把下唇咬出血丝。
这时混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怎么哭了?”
被你压出来的。这句话骆迎没说。
没得到回答,脑子搭错筋的冉妄不知好歹地添了句:“他们好像拍到了,呃,要不我帮你挡着点儿?”
见他又要凑过来,骆迎眼疾手快,左手抄起二十五分的数学试卷,啪地拍在冉妄脸上。力气极大,生硬地隔开两人紧紧贴着的面颊距离。
“靠,你恩将仇报!”
冉妄觉得骆迎比自己更像猫科动物,刚才那一下像被尖锐的肉爪子在脸上挠了两下,加上骆迎眼周的细皮嫩肉泛红,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把奇怪的念头可劲儿压下去。
而骆迎完全误解了他的动作,他眼里的冉妄完全是色胚流氓的勾勒,就算他长相端正,长着足以迷惑思春期女生的欧系混血浓颜,也阻挡不了看那双翡翠眼睛越来越讨厌。
令他厌恶达到峰值的一点,是冉妄的鼻梁过于挺拔,埋进他锁骨的那一下重重地擦过敏感的皮肤,前襟扣子都给他扯崩一颗。
“你,给,我,起,来。”骆迎踹他一脚。
听出骆迎咬牙切齿,冉妄挪了一下身体,腰腹忽然凉飕飕的。猫系嗅觉灵敏,马上闻到一股子黏腻的甜香,“你……”
他揣摩一下用词,“是不是有东西撒了?”
是宋忱给他的牛奶!骆迎猛地想起来。
糟糕,那软包装盒子被重力压扁,牛奶从面口袋里溢出,染湿了腰腹部分的衬衫布料,有向下猛窜的趋势。想都不用想,他们的腰部以下是怎么一番湿漉漉的,泥泞不堪的艳丽景象。
想到了什么,冉妄的耳朵尖倏然红了。骆迎一看冉妄这样子,心里更加崩溃,笃定他误解了什么,于是强行镇定下来,“不是,你先听我说。”
“人都散了,你们快点起来,趴在地上像什么样子。”杜荣华看不下去,拿教尺打了下冉妄的撅起来的屁股,“又是你小子惹事犯浑,又欺负同学了?”
扣上校霸帽子的冉妄冤枉得不行,“我没有,这次纯属事故。”
杜荣华懒得和他摩磨蹭,竖起三根手指,“三秒。一,二————”
骆迎只感觉到压在身上的重物突然轻了,头上罩下来一件大一号的深蓝色西服外套,遮住牛奶沾湿的地方。
他抬眼,见冉妄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耸耸肩,然后被杜荣华扯住歪斜的领带,往办公室里带。
骆迎趁机到隔壁厕所整理仪容,把牛奶擦尽量干净。过了一会儿,杜荣华折返回来,嘴里念叨“头发长度又不符合学校规定”,“挨处分,成绩就算老天爷来了都回不了天”,“监督不力”什么的,骆迎猜十有八九特指二十五分。
杜荣华上下打量他,然后拿出班级操行记分表,“扣两分,下次别迟到了。学号多少。”
………
“老师,我是新来的。”
“噢。骆……迎是吧。”杜荣华收起记分表,视线回到他身上,面不改色道:“先进班,第三组倒数第二排靠近过道有空座,你先把东西放下,等会儿有开学检测,高二统考,别受影响好好答。”
“好的。”
没想到进教室的排面比在公交上还要大。前排女生的眼珠子都抻直了,脖子跟向日葵似的随着骆迎移动的方向转动。
骆迎总感觉被数不清的视线环伺着,像一只误入狼窝的小白兔。他不得不装出高冷模样,来掩饰控制不住的心惊肉跳。
也是骆迎的伪装足够优秀,众人被冷气冻住,没人敢来叨扰他。于是他顺利落座,但他的前座是空的,椅子下扣着一个篮球,桌上摆着倒扣的教材和散乱的纸笔。
骆迎忽然有种不祥预感。
“操,刚才到底谁踹我。”
冉妄骂骂咧咧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前面。受到传感力,骆迎的桌板虎躯猛震,刚摞好的练习册小山似的来了个山体滑坡,噼里桄榔摔在地上。
骆迎冷锐地盯着他,手里的转笔啪嗒掉了,“我揣的。”
冉妄一愣,“我是说之前那一下。就,咱俩还没亲上之前。”
骆迎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把桌子往后移,空出两个拳头距离的分界线,好像碰一下冉妄的椅背就会得传染病似的。
“还没撞上之前,这样总行吧。”
意识到语气不善,冉妄蹲身帮他捡书,嘴里嘟囔,“肯定是阮侯枫那孙子干的。”
骆迎手肘拄着下巴,慢悠悠地看他把书重新摞好,火气这才消散了些。
“谢谢。”他不想的第一天就到处树敌,保持形象还得客套两句。
这家伙居然会说谢谢?冉妄诧异,扯了下嘴角,和他戏谑的眼神交汇,然后转身接过前排传来的测试卷子。
老杜刚才喷到他脸上的唾沫星子都可以拿来泡脚了,冉妄越想越不爽,使劲把杜荣华从脑海里驱逐,骆迎的脸就迎了上来。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他忽然琢磨起这个像小冰块似的人。骆迎的语气客气又狎侮,温柔恭谨却捉摸不透。水雾似的,有亲切感,但不多。总体来说,就是假得很。
冉妄瞄了眼题干,脑子一团乱麻,巧了,全部不会。这时背后传来悠悠声音,“二十五分。”
