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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

  •   给出的提议对弗洛尔并不友好,要求贡献出大量的血,轻则头晕目眩,重则昏迷一天。

      弗洛尔不当一回事,撩起袖子,“他死了,我也活不了,快动手吧。”

      床上的病弱少年卖力地咳嗽两下,在安洛的搀扶下缓缓躺下。

      弗洛尔抬着胳膊凑过来,被安洛推开,指挥他去另一张床那躺下,他立马遵照,紧接着,在吩咐下闭目。一静下心来,听见的铃铛声也愈发响亮,清晰的就仿佛放在他的耳边。

      意识逐渐模糊,弗洛尔在催眠般的铃声下缓缓入睡。待他睁开眼时,已不是在旅店,而是在自己的家里。

      家?他的家早在天狼十二年时就成了一片废墟。

      弗洛尔愕然,环视记忆中熟悉的房间。满是涂鸦的白墙,拉起蚊帘的床,被贴上鲜花的窗户,还有杂乱的书桌,以及桌面上的未完成的画作。

      他走上前,快速拿起桌上的图画书翻开,一眼看见自己的名字。

      “真的是,我喊了你多少遍了。”忽然,女人推门进入,嘴上微笑着。

      闻声,身体不禁僵住,手中的图画书也随之落到地面上。

      女人嘟囔着,“这样很不礼貌,让人家等你这…”正走过来的她,被猛的转身的弗洛尔吓了一跳,忘了下文,望着他茫然的表情,眼神关切,“怎么了,弗洛尔。”

      黑色的头发束起马尾歪在一边,流畅的鹅蛋脸上,充满爱意的眼睛有着下垂的眼角,鼻子在西方人中算是扁平但胜在小巧圆润,薄到几乎看不见唇珠的嘴巴勾着令人心安的弧度。

      弗洛尔盯了半响,紧紧将女人拥进了怀里,他的身体依旧僵硬,没有办法放松下来。

      女人笑着拍他的背,“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笔直的背在爱抚下渐渐柔软,弗洛尔不在镇定,有些崩溃地把牢牢女人搂在怀里,站不住的双腿带着她一起不稳地摔倒地面上,他还是松手不放。

      “没事的,你已经醒了。”女人笑着抚摸弗洛尔的背。

      弗洛尔的下巴抵在女人的肩膀上,微张着的嘴说不出一个字,而后发出哽咽,难以自禁。

      女人慌了神,哇得一下也哭起来。下一刻,焦躁的声音出现,他不耐烦地抱怨着走来,见母子两人跪坐在地上,立即闭了嘴,连忙把他们两个人扶起来。

      弗洛尔抹去眼角的泪,在母亲身后,一动不动地去记父亲的容貌。

      男人如记忆里一般,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边为爱人擦拭眼泪,边奚落,“到底再哭什么,哭的人心烦意乱。”

      女人抽了下鼻子,不再哭了,说起,“快下去吧,弗洛尔,御行等你很久了。”

      听见这个名字,弗洛尔愣了一下,“御行?”得到父母肯定的答复后,他飞奔下楼。

      清秀的少年站在门外,“嘿,弗洛尔。”他轻轻招手,下一秒神色忽变,慌张地拉住差点刹不住车弗洛尔,“小心点。”

      弗洛尔站好,静静观察起他,长相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可身形却羸弱了许多。特意往他的手上看了一眼,没有代表教会身份的手环。

      弗洛尔望向四周,周围的环境,既熟悉又陌生,熟悉在他记得大概,陌生在他不记得细节。一切都是天狼十二年那场灾难发生之前的状貌。

      “走吧。”御行说道。

      弗洛尔看向他,“去哪里?”

      “还不清楚,但走下去就一定会明白的。”

      望着御行漂亮得有些悲伤的眼睛,弗洛尔点了点头。

      路上经过一家商店,弗洛尔抱着好奇冲了进去,尽是圣诞装饰物的墙上,没有提供其他的提醒。他开始寻找其他的线索,偌大的商店,罗列着千奇百怪的物品,却没有一处地方出售今年的日历。

      他冲向柜台,直截了当地询问,“今年是天狼几年?”

      “天狼十一年。”前台为他们两人送上一份圣诞礼物,祝福道,“圣诞节快乐。”

      天狼十一年,圣诞节?

      御行出声打断弗洛尔的思绪,“你要买什么?”

