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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来者不善 ...

  •   上邶边境通往朔国的官道上——
      人烟罕至的荒野,虽说勉强算是官道,但道路崎岖不整,四周杂草丛生,放眼望去看不见村落炊烟,是许久都无人途径此处了。
      此刻却算得上是热闹了,长长的队伍,车马、数不清的厚重木箱,还有队伍中央的大红的马车,看起来华贵非常,其中端坐着的,是上邶最受宠的昭玉公主唐婉清。
      这正是护送昭玉公主赴朔国和亲的队伍。
      三月前朔国新帝亲征,大败上邶军,一路直逼国都,数月以来一直对上邶前来议和的使者视而不见的朔国新帝总算开出了议和条件——
      除去数座城池的割让和每年厚重的岁贡外,还要上邶最受宠的昭玉公主赴朔国和亲。
      数月的战败早就磋磨得上邶毫无生气,下至深受苦难的百姓,上至朝中官员将领,甚至稳居国都内的皇室,都对这场战役不报期待,何况先前朔国新帝数次拒绝议和的态度早让多数人都在心中猜测朔国这是要彻底吞并上邶的意思,此时朔国提出的议和条件对上邶官员来说就说是恩赐也不为过。
      割让城池和上缴岁贡比起举国覆灭来说好出太多,至于送出公主和亲,全国军民效忠供养着皇室,有需要时做出些牺牲显然是公主职责,何况只是嫁得远一些罢了,去了朔国还能坐上国母之位,朔国新帝年轻有为,有勇有谋,怎么看都不是件亏待昭玉公主的事,继续硬抗才是件劳民伤财之事。
      然而问题就在这位年轻且骁勇善战的新帝身上。
      这位登基不过半年时间,年方二十的朔国新帝,正是十五年前被送来上邶做了十年质子的皇子——谢以安。
      在他国做了十年质子,回国后却仅用五年时间就在夺储之争上大获全胜,一手送走生父和一切阻碍他的兄弟,其手段之狠毒连从朔国皇宫一路传到上邶,怎么看都不像是值得托付的“青年才俊”。
      一般两国和亲不过是为修好,和亲的人选也并不是多重要,不过在于一个公主的名分,更重要的是两国因此达成的盟约和非比寻常的嫁妆,像这般指名道姓的和亲,其实在两国历史中都很少有。
      这怎么看都更像是一场报复。
      一如他报复把他丢弃的父兄,这次的矛头指向的是困囿他十年之久的上邶皇室。
      永和帝被接连几日家国大义的折子压得喘不过气,纵然他再舍不得爱女,此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永和帝愁眉不展数日,绞尽脑汁搜刮谢以安在上邶皇宫时的经历,所能想到的不多,毕竟作为一国之君,他有太多的事情要操心,实在无闲暇日日关注一个五岁质子,但他扪心自问,并未苛待过这个孩子,虽是敌国质子,却准他与皇子皇女们一同学习,吃穿用度也吩咐过按皇亲贵戚的标准置办,昭玉自小性子天真纯良,想来难与他结仇。
      于是当唐婉清来向永和帝自请赴朔和亲之时,永和帝终于找足了最后一点理由,向朔国使者表明同意议和条件,求一年时间准备,却最终被砍成三月的时日,这对于两国和亲和公主成婚来讲,都过于仓促,但朔军就要逼向国都,也没再有必要拖延这点时间,只能尽快将唐婉清送出去。
      送亲的队伍原地休整,唐婉清掀开轿帘向外看去,天色已然擦黑,队伍歇在一大片空地,零星长着些高矮参差不齐的植物,外面仆从已经各自忙开了,搭建帐篷、支起锅灶,还有去不远处树林捡些树枝回来生火的——看来今夜是要在此处过夜了。
      马车前方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在马车前停住,一身穿官服的年轻男子走到轿前,唐婉清只见到轮廓就认出了来人,正是此次被指派来担任送亲兼任使者一职的兵部侍郎陆今安。
      上邶开国以来连中三元者不过五人,陆今安就是其中之一,学富五车,气宇不凡,更是相貌堂堂,今年二十又七,已是兵部侍郎,是上邶家喻户晓的人中龙凤,比起朝臣民众硬安在谢以安身上的“青年才俊”,陆今安才是真正名副其实的青年才俊。
      虽说唐婉清很快就要被送去朔国,但一路上陆今安对待唐婉清一直谦和有礼,事事周到,让唐婉清在上邶停留的最后时光不算全是难过。
      唐婉清总觉得他像兄长一般,对他很有亲近的好感,见他上前,便也下了马车迎上前去。
      “公主殿下,我们已经到了与朔国边界,这里未设驿官,天色已晚,今夜怕是要委屈公主在此委屈一夜了。”
      “不委屈不委屈”唐婉清连连摇头,语气中竟还藏着几分兴奋:“我还从未在荒野露宿过,连皇宫都没出过几回。”
      此行前往朔国,更是要被困在朔国的皇宫中几十年,等待她的是更大的牢笼。
      陆今安望着唐婉清,有些勉强地挤出个笑:“殿下果真是生性豁达,下官虽虚长殿下几岁,却也难有殿下这般心性。”
      唐婉清压根没明白陆今安怎么突然说这话,她觉得陆大人的思维跳脱得叫她跟不上,但她知道这是夸赞她的话,于是向陆今安笑了笑,眼里还残存着对野营的雀跃。
      陆今安于是没再多说,只是再次向她行礼:“那烦请公主殿下稍候片刻,下官先去安排今晚的巡防。”
      夜幕降临,陆今安特意筹划了一场简易的篝火晚会,一行人围着篝火唱唱跳跳,烤食饮酒,好不热闹。
      唐婉清身处喧闹之中,仰头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没有被四方宫墙遮挡的星空。
      “公主穿得这样单薄,可别着凉了。”唐婉清的贴身女官之一元瑶从帐中追出来,给唐婉清披上一件披风,边穿嘴里边念叨着:“虽说是入春了,可这荒郊野岭的夜晚,风一吹还是难免要寒气入体的,公主自小身子就娇贵,前年五月吹了场凉风还高烧两日不只呢,公主怕不是都忘了,还有...”
