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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飞升 ...

  •   季容初的剑圣父亲孟擎宵在飞升之前常与她说:初儿,人要心意志坚定,心无旁骛的向你认定的路途而去。行千里路,过万重山,经历重重磨难,才能臻至极境,窥见大道。

      她觉得父亲说的很有道理,越挫越勇,愈发认真练剑。

      后来一日,孟擎宵看季容初练剑,沉默了许久,又教诲她道:容初,一路不通还有另一路,切忌在某条路上一直走到黑。

      第二天,他引荐季容初见了他的师弟太微,并拜入了他的门下。太微是一名灵修,于是季容初弃剑修灵,彻底和剑修一途说了再见。

      一开始季容初觉得父亲伤害了她幼小的自尊心,为不能成为父亲那样的剑修伤心了许久。后来长大后某一次看见孟擎宵的剑招,她才意识到他是对的,比起他的剑,她勤学苦练了许久的招式连入门的门槛都摸不到。

      所以季容初从不嘲笑做某事半途而废的人,也许是有人是单纯的没有恒心,也许有人只是发现了自己所坚持的道路并不正确,去寻找新的可能性。

      在季容初被押回太吾山后,她没再见过玄劫。

      对季容初来说他的出现是她无聊扫雪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这里的日子实在无聊,除了师父偶尔来探望她,她的生活就是累了躺在石阶上睡一觉,醒了就继续扫雪清理石阶的无尽循环。

      太吾山是个完全封闭的地方,这里只有九天扶摇宗收押的囚犯,别说宗外之人,除了执法堂以外的本门弟子都没有可能进来。

      季容初坐在冰冷的石阶上,身上脏不拉几的灰黑色囚服被风一吹就透,山崖边狂风呼啸,她脚踩那根跟她相依为命多年的扫帚,谨防它被大风刮走。

      手很疼,所以不想扫雪。

      季容初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平时她会尽量在有限的活动空间内活动一下手铐,省的它和自己的肉长在一起。

      前几日去往青云殿之时,严云鹤将她的手铐变了手镯的样式,但是在有长老帮她说话反被嘲讽时,她差点没控制好自己的心绪,而几乎是同时的手铐蓦然收紧,像是要将她的手腕勒断一样。

      是严云鹤在控制她的手铐,他太熟悉季容初了,知道她在什么时候容易冲动,便用这种方法来警告她。

      包括季容初在看玄劫带来的信物的时候,严云鹤也特地加大了力度来警告她不要说不该说的。季容初在拿灵契的时候,手几乎在不受控制的发抖,他才减轻了对手铐的控制。

      季容初知道严云鹤担心她真的同意跟着玄劫跑去北境,只是她没那么不识趣,玄劫来意成迷,谁知道他是不是要把她做成炼药的炉鼎。
      剑圣孟擎宵友人多仇人也多,不少人等着把她抓去当了下酒菜。

      太吾山虽然是一座囚笼,但也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离开了太吾山,这天底下又有哪里是她的容身之地呢?

      季容初双手撑着下巴,抬头看着天边上盘旋的苍鹰,它们展翅飞翔着,发出声声的长啸,回荡在山谷之中。

      还有八十九年。

      就算是对于修士来说,这也是一段算不上短暂的岁月了。到那时候,剑圣孟擎宵的传说可能已经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听,更不会再有人记得他有个不成器的女儿。季容初的存在会渐渐的被人遗忘,待到她摘下这对镣铐离开这里的时候,她就会成为修真界一个籍籍无名的平凡修士,像一滴水流入大海,隐匿在人群之中。

      只是......

      太吾山灵气稀薄,又加之千年玄铁打造的手铐将灵气隔绝,相当于平白荒废了百年,好点的结局是她刑满释放的那一天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坏一点嘛......