      弗洛尔回过神,犹豫一下,“想给你买一个生日礼物。”

      “我已经收到。”

      御行看着弗洛尔略带震惊地表情,笑着拉他离开店铺。

      各个街道上都有一株较为显眼的圣诞树,装饰得十分华丽。不过尚在白天,还未能光彩夺目。

      一家店铺外,玻璃窗上张贴的告示吓了弗洛尔一跳,误以为是抓捕自己通缉令而捂住了半张脸,定睛一看竟然是北村教会的招人公告。

      御行撕下了那张纸,对折放进了口袋里,他说,“我打算参加教会。”

      弗洛尔停下了脚步,他的眼底微微泛红,但对上御行那双带笑的眼睛,硬生生把话都瞥了回去。

      “你是不是哭过了?”御行走在弗洛尔的旁边,“刚才你出门时,看见你鼻尖也是红色的。”

      被戳穿,弗洛尔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哭?”

      弗洛尔噎了一口气在胸口,“因为做了一个噩梦。”

      御行望着眼圈微红的他,伸出了手。

      手从口袋里拿出搭了上去,弗洛尔抖了一下,说,“好冰。”

      御行使坏地用另一只手去碰他的脸,弗洛尔要逃,却因为一只手被拽着跑不出多远。

      直到远处的钟声响起,御行才停手,他一句想去看看,弗洛尔就乖乖跟上。

      脚下的路,走的越远,走的越久,越是触及弗洛尔记忆里的盲区,他不记得中村里有这样一个地方,甚至对前方那被高耸树林遮挡,只露一角的教堂也很是陌生。

      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掀起呛人的沙尘,待灰尘散开,视野逐渐清晰,才看清来者是一只红级恶魔。

      红级恶魔对弗洛尔来说,从来不具威胁,他能从能力者中脱颖而出成为莱恩大元帅的弟子,就是因为他是在试炼中稳住心态,率先召唤出武器击杀了第一只出现的红级恶魔。

      弗洛尔欲念咒画图,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好似根本没有学过这种东西似的。

      见恶魔攻击袭来弗洛尔却愣在原地,御行猛地用力撞过去,让两人摔落到别处,原本所站立的位置被它狠狠砸出了一个洞。

      弗洛尔惊了一下。

      为什么他会觉得红级恶魔不足为惧呢?

      因为在直面它们时,他身处教会,是一名被天狼眷顾的能力者,拥有能与之匹敌的能力。

      可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

      “那么,我即使是面对最低级别的恶魔,也没有反手的余力。”弗洛尔悟出了答案,轻声地喃喃。

      他长久以来轻视向恶魔出卖灵魂的人类,蔑视他们没有反抗而屈从。可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思考过,人类要如何去斗争?

      在长久的战斗中,他已经忘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人类的渺小。

      地面上发出的重响,唤回了弗洛尔出神的意识,面向前方的双眸中映照出冲向他们的红级恶魔。

      一个曾经在他眼中不值一提的身影,在此时发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他与御行同时朝不同方向分开,与它拉开安全的距离。两个曾经的能力者,可笑的落入下风。土地上,是他们不断移动的身影。

      石头,树枝,废弃马车的车轮……弗洛尔把范围内唾手可得的工具,几乎全用了一遍。凝望着那只毫发无损的恶魔,他才深深感觉到一般人的绝望与无可奈何。

      他没有特意去回忆,可身体却不受控的,在脑海中不断浮现曾经的画面。是那些被救下过人,他们在卑微地道谢,在劫后余生地哭泣,在发自肺腑地祈祷世界的和平。

      御行身上的那张纸落在了地面,随风飘过弗洛尔的眼前。

      印象深刻的红色印章勾起他往昔的记忆。

      那一具具排列在教会门口的冰冷尸体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奋不顾身?

      若是想成为名垂青史的英雄,他们完全有别的路可走,不必赌上自己的性命。舍弃幸福与安稳,踏上走向教会之路的人们,究竟在想什么呢?