      “我想吃烤肉。”,唐婉清不知道为什么只比她长两岁的元瑶会比宫里年长的嬷嬷还要唠叨,但深知如何对付这样的老妈子属性,于是毫不犹豫地在她还没有正式发难之前就打断她,“要牛肉的。”
      元瑶果然住了嘴,立刻道:“奴婢去拿。”
      唐婉清站在原地等元瑶拿了一碟烤牛肉回来,一言不发吃着烤肉,左耳朵进左耳朵出地听着元瑶在耳边念着一路上大约已经听过八十遍不只的话:
      “这该是我们在上邶的最后一夜了,日后在朔国还不知到是怎样的水生火热,奴婢可听了不少传闻,那朔国新帝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惨无人道、丧心病狂、暴戾恣睢...”
      唐婉清嚼着牛肉,只觉这牛肉烤得实在绝妙,那香气直直要冲向天灵盖,几口下去简直要把这一日的舟车劳顿都洗涤干净。
      一碟牛肉吃完元瑶还在喋喋不休:“他在上邶做质子的时候脾气不就够古怪的,性子那么孤僻,还总是阴沉沉的,和其他皇子都不一样。”
      元瑶接过唐婉清递到她面前的空盘子,见她亲爱的公主殿下一嘴油光,双眼冒光的模样,便知她这又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于是更加沮丧地叹了口气:“公主这个样子,到那吃人的朔国去,可要怎么办啊。”
      见元瑶就要哭出来,唐婉清才终于急了,连声安慰道:“我又没欺负他,你说他睚眦必报,那也得有仇才行嘛。”
      “我的好殿下,您跟他并无私怨他都要恩将仇报把您强抢到朔国,要是您去了有什么不和他心意,他还不得把您生吞了!”
      “他不会的。”
      元瑶试图从公主脸上找出一点是出于安慰她的关切或是敷衍的表情,却一丝痕迹也找不到,以她对公主的了解,唐婉清是真的相信“他不会”。
      元瑶忽地觉得悲从中来,哀叹道:“公主这个样子,简直就是送去让人欺负的啊!”
      “奴婢再去给您拿些烤肉吧,能吃一点是一点吧,能吃是福傻人有傻福,天公疼憨人……”
      唐婉清没听清元瑶最后几句在念叨些什么,只听到她不再议论谢以安而是要给自己拿烤肉,于是也就不在乎她说了什么,欢欢喜喜地等。
      “看来殿下对这篝火晚会很满意,下官原本还忧心猜得不对。”
      唐婉清回头,来人正是陆今安。
      “陆大人真是一点都不似老太傅那般古板,我原以为侍郎都是一板一眼,通篇说教的。”
      “下官不过长公主七岁,还当不算老吧”,陆今安故作受伤姿态,“下官身为使官,恐怕更是不能一板一眼,得能言善辩才是。”
      唐婉清很认真的对陆今安点了下脑袋,肯定道:“陆大人真的是一个合格的使官。”
      陆今安觉得这位昭玉公主身上真的有一种很奇特的力量,她仿佛对外界的一切事物的反应都很迟钝,尤其是隔绝一切坏的情绪,还能够让身边的人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第二日队伍进了朔国境内,便一路都有官员接待,很快就到了朔国国都怀都。
      一行人在四方馆暂住,当夜皇宫内便设宴款待,唐婉清也跟着陆今安进了宫。
      这是自五年前谢以安被接回朔国后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唐婉清坐在垂帘之后,透过珠链的缝隙向上打量着不远处座椅高位之上的少年帝王,五年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短,谢以安的五官比起五年前的秀气多出了不少凌厉的锋感,任谁来看都会觉得座上之人早于五年前在上邶处处受人掣肘的质子大不一样。
      但只有唐婉清知道,谢以安没有变,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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