      季容初歪了歪脑袋看向石阶内侧,一具森然白骨倚着山石斜歪歪的坐在地上,可以看出这具骨架经历了多年的风吹日晒,连头骨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坏一点,可能就要和这位不知名的仁兄作伴了。

      想到此处,她也大叫起来。

      “啊——!!!!”

      “死丫头,叫什么呢?”

      一女子愤怒的声音骤然响起,季容初定睛一看,一只苍白的手扒在峭壁的边上,尖的能当针用的指甲狠狠扣在土地里,随后另一只手也扒了上来,因为过度使劲儿青筋毕露,像极了恐怖话本描写女鬼索命的场景。

      “啊——!!!!”

      季容初吓了一跳,叫的更大声了。

      “别叫了!”那女子怒吼道,“季容初,快来把我拉上去!”

      一刻钟后,季容初带着她的扫帚重新坐回了地上,撑着下巴看着这个她刚从崖边上拉上来的女人。
      这名披头散发的女子红色的衣裙破破烂烂,满头满脸都是尘土,她赤足站在冰凉的石阶上,风情万种的撩了撩头发,又向着季容初微笑了一下,看起来像个努力表现自己正常的女疯子。

      “好久不见,季容初。”
      她的声音十分悦耳,举手投足流露出一股矫揉造作的气息,“听说你前段日子因为未婚夫来找你,所以短暂的离开了一下太吾山?”

      季容初没有回答,冷冷的看这个女人又在发哪门子疯。

      “呵呵呵,”红衣女人也不用她做任何回答,咯咯地娇笑起来,“很高兴还能在这里再次看见你,你没有选择跟一个陌生的男人一走了之,这是明智的选择。执法堂那群冷酷无情的疯子一旦发现他们控制不了你,就会想办法杀了你。”

      季容初认同的点了点头,这点说的倒是不错。

      红衣女人看见她有所回应,更兴奋了,“你知道我消失的这段时间去做什么了吗?”

      不用想,季容初也知道她又是去研究逃离太吾山的方法了。

      太吾山里不止季容初一个囚犯,还有许多比她更早关押在这里的‘前辈’,这红衣女人正是其中之一。

      她名为岚纯,据她所说她在九天扶摇宗服刑已经记不清多少年了,也不知道自己该什么时候出去。现如今她每天的乐子,就是寻主动找离开这里的方法。

      “啊。”季容初毫无波澜的说道:“你不会是有什么可以逃离这里的新发现了吧。”

      “聪明哦,不愧是我看上的帮手。”
      岚纯兴奋的说道,她捉住了季容初的手,将她从石阶上拉了起来,“跟我来,给你看个东西!”

      季容初狐疑的看向她,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扯开岚纯拉着她的手。

      岚纯带着季容初一路向太吾山的山顶走去,不知走了多久,空气愈发稀薄。天地间飘扬起徐徐小雪,随着海拔愈高,越往上走风雪越盛,到后来大雪纷飞,寒风如刀,几乎寸步难行。

      季容初伸出手臂挡在头前,喊道:“不行,我走不动了!”

      季容初在被关押在太吾山后还没有来过山顶,她平时活动范围也就是山脚到山腰,这里不是被锁住灵力之人可以踏足的地方,当她真正攀登上来的时候,发现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景,天地一色。

      没有灵力护体的她根本无法抵挡这汹涌的风雪,几乎是往前走一步退两步,要不是岚纯拉着她,她已经被吹回了山脚下。

      走在前面的岚纯像是被突然叫醒一般,惊讶道,“对哦,我把你给忘了!”

      她抬起手,撑开一个红色的灵气屏障,那灵气屏障虽然看上去十分脆弱,却将两人严严实实的保护在其中,避免了风雪的侵扰。

      “你......”
      季容初诧异的望向她手腕上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铁拷,似乎是想不通她是如何使出灵力的。

      “我什么?”岚纯一挑眉,笑道:“好妹妹,你听说过天生灵体吗?”