      弗洛尔扔出去的木棍被恶魔甩开,在空中以极快的速度刺入了御行的手臂,他慌张地冲向他的位置,望着御行爽快地拔出木棍伤口却没有流血的画面,他才清醒地意识到,这只是他的一个梦。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传来,闻声望去,那只红级恶魔疾速而来,庞大的身躯在瞳孔中不断放大,近在咫尺。

      忽的,庞然大物停止了动作。

      从恶魔的心脏处,弗洛尔拔出了那根刚从御行手中夺走的木棍。他站在原地不动,静静地感受若隐若现的锁链声。

      天空的光芒瞬间黯淡,抬首仰望,竟是因一个人凌空出现,风鼓起那人的披风,肩膀上露出的那四颗黄金配饰引人注目,毫不逊色那高贵颜色的,是他那头金色的长发。

      他如天神降临般,逆光而来。

      弗洛尔与他四目相对,耳边仿佛回荡起那一日他走下高台靠近自己时所言的话语。

      【莱恩:选择我,我很强。】

      “上来。”记忆中的声音随着穿破地面的锁链声一同响起。

      弗洛尔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踩上镰刀握着上升的锁链一并腾空,他与下行的男人擦肩而过,急忙低头也未能看清男人出刀的动作,几乎是常人不可能超越的速度。

      红色恶魔笔直倒下,流出的腐血顺着地面的走势,避开了男人的鞋尖。

      御行下意识就要喊出男人的名字,但猛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脚步不稳地靠向旁边的大树。落地的弗洛尔焦急地向他跑来。

      微风将招人启示吹到男人的脚边,待他收起武器后,那张纸被一阵朝上的风送到了他的手上。

      “师父。”弗洛尔望着男人自信张扬的模样。

      听见这样的称呼,莱恩嗤笑一声,他觉得好笑的走来,打量起面前这个年纪与个子与自己差不多的少年。他今年才仅有十七岁,尚未成年,还未获得挑选弟子的资格,哪来的徒弟呢?

      “莱恩大元帅。”少年旁边的人态度恭敬,清秀又棱角分明的脸与他自身清冷又倔强的个性十分匹配。

      莱恩“嗯”了一声,唇线迷人。

      这么近的距离下,弗洛尔注视莱恩的目光渐渐疑惑起来,他英姿飒爽的师父原来长得比自己还年轻的吗?

      “请问一下,您的名字是?”也许他并不是自己的师父,毕竟这里只是一个梦。

      “莱恩·安德森。”

      好吧,就是他的师父。弗洛尔纳闷了一下。

      听见莱恩询问起他们的姓名,弗洛尔与御行依次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莱恩拿起那张纸,“如果你们是来报名的,应该会马上入选。”

      “真的吗?”御行眼光闪闪,意外于能获得莱恩大元帅的认可。

      “真的。”

      弗洛尔困惑道,“为什么?”

      莱恩“哦”了一声,无所谓地说,“因为我在旁边看你们很久了。”

      “……”弗洛尔没有说话。

      御行也沉默,有些尴尬地回想他们两个人一个劲逃跑的样子。

      “莱恩!”一对兄妹从另一头过来,一个是泽希的模样,一人是骨女的模样。

      正当两人惊讶于骨女为什么会出现时,他们听见莱恩这样唤那个女孩。

      “泽菲尔,对我这个位高权重的人放尊重点,不要直呼我的大名。”

      他意气风发的张扬模样与认知中那位沉稳的大人一点也不一样,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磁场却很相似,散发着令人信服他,臣服他的魔力。

      泽菲尔与莱恩打闹着离开。跟在他们身后的泽希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了弗洛尔一眼,像是确认了一下什么东西,随后笑着转回去,嘀咕了一声,跟上前面两人的步伐。

      “是认识的人吗?”御行问道,他并不认识教会中的泽希领使者,在他生前,那人过于神秘了。

      “嗯。”

      “那应该要上前打个招呼的。”

      “没事,他感觉的出来。”

      御行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里滑过一丝略显凄凉的色彩。

      他们继续前往教堂,一路闲聊,因心思全在对方身上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变化。两人的身后,那些风景从立体变得平薄,出现一条条不能细数的裂缝。在他们踏入在接近纯白的教堂后,它们如同落地的玻璃彻底四分五裂。

      教堂的门被御行慢慢关上,他默不作声地望着前方破碎的画面在逐渐缩小的缝隙中消失。

      弗洛尔站在教堂中央,仰起头,望向高挂于墙壁之上的巨大十字架。

      那是银白色的,上面雕刻着受难的神,神跪坐在太阳之下,双手合十置于胸前,束缚他的铁链将他束缚在身后的石柱上,石柱置于水面之上。神的上下左右分别是,凶猛的雄鹰,残暴的鳄鱼,威武的狮子,和强悍的老虎。

      弗洛尔缓缓靠近,彻底越过所有做礼拜的座椅,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十字架,只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所谓的神明,是人类的模样?