周围人听到,嗤嗤地笑。他头皮一炸,猛地回头压低声音,“新来的,这个梗是过不去了?”他耍无赖地摊手,“卷子还我,要家长签名。还有衣服。”
“我看你也不会写,要不先把卷子传下来。”骆迎无视第二个问题,语气毫不客气。
谁知冉妄沉吟片刻,眼睛转了转,笑嘻嘻用指头叩了叩他的桌面,“我看你都会写,等会儿写也不迟。”
日。
骆迎如鲠在喉,冉妄却掏了掏耳朵,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一矮,肘弯屈死死压着卷子,不出几秒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居然睡着了。骆迎咬牙切齿,用水笔戳他凸起的脊梁骨,“我后面还有人。”
漫不经心的低沉语气传来,“不用管他。”
骆迎回头一看,呵,原来这货是章鱼兄,考试前就睡死过去了。
妈的,什么卧龙凤雏。他眼神挖遍教室,也没找着去上厕所十五分钟的监考老师在哪儿,周围的同学不是CCDD乱答一气就是受到冉妄影响蒙头睡觉。这会儿他终于知道杜荣华语重心长的那句“不要受影响”是什么意思了。
冉妄也没想让骆迎新来一天就开天窗,在考试结束前二十分钟把卷子传下去。传的时候还恶劣地错了错骆迎的指尖,端正英挺的脸笑得很邪。
“祝你考试顺利,把学霸之气渡点儿给我呗。”
骆迎快速扫题不鸟他。可惜了,他身上只有数不清的霉气。
北校校风自由,这帮学生不是富二代就是拆二代,直升机式家长早早给铺好路,基本没什么升学压力。不过为了激励想学习的同学奋发图强,排名前十或进步特别大的同学有特权选择同桌。学校鼓励男女搭配,理由是培养和异性相处配合的能力。但一经发现有恋爱迹象,马上斩草除根,这辈子也别想做同桌。不过这次是个例外。
这次开学检测骆迎考了全校第一,当天登上公告栏光荣榜榜首,震惊全级。冉妄考了全班倒数第一,毫无悬念,照例被各科老师轮流请去办公室喝茶。前十名中有四位选择骆迎,剩下五位选择冉妄,A班本来女生就多,最离谱的是选择骆迎里面的居然有两个男生。
发现骆迎不是传闻中的银发美女后,小浣熊男生推了推厚如瓶底的眼镜,转身把票投给了排名第三的小班花。另一个孔雀男对他死磕,坚信不疑骆迎对他有好感,直到体育课骆迎把他拉到架空层角落教训一顿,漂亮的嘴口吐莲花,“不是gay,滚。”这才没有在他面前开过屏。
等到其他人配对好之后,剩下骆迎和冉妄大眼瞪小眼。
冉妄这狗都不要的成绩没有反选的权力,就算有选择也不会是第一天就结下梁子的他。
第二天,冉妄刚从英语晨间听力中醒来,手掌从后脑勺滑到后颈,捏出骨头错位的响声,语气微醺,“这事儿我也不知道,问老师。”
骆迎忍住扇那浑圆的后脑勺的冲动,早读结束就去办公室。
“杜老师,我明明申请了单人单桌。”
五秒后,冉妄也跟着他屁股后走进来,声音低沉沙哑,听起来还没睡醒,“老杜,许嘉晴不是选了我吗?今天我去问,人家怎么和小裴搭伙了?”
“这是我们安排的。”杜荣华无视冉妄,回答骆迎的问题,这让他滋生出小屁孩争宠得胜的感觉。
“来来来先坐下,”杜荣华瞪了眼冉妄,“人家裴雪亚成绩甩你好几条街。先出去,叫你再进来。”
骆迎对名叫裴雪亚的男生有印象,是跟着冉妄屁股后头混的其中一个,原型是只戴圆框眼镜的乖巧花栗鼠。叫许嘉晴的三花猫女生则是A班公认的班花。
“噢。”冉妄瞟了眼骆迎,慢吞吞迈开长腿退出去。
骆迎侧头瞟着耷拉下来的猫耳朵,心里冷笑。
杜荣华压低声音,“同桌的事等会儿说,话说回来,你的档案没有泄露过吧?”
这么一说,骆迎才想起这档子事。
没泄露过,但篡改过。
在他六岁那年,宋忱利用职务之便,把他属性科目一栏的人鱼改成了银鲨。理由粗浅,因为暴露人鱼身份实在太危险。那时候人鱼还是上流社会的附庸,有权有钱的人才可以玩得起,还有专门贩卖人鱼的团伙,这些年踹翻了不少个窝点,总之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
“你的监护人跟我说了你的情况,这学期的体育课你可以不上。校内人也好校外人也好,你的身份现在形势不好,你也知道最近对头条全是针对你们的。”
杜荣华从抽屉里拿出一枚刻着他名字的金属胸牌和一张浅蓝色的校园通,“不用去政教处报道了,有同学欺负你就跟老师说,我们也没外面传得这么势利,不会偏袒谁。”
“好的,谢谢杜老师。”
“叫老杜就行。”
“好的,老……师。”
杜荣华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回去吧,和那群崽子好好相处。他们就是皮,人不坏。”
“嗯。”
类似的话骆迎早就听得磨茧子,潦草应和几声,转身阖上门,忽然被一条横在过道上的长腿绊住。视线上移,只见二十五分脸上的表情挑衅又凝重,竖瞳针尖形状,能把他扎穿。
“你是不是打我小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