      季容初微微一愣。

      天生灵体是一种修行者极为特殊的体质,拥有这种体质的人无需像寻常修士一样日夜苦修,她们是天道的宠儿,天地间的灵气会随着灵体的某一次呼吸自然的融入体内,修行就是在其一呼一吸之间,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季容初自然是知道这种体质的,可是据她所知,天下间拥有这种体质的人极为罕见,已经近乎绝迹了。

      人人都知如今修真界中灵力正在逐渐枯竭,修仙者人人自危,各路人马为了抢夺灵脉灵山打的头破血流。
      而天生灵体多为灵力鼎盛时期才能孕育出的孩子,最后一个有记载的天生灵体,已经是五百年之前的事了。

      季容初没想到岚纯竟然是天生灵体,不过在被玄铁镣拷锁住灵力的情况下仍能撑开灵盾,即使微弱,也确实是唯有能自由吐纳天地灵气的天生灵体才能做到的。

      季容初面上没有露出什么神色,她说道:“没听说过,你带我到这儿来想让我看什么?”

      岚纯玩味的笑起来,她意味深长的看了季容初一眼,“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渐渐的,天地一片纯白,季容初微微眯起了眼睛,被这白茫茫的天地晃的头晕目眩。
      唯有走在她前面的岚纯,飘荡的红裙像一团猎猎的火。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就在季容初忧心岚纯撑起的这个灵盾会不会碎掉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脚步,伸出手将季容初向后拉了一把。

      季容初一愣,低头才发现脚下的雪地竟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沟壑,而自己差点失足掉下去。
      那裂缝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在这片深渊之中,她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在冰天雪地之中不该存在的热浪。
      只见深渊里绽放着五光十色的柔和光芒,天上的雪花还未等落在里面就消融不见。如同天空的倒影投射在了地上,从大地的裂缝中发出了震撼人心的光芒。

      季容初听见身侧的岚纯洋洋得意的说道:“怎么样,惊讶吧?”

      “......嗯。”季容初望着地下的裂痕,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当然。”岚纯答道:“这是天之痕。”

      季容初不明所以的指了指地上的裂缝,说道:“地之痕还差不多吧。”

      “你懂什么?”岚纯说道:“太吾山在许久之前名为‘镜山’,因为这山的山顶如同一面镜子,可以直接照出天空的样子。我原本以为这只是文人描绘太吾山景色的夸大之词,直到看见这道裂痕,方知这是句实话......你抬头看。”

      季容初闻言抬起头,发现在雪山裂缝正上方的天空之上,透过缥缈的云层,一道与地面如出一辙的蜿蜒裂痕浮现在苍穹之中,裂缝中洒落着时隐时现的各色光晕,如同仙子轻盈的缎带被风吹的起伏不定,直到目光不可见的地方。

      ......无论是看了多少次,依然觉得震撼人心的景象。

      岚纯说道:“你懂了么?地上之所以出现这道裂痕,是因为是有人用一剑,给天划了个口子。”

      季容初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向地上的裂痕,两道裂痕确实是出入一辙,相互对应着的。

      岚纯贴在她身旁,口中吐出的热气吹在她的耳边,“好妹妹,这太吾山是前几年才改做的监牢,这里曾是远近闻名的一座灵山,也是宗门中一位剑修的洞府。”

      岚纯这个问题可算是问对人了,因为住在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季容初那个已经飞升了的剑圣爹——前任宗主孟擎宵。

      “知道。”季容初实话实说道,“宗......前宗主曾住在这里。”

      岚纯一愣,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谁?!”

      季容初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道:“孟,孟擎宵。”

      岚纯尖叫道:“他这种人都能当上宗主,九天扶摇宗怕不是后继无人了?”

      ......她好像和孟擎宵关系不是很好的样子。

      再说,孟擎宵担任九天扶摇宗的宗主少说也有几百年了,岚纯竟然似乎毫不知情,难道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被关押在宗门的大狱里了。

      季容初看在眼里,问道:“怎么了,你认识前宗主?”

