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光》八千顺

2、第 2 章

　　公主大婚的日期很快就到了，庶阳王蔺建业也早几日就到了京都。寻常女子远嫁需得带着嫁妆奔赴丈夫封地，但天子之女自然不是寻常女子，是以庶阳王需带着迎亲之物早早在京都待命，亲自迎接公主，待皇帝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和公主随从嫁妆就从京都出发了。
　　翊昌坐在队伍中间的大轿内有些无聊，于是敲了敲轿身，一个侍女随后就低着头慢慢进入了公主的车辇，询问有何吩咐。
　　翊昌漫不经心道：“本公主饿了，做点吃的送进来吧。”
　　侍女俯首称是，刚要出去，不曾想又被叫住。
　　“让那个叫丛礼的太监送过来。”
　　侍女只得点头应下。
　　当翊昌直等到有些昏昏欲睡时，就见暗红的轿辇外闪过灰色的身影。
　　于是翊昌略微清醒了几分，支着头看那小太监费力将一盘子珍馐悉数端上来，接着就要退出去。
　　“过来，坐下。”翊昌慢慢道。
　　听见这话，丛礼心下顿感不安，内心天人交战了半晌，终于还是磨磨蹭蹭地坐上前来。
　　翊昌也不催他，只是上下打量了会他今日着的灰色衣裳，开口道：“真难看。”
　　我也觉得……
　　丛礼默默心下附和道。
　　翊昌公主接着问他道：“饿不饿？一起吃吧。”遂率先动了筷子。
　　丛礼知道和公主一起吃饭不合规矩，且还是一贯喜怒无常的翊昌公主。他本该推辞的。但他身为一个陪嫁奴才，从昨晚起就开始忙碌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他也确实饿了。丛礼偷偷抬眼看了看公主，好似根本没在意他，稍犹豫了下就也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
　　公主的膳食果然美味，比自己平时吃的要可口多了，丛礼逐渐拜倒在佳肴的石榴裙下，越吃越开心，逐渐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等他吃的肚子圆滚滚，脑子也逐渐回笼，才缓过劲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但吃都吃了，总不能还回去。偷偷抬眼看了看公主，公主不知从何处拿来了本书，斜靠着看着。嘴角隐隐露出丝笑意，好似心情还不错。
　　丛礼的心回落了些，低头又看到自己的桌边有杯斟满了的酒水，心下疑惑刚才有吗。然而能美美吃饱已经足够了，丛礼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酒水，向公主告退。公主听见了却没有抬头，只点了下头示意可以下去。
　　此时的庶阳王蔺建业正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前列，星眉剑目，长腿宽肩，也是一派英姿飒爽的好儿郎，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你是说有个太监进了公主的车辇到现在还没出来？”
　　身边的手下点头称是。
　　蔺建业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然而面上表情变化却不大，似乎心事重重地在忧心着什么别的事。
　　之后赶路的这些天里，有事没事丛礼就被叫进车辇里，有时候是给他吃东西，有时候是赏赐他些小玩意，有时候就那么让他坐着，翊昌公主自顾自地在那看书，不和他说话但也不让他走。就这样慢慢地，车队里也逐渐传出了些风言风语，众人看丛礼的眼神越发怪异起来。
　　可当事人丛礼似乎没注意到，盖因为在宫中时就经常被这样差遣，他也自觉和公主没什么，虽然之前因为钦慕公主在一次酒后不小心说漏嘴，但二人对这番小插曲都没有过多在意。只是单纯地钦慕，并无一丝多余的心思。
　　这日晌午，一如往常地，丛礼要把膳食端送进公主的辇轿内，不曾想竟中途被一个年轻的红衣侍女拦住。能在这车队中穿红色衣裳的，想必是庶阳王那一边的高级随从。这边侍女拦下丛礼后，极为轻蔑地看了他两眼，开口道：“没想到京城的后宫中也有你这样不懂礼数的奴才。天天钻进公主车辇不出来，竟视我们庶阳为无物不成。这次你便不用去了，把饭菜交给我。”
　　丛礼显然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听她这样说，虽然心内不大愿意，但还是听话地把手上的东西给了她。
　　翊昌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昨日停轿休息时，车队里的侍卫献给她了一只打猎来的兔子，虽然她疑惑得到兔子不烤来吃，给她做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收下了。是以翊昌此时正拨弄着手里的兔子玩，就听见外间悉悉索索的动静，随即一个女声传来：“公主安好，奴来给公主送膳。”
　　说完就让两边的侍从掀帘，试图送上来。哪知侍从的手刚摸到车檐，就猛地一痛，忙缩回手。
　　轿内的人拿着本该是逗兔子的短棍，一下一下地在手里轻拍，启唇问道：“丛礼呢？”
　　外侧的侍女忙回应道：“回公主。那小太监粗手粗脚，恐伺候公主不周。再者太监频繁出入公主辇轿有违……”话音未落，便从车内直直飞出一个茶具，直接打在侍女的脸上，顿时茶盏碎裂，侍女脸上血流如注。手中的佳肴也在受惊中散落一地。
　　随后车辇内传来声调起伏不大的声音：“好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庶阳王果真没白待你。既然想伺候本宫进食，那就进来吧。”
　　然而侍女脸上的血还在不断地流，伤口有些深，即使现在去包扎也难免会不落疤痕。她本自觉是庶阳王处一个有头有脸的丫鬟，迎接王妃的亲事也跟着来了。这次抢着送饭给王妃立威也是自作主张，私心想着借着庶阳王的号，一个远嫁的公主又能怎么样，这事办好了说不定能让王爷记住自己，往后也好慢慢上位。万万没想到这公主竟然残暴至此，且无所顾忌，自己一张脸火辣辣地疼，怕是要毁了。
　　虽然公主发话，侍女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就这样让自己进来，捂着脸颤声强自挣扎道：“公主，待奴才……”
　　话音未落，又一个茶盏扔了出来，打断她的话。这次的茶盏是隔着侍女耳边飞出去的，撞到地面上又是一阵清脆地碎裂声。
　　侍女再不敢多话，捂着面部爬上公主的车辇内。饭菜又换了新的一份，翊昌旁若无人地吃着。一旁侍女因面上滴血，不敢上前，独在角落里煎熬地等待。面上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脚边。此时车辇内格外寂静，外面也是屏气凝神，再无人敢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