      突如其来的钢琴声打破教堂内安静的氛围。循声望去,是御行坐在圣殿左侧的音乐台上弹奏钢琴,他的手指十分生疏地按下琴键,时常碰出几个突兀的音符,总体上音乐声并不悦耳。

      “我已经快忘记怎么弹了。”他确实很久没有摸过钢琴了,“记得上一次在你面前演奏这首曲子,还是你刚成为我搭档的那一年。”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御行沉默了下来,用眼角的余光偷瞄弗洛尔的反应。

      “嗯。”弗洛尔表面上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

      御行也干脆破罐子破摔了,“还记得这里吗?我们就是在这里向天狼宣誓,成为了一名教会之人。”他站起来,走向十字架下的台子上,右手一摊,不知为何有一枚纯黑的小十字架。

      他充当那日白衣神父的角色,“亲爱的孩子们,我们因憧憬未知的未来而聚集于此,我们的出身、我们的模样、我们的年龄、我们的姓名皆不一样,我们虽然是各自独立的个体,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拥有一致的信念与目标。在万众一心,齐心协力下,我相信将来摆在我们面前的必是通往奇迹的道路。”

      钟声在他话音刚落时,恰到好处的响起。两人在来回的钟声中四目相对。在响声停止的那一刻,弗洛尔做出了决定。

      他举起了手,坚定立誓,就像当日一样:

      “我,弗洛尔·凯恩在此向天狼宣誓,将向教会献出我坚实的身体与忠诚的灵魂,坚守教会维持正义、守护和平的信条!”

      这是伤痕累累的心给出的最终答案。

      自从离开教会,他一直在逃避去思考这样的问题:自己是否后悔加入教会的决定?

      他一边敬佩它,一边又痛恨它。

      每当敬佩时,他会想起那一年悲惨的结局。可每当痛恨时,有会回忆起同伴们真情实意的陪伴。

      复杂的情感交织下,无法回避的,是哪怕竭力压抑也会触底反弹的那份深爱。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事到如今,沦落到这般地步,他竟然从未后悔过加入教会的决定。

      念完誓言的那一刻,他获得了这段日子以来从未感受过的舒畅,仿佛终于推开了那块压在心头的巨石。

      御行微笑着从走下来,他为弗洛尔戴上了那枚纯黑的十字架项链。

      弗洛尔抬起胸前这枚黑的耀眼的十字架,打趣道,“当时神父给我戴上的可是手环啊。”

      “有人对我说,那像是一个手铐,寓意不好。”御行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虽然我并不赞同,但拗不过那人的霸道。”

      教堂的钟声杂乱的响起,眼中彩色的世界,开始褪色,逐渐露出单调的黑白灰,连御行也从清晰变得模糊。

      松开项链,弗洛尔握住御行的手,注视着朋友的变化,他明白,也许自己就快要醒了,“下一次,你还会出现在我梦里吗?”

      凝视弗洛尔眼睛的那几秒,御行沉默地陷入其中,直到听见他响亮的声音。

      “告诉我,你一定会出现的!”

      御行不得已献上不会实现的承诺,“嗯,我向你保证。”

      零星散落的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往上一看,映入眼帘的是深蓝的星空,盯了一会儿恰逢有流星滑过。弗洛尔兴奋的向御行分享,望着逐渐消散的好友,他尽可能若无其事。

      御行微笑着,抚摸弗洛尔的脸蛋,嘶哑的声音如同卡带的录音机,“我将永远思念你。”

      微张着嘴巴吐不出一个字,只留下无声的悲痛,他站立在原地,握住的不过是一团空气,望着挚友化为随风四散的沙粒,他再一次领悟到的自己的无能为力的弱小。

      “御行——”

      撕心裂肺的呼唤响彻在这座破碎的教堂,杂乱无序的钟声如同心声。

      深蓝色星空不断撒下温柔的光芒。

      床头摆着的沙漏已渐近尾声,埃弗按照嘱咐在结束的那一刻喊醒弗洛尔。

      睁开双眼,清醒的意识扫过熟悉的房间以及身旁的埃弗,拥挤在心头的感情还不至于令他泣不成声,强抑情绪,他故作镇定地问起自己睡了多久。

      埃弗告知他今天已经是十二月二十六日。

      他竟然昏迷了一整天,弗洛尔略感意外的起身,脖颈上垂落下来的另一条项链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条如黑曜石般闪耀的十字项链。

      埃弗说道,“这是安洛昨日拿回来的,说是街边的圣诞老人送的礼物,但颜色不合他的心意。”

      弗洛尔短暂的沉默,捧着项链眼眶湿润,“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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