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集合》柠檬小打

86、番外四

　　亲眼目睹了天火的威力，燕国军队节节败退就是不足为奇的事情了。天火降临之处，不止尸横遍野，形成的天坑中尸体都成了碎片，拼都拼不起来——人都焦了。

　　因为这样恐怖的武器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所以夏国人不至于对此惊惧非常。但对它的敬畏，是一点不少。尽管江大将军已经三令五申那不过是他们如今掌握的一种武器，就像刀、剑一样。但还是有人偷偷趁夜向火器营的方向跪拜磕头，祈求神器一定要看清他们的面目，不要误伤他们。

　　而对要感受天火威力的燕国士兵们来说，就很要命了。哪怕侥幸从天火之下活了下来，这里的活下来当然不是指被炸过之后还有幸捡一条命回来。被天火炸过的人，哪怕没有立刻死亡，也会在几息之内充满痛苦地死去。还不如当场丧命，起码不用多受折磨。是以这里说的侥幸从天火之下活下来，是指目睹后选择投降而活下来的燕国士兵们。即使捞回一条命，整个人也被巨大的恐惧攫住，日日不得安睡，风吹草动也能引起他们过度反应。

　　江好理解他们的心情，她刚上战场时，也有过相似的时期。并非从小生在边关，就有天生上战场的本事。当她第一次和燕国人作战，不过是很小规模地交火，其后却让她很如惊弓之鸟了一阵。那段时间她看到红肉胃部就忍不住翻江倒海，睡也是睡不着的，一闭眼就是在战场上的厮杀时刻，是同伴的伤亡，是燕国人狰狞的嘴脸。任何细小的声音都会引起她过分警惕的反应，被同袍靠近她会像被敌人接近那样，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横刀在同僚的脖子上。

　　对于自己这种反应，她当时也是茫然又恐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向公主去信。然后公主告诉她她这是病了，原来不止身体会生病，心也会生病，她就是心生病了。不止有她的心生病，队伍里的许多人的心都生病了。

　　根据公主送来的心理疏导书，江好先进行了自救，然后她认为心灵上的治疗很有必要，于是在军中组建其一支识字的、负责心理疏导的女兵队。至于为什么是女兵队，那当然是女人更加细心，更加能够感受到人的心情变化。男人懂什么呢？他们粗犷而愚笨，和动物一样。

　　一开始军中士兵们对这种心理医疗队是非常嗤之以鼻的，他们认为自己顶天立地，怎么可能需要女人的帮助。

　　江好并不给他们这样装模作样的机会，直接强制每个人去医疗队走一遭。

　　士兵们的素质良莠不齐，尽管军中已经普及了义务教育，大家都能认些简单易懂的字，但指望大家轻言细语、轻手轻脚，那是不存在的。他们被教训得大胜入城之后不会欺负妇女，只搜刮钱财，这已经是他们素质的极限了。

　　在面对队伍里的女兵们时——队伍里的女兵不止是做后勤工作，有斥候，也有实打实上战场的，他们还是比较尊重的。一来是不尊重的被江好当典型处理过，让众人的确对惩罚心有余悸。二来，女兵们把握着军营中的伙食与医疗，谁对她们中的哪一个不尊重，所有的女人都会一起报复他们，抱团得厉害。

　　在面对新组建的医疗队的女兵们，士兵们刚坐在那里时免不了嘴上犯贱。但女兵们哪里会把他们的嘴贱放在心上，最难受的时候她们都坚持过来了，不会再因为三言两语被撩拨动，最让她们感到困扰的是自己的心理诊疗能力究竟如何，能担当起江将军交付的重任吗。她们只在彼此的身上试验过，的确得到了一定的开解，但不能肯定是否是姐妹们的刻意鼓励，在面对外人时就格外没有底气。

　　不过再没底气，她们看上去还是很有底气的，输人不输阵在军中是很重要的。但凡流露出半点畏怯和心虚，就会被人抓住机会欺负到死。

　　这让士兵们不由嘀咕难道这什么心理治疗还真有两把刷子？

　　于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闲扯淡。

　　扯着扯着，大家就发现有点不对了。怎么回事呢？心门好像不自觉地被打开，倾诉欲越来越强，脆弱也展露得越来越多。他们开始说自己的畏惧，自己的遗憾，开始忏悔，开始痛哭流涕。

　　只能说心理治疗这种东西在眼下的环境还是一个太陌生、太突然的东西，很容易就将人的心灵防线击溃。尽管女兵们都还是新手，得到的效果却十分显著。

　　看着士兵们痛哭流涕的样子，她们牢记自己千万不能给出主观的反应，不可以笑、不可以陪哭，要展现出自己的专业出来。是以在她们听到对方心灵不安的症结所在后，耐心地给予开解。其实开解是很其次的事情，他们主动将自己心里的包袱抛出来，就已经是卸下很大一部分担子了。

