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前】御蛟龙》檀忆雪

52、番外.轮回（上）

　　华山之下月光宣言后，众仙震惊杨戬的忍辱负重也感叹他情深一片，心照不宣地为他和嫦娥搭桥牵线。

　　没人记得千年前司法天神曾有过一位结发妻子。

　　嫦娥还是老样子，从不主动也不说拒绝。她想，所有人都说杨戬对她一片真心，她们是天作之合，自己又有什么理由继续将他拒之门外呢。可是二人相处还是忍不住的别扭，杨戬来月宫时，她就奉上茶水，两人对坐，不言不语。杨戬不来，她也不去想他，如同从前一样站在月亮上看她与后羿共同生活过的人间。

　　嫦娥从不在杨戬面前避讳自己心里忘不掉后羿这件事，哪怕是与他对坐闲聊也会突然惆怅叹气。

　　嫦娥不爱他，所以不会在乎他的感受。

　　看着嫦娥这个样子，杨戬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当年望着月亮时，西海龙女歇斯底里间落下的泪。那时杨戬总觉得是她太大题小做，如今风水轮流转，这感同身受的刀子终于落在了自己身上。

　　不，还是不同的。当初的寸心是全心全意孤注一掷地爱着杨戬，如今杨戬虽然算是得偿所愿靠近了年少时的那抹月光，心底却没有狂喜与满足，更多的是一种疲惫怪异，他不断地在心里反问：我真的爱嫦娥吗？还是爱着心里那个虚构出来的完美幻影。

　　杨戬自诩感同身受，但他却也知道自己的难过更多是来源在眼前却被忽视和永远比不过记忆里人的失落，而不是单纯因为嫦娥。而寸心爱的那样炙热，只会比他痛上千倍万倍。

　　杨戬去了月老哪里，希望这掌管姻缘的神可以替他开解一二，谁料却在这里见到了自己已经合离数百年的前妻。她的打扮与第一次在西海边救他时一般无二，粉衣金鳞，梳着未嫁的姑娘发式。

　　“小神寸心见过司法天神。”她退后一步疏离行礼。

　　“你我之间何必这般生疏”杨戬眉头皱起，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极了。

　　“礼不可废”龙女只是敛了眉不再看他。

　　杨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着，两人就僵持在这里，最终听龙女一声长叹“杨戬，既然遇上了那就再聊聊吧。”

　　杨戬点点头，在童子的引领下来到一处偏殿，他这才注意到寸心手中还拎这一个小小的酒葫芦，她变出瓷碗，一个葫芦将将好倒满一碗。

　　龙女朝他笑笑“不好意思，这杯中之物有限，我小气，就不分给司法天神了。”

　　“你什么时候爱喝酒了？”杨戬觉得奇怪，从前他与弟兄喝酒大醉，她都对酒气很是嫌弃，怎么如今来天庭一趟还要随身带着酒葫芦。

　　“不是爱，只是偶尔喝些，今日刚好碰上了你而已。”龙女小心捧着碗，啜饮一口，生怕撒了一星半点。

　　“既然是聊聊，那从哪里聊起呢？我得想想”放下酒碗，龙女按着脑袋喃喃自语“哦，我还没祝你得偿所愿呢，那日嫦娥到底是为你披上了那道白月光。”

　　她自始至终都是含着笑在说这些，似乎是真的不在意了。这个认识让杨戬无端心慌，在他看来谁都能说这番话祝福他与嫦娥，唯独敖寸心是万万不可能这样做的，他宁愿她恨自己骂自己，也不想从她口中听到这样毫无芥蒂的祝福。

　　于是他问“你是真的这么想吗？”

　　“那你还想让我怎样！”龙女这次又饮下一大口酒水，似笑非笑道“去真君神殿大骂大闹？还是再去刺杀一次嫦娥。”

　　“杨戬，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敖寸心就是个傻子？我是不需要颜面的？”她骤然捂住脸哭起来。

　　“你多聪明啊，多伟大啊，忍辱负重修改天条，望月千年情深意切，月光宣言后我就像个笑话。现在天庭的人如果想起我们之间那段婚姻，都会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胡乱争风吃醋，我挟恩求报让你不甘不愿的娶了我，我疯癫让你家里鸡犬不宁，我不懂事逼你去做司法天神。你对我一忍再忍，倍受煎熬，如今终于脱离了苦海。”