      “哦,那是我师兄。”岚纯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被关在这里,就是他送进来的......怎么,你也认识他?”

      季容初默默移开了目光,摇了摇头坚定的说:“不认识。”

      这个时候,就算是亲爹也只能先装不认识了。

      岚纯在知道孟擎宵当上了九天扶摇宗的宗主后,注意力就有点涣散,她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刚说他是前任宗主?看来还是有长了眼的人,将他从宗主的位子上赶下来了嘛。”

      季容初犹豫了半天也没敢说孟擎宵是飞升走了,而天上的这道裂痕,也是他在飞升时一剑破开天门时留下的。

      剑圣飞升时斩下的惊天一剑,几乎可以用颠倒日月,分山倒海来形容,引得天下剑修的万剑合鸣,而四季常青的太吾山飘起飞雪,也是在那一剑过后引发的天地异象之一。

      这些事,也就常年被关在大牢里的岚纯还不知道。

      季容初看着岚纯被风吹成一团的头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在此刻变故陡生,她们脚下的雪地突然开始激烈的震颤起来,岚纯脚下的积雪突然塌陷,她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眼见就要掉入万丈深渊之中。

      “喂,你!”

      季容初睁大了眼睛,想也没想的往前一扑拉住了岚纯的胳膊。
      她整个人扑倒在雪地之上,一只手拉着摇摇欲坠的岚纯,然而没有了岚纯的灵力护罩,扑面而来的风雪立刻将她所有的话扼杀在咽喉里。

      狂风暴雪之中,季容初看见岚纯红唇开合,对着她做了几个口型,季容初摇了摇头表示听不见,岚纯又用力的扯着嗓子喊道:

      “回头——”

      季容初艰难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不远处雪浪如同崩山之势汹涌而来,瞬间声势浩荡的奔行数十米,马上就要将两人淹没。

      “救命啊啊啊啊——”

      季容初使出吃奶的劲儿将岚纯拉了上来,与此同时岚纯撑开了那道红色的灵力护罩将她们笼罩其中。
      季容初还没来得及喘两口气,抬眼瞧见那道护罩已经比刚才的时候透明许多,看起来如同一扇纤薄的琉璃一般,还布满了细碎的裂缝。

      “抱歉,我的灵力在这里受到限制了,你懂的。”

      岚纯和季容初满头满脸都是白色的雪,对坐在雪地上大眼瞪小眼。岚纯不慌不忙的向季容初抛了个媚眼,悠哉悠哉的说道:“本来想带你看看这道裂缝的,没想到看来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季容初:“......”

      眼见着雪浪已经快要逼近到眼前将两人淹没,季容初咬了咬牙,将手覆在岚纯支撑护罩的那只手上,发出淡淡的青色光芒。在最后一刻,那道灵力护罩如同收到了强有力的支援,瞬间亮起耀眼的光芒,原本裂开的缝隙立刻修复如初,看起来坚不可摧。

      同时,雪潮呼啸着席卷而来,一口将她们连同护罩吞入腹中,在雪潮与护罩相撞的同时,季容初感觉砰的一下如同什么重物砸在了她的心脉之上,她眼前一黑吐出口血来,直接被震晕了过去。

      世界陷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具静,一颗脑袋‘噗’地从雪里冒了出来。

      那颗脑袋的主人在雪地里挣扎了半晌,终于将整个自己身子都拔了出来,她一身破破烂烂的红裙,在洁白的雪地中十分扎眼。

      没多久,她又从雪里刨出来另一位女子,只是那女子双目紧闭,虽仍有微弱的呼吸,脸色苍白的像是随时都会魂归天际。

      “看来我没猜错。”
      红裙女子露出一个诡计得逞的笑容,她尖利的指甲轻轻划过昏迷女子的脸颊,喃喃自语道:“又一个天生灵体......老天爷,我竟然能在如今的世道还能见到她,这可是你给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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