　　倾诉完毕，士兵们变得面红耳赤，为自己吐露真心话而感到羞耻，有的甚至想要暴起打人来掩盖自己的羞耻。

　　不过他们后续的反应书中也有所提及，因此这并不是很难应付的事情。女兵们肃着脸让人治疗完就出去，不要耽搁下一个。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反而让吐露内心的士兵们安心不少。确定她们没有带有任何有色眼镜看人，再加上她们郑重其事地保证，绝不会将事情外传，才让人五味杂陈地离开。

　　好像是挺有效的，倾诉过后，明显地有些作用，心头不再那样坠着了。情感有时候需要一个出口，有了这个出口，人就像被扎破的气球，不会爆掉。

　　没想到江将军总是做的奇怪的事情，但都还挺行之有效的。这也是个怪东西，但接受过心理辅导的众人的确都心里舒服不少。何况这是军营，并且不是摆设的军营，没几个没上过战场、手上没沾血的人，所以几乎所有人都需要心理疏导。

　　这又让人好奇是怎么一回事了。

　　因是分先后顺序的，有人接受了心理辅导，有人还没轮到，没轮到的就会抓着轮到的问什么感觉。倒是很微妙的问题，众人也很难对这个问题进行回答。当然是有用的，但让他们直接承认有用也很难，因为一旦承认，他们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在接受心理辅导时暴露出的脆弱。这总是很让人很难以启齿的事情，如果说自己对着人狠狠诉苦，怎么都会让人嘲笑吧，是以回答往往都是含含糊糊、模棱两可的。于是就更让人好奇是怎么一回事了！然后等自己尝试过后，也成了含含糊糊、模棱两可的人。

　　而临时上阵的“心理医生”们虽然学的都是很浅见的东西，但架不住给她们用来练手的士兵人数实在众多。经验弥补了系统理论的不足，使得她们在此方面飞速成长。

　　给自己人心理诊疗，那是分内之事。至于要不要给燕国人看，那要看上面怎么安排。上面安排她们为燕国人治治心里的病，她们就听从军令。上面要放任燕国人不管，那也是燕国人活该。

　　不过如果按照事情的紧急程度来看，眼下最要紧的怎么也不是燕国俘虏们的心理问题，而是人命问题——天花还在燕国境内肆虐呢，他们既然俘虏了燕国人，打下了燕国的城池，自然也要对燕国百姓们的死活负起责任。

　　尽管现在燕国百姓还是燕国百姓，但以后可就说不定了！再说得到一片没有生命的土地，也并不是一件让人多么愉快的事情。

　　好在近些年夏国虽然连时疫都没怎么生过，但各处上到管理下到基层都学了防疫治疫的手段。何况夏国人几乎人人都接种了疫苗，对天花根本没在怕的，接手过来反倒比燕国原本的官员们要做得好。

　　这也让燕国人惊讶又茫然！

　　外敌入侵，成为俘虏。这八个字横看竖看，都是很让人颤抖的背景。燕国人同样对此抱有着无比悲观的看法，他们不是没有侵略过其它国家，当然清楚俘虏往往要受到怎样对待。如今他们成了俘虏，迎接他们的就是这样的对待了。他们可不认为夏国人会对他们手下留情，再加上四溢的天花，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这一条路。可事实并非如此。

　　他们甚至被当成人来对待。现在被当成人，则意味着以前并没有被怎么当成人过。意料之中的劫掠、羞辱并没有到来，自打夏国人接管了他们的城池，过去因为天花而乱成一锅粥的城池反而变得井然有序起来。当然自由还是被限制了的，但禁止到处乱走也是为了限制天花的传播。

　　各家各户被交代了自己在家中的防疫措施，燕国人一开始是不肯照做的，被教训后就知道听话了。然后燕国人又发现夏国人真的很会管人！哪怕他们底层的兵士，不是什么真正高高在上的大人，也总能把各家的事情安排妥当，让人心安。

　　他们接管了城池，便也接管了城中内务，将粮食放开，送予百姓。燕国官员们自然急得跳脚，骂他们这是邀买人心的手段。但平民们才不管什么手段不手段，给粮的就是好人，还有以为他们都是傻子不明白呢？他们燕国自己的官儿明明是把城内粮仓的粮食当成自己的所有物，才不肯放粮救人。邀买人心，夏国一开始没打过来，怎么不见他们邀买呢？合着只能夏国人买，他们燕国人买不了。

　　从一开始的恐惧，因为夏国人实在带给了他们安全感，燕国平民们的态度和想法也渐渐变了。不如以后都让夏国人来管着这里好了，这样他们反而好过一些呢！不少人的心慢慢发生变化。

　　有天花，城中死人是不可避免的，就死人的处置方式，城内又闹了一次暴乱。燕国实行天葬，但天花致死者都要火葬，理念的冲突导致暴乱的爆发。

　　这也是燕国平民们第一次见到这个队伍的将军，她竟然会冷静且理智并条理分明地和平民们分析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后他们才意识到她是个女人。

　　这让不少燕国的女人们心中隐隐约约萌发了什么想法。夏国的军队里不只有女将军，还有很多女兵、女军官，她们可以，那么她们为什么不行呢？

作者有话说

　　最近好忙！忙完了会写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