　　“谁敢这么说，杨戬这就把那些传播谣言的宵小之徒收拾了。”杨戬攥紧了扇子，心中有怒意升起。

　　“太多了！太多了！你能收拾的了几个能收拾的了全部吗！我到底是给西海蒙了羞。”龙女大口的喘气平复情绪，又喝一口酒。

　　“可是我不明白啊杨戬，真的是我在无理取闹吗？你敢说你是在我们合离之后才喜欢的嫦娥？为什么我每次问你都不肯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明明当初我都准备放弃了，是你说要和我成亲，也是你从西海抢了我，怎么就成了我携恩求报？”

　　“我现在不怨了，你告诉我答案好不好。”她红着眼眶看向他，杨戬却在这样的眼神下无法开口。

　　“你又不说话。”龙女拿袖子胡乱擦了下脸“你从来都是这样，不过也没关系了。”

　　“说起来我们这段婚姻也算不清谁折磨谁更多了。我得跟你道歉，你心里有嫦娥，那我就报复你对你那些兄弟横挑鼻子竖挑眼，哈，你不知道当时看你生气，我心里有多痛快！我回不了西海见不了家人，所以三圣母听见我们的对话独守华山，我也是高兴的。那时候就我想，多公平啊，你也得跟我一样尝尝不能与家人团聚的滋味。当初哪吒被罚禁闭，你为自己三百年不能见哪吒兄弟而冲我发火，但你有没有想过，我已经一千多年没见到我的父母哥哥了？我逼你去做司法天神，是，我就是想大大方方地回西海，不顾你的难处，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你可以为了母亲叫玉帝舅舅，为了天下接受天庭诏安，我在你心里没那么重。”

　　龙女一字一句的反问，血淋淋地剖析自己当初的心境，丝毫不掩饰恶意，她就是这样的人，性烈如火，我痛你也要陪我痛才对，凭什么我日日煎熬，还要为你营造温馨和睦的家？

　　“你喝醉了”杨戬想夺下她手中的酒，却被她躲过。

　　“我现在是从未有过的清醒，不会再有比现在还要清醒的时刻了”龙女笑容神秘，里面有杨戬看不透的东西。

　　“我存的坏心，我都认。但有一件，小玉不是我扔的。”寸心再喝下一口酒，现在碗中还剩下差不多一口的量。

　　她恢复了一开始的冷静模样“那天我发现她不见后慌张寻找，原本想回家让你帮忙，结果你一上来就是质问，我口不择言说丢了。然后你掐上了我的脖子，那时候你是真的对我存了杀心是吧。”

　　“后来我就一直想，究竟是为什么你对我连这些信任都没有？明明我曾在弱水中不眠不休的救了那么多人，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成了可以对无辜稚儿下毒手的恶人？”

　　“西海的三公主敖寸心弱水救过万人，也为了大义替你顶罪，可怎么在外的名声就是一个出了名的妒妇？我今日痛哭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当初的自己。”

　　“我想了很久也没想的明白，不过以后我不会再去想了”龙女仰头喝下碗底最后一口，露出一个笑容。

　　“杨戬，谢谢你听我说这些话发泄，在……之前我也算了了执念”她中间的话说的含糊不清，紧接着站起来，挥手变走桌上的碗。

　　“不论别人怎么说，我都不认为自己是糟糕的，哪怕是那个歇斯底里的敖寸心，也是勇敢的，我值得被人爱。”

　　“杨戬，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是一个有大爱的神明，却不是我的良人。我年少时总希望嫁给世上最勇武的大英雄，我们会是三界中最幸福的恩爱夫妻。后来我的确嫁给了大英雄，但结局怎么就那样荒唐。”

　　“杨戬，你毁了我年少的美梦。美梦变成噩梦，好在，我马上就要醒了。梦醒后，我又要做回那个快乐明媚的小公主，在沙滩上等待我的大英雄。”龙女边说边向外走，声音越来越轻直至不可闻，下台阶时踉跄一下，但马上又自己站稳，脸上始终挂着幸福憧憬的笑。

　　杨戬直觉不对劲，拿起桌上的葫芦准备追上去，却见寸心化为粉龙瞬间消失在西海方向。杨戬却不小心与月老的童子撞上，童子摔了一跤被杨戬扶起时却正好看见他手上的葫芦，顿时瞪圆眼睛“司法天神怎么会拿着无忧水？”

　　“什么无忧水？”

　　“就是一盏孟婆汤中加上一钱相思灰，二钱雪上霜，通常在服用过程中会将不愿记起的前尘再次清晰回忆如再次亲历，但饮完后这些就忘的一干二净啦，故称无忧之水。”

　　葫芦骤然落地，任由童子不停唤“真君”，杨戬也恍若未闻，只是怔怔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良久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