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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长生的代价(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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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相叶青云,以女子之身跻身朝堂,败坏朝纲,魅惑熠王,外敌攻入弋阳城时,熠王不但不尊王命,未曾带兵抵抗,反倒留在王府中与她厮混,南周就此亡国,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红颜祸水!”
话音刚落,台下又叽叽喳喳讨论起来,有骂这狐媚叶家女的,有骂那李明澈鬼迷心窍的,在众人越来越激烈的讨论声中,有一道声音细弱蚊蝇,很快被人声淹没掉了。
相里玄却注意到了这声音的来处,慢吞吞嚼着茶饼,侧身去看。
那道声音的主人本来快放弃了,但听着周围的谩骂声越来越不堪入耳,索性起身踩在了身下的椅子上,提气吼道:“你们说得都不对!”
众人看过去,发现这正是开始提到双杰时那位红脸少年。
他年纪小身量矮,踩在椅子上才比众人高出半截,努力挺了挺胸膛,深吸了口气,迫使自己的声音更有力些:“这位叶丞相虽是女子,却是凭着自己的学识才华考取状元,为官后更是勤政爱民,从未有一日懈怠!是天下难得的好官,你说她魅惑熠王,祸乱朝纲,可、可有凭据?”
说书人没想到有人会反驳他,愣了愣。自古国家倾覆、红颜祸水这种桥段最受世人喜爱,谁都能骂上几句,叹上几声,权当听个乐子。
那少年不依不饶:“若是拿不出来,你这就是污蔑!”
说书人气笑了,扇子一扇,往椅背上一靠,“污蔑,我为何要污蔑一个死人?我且问你,城破之时,那叶青云是不是宿在熠王府中?那李明澈是不是至死都没出过熠王府,任他的皇兄在皇宫里自生自灭?南周亡国,难道不是因为他?”
少年眉毛都竖了起来,“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这说书人语焉不详,避重就轻,当年的事虽然经人口口相传至今,到底有些失真,仅凭这些就给别人安了个亡国的罪名,实是有些过了。
说书人不打算与这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多费口舌,扇子一收,醒木一拍,宣布今日就讲到此处。
少年还打算说些什么,有人按住了他肩膀,打笑道:“行了小伙子,听个话本而已,都是几百年前的人了,不必较真。”
“我,我只是……”少年张了张口,徒劳地看着人群潮水般褪去,余自己孤零零站在椅子上,觉得这番作为有些荒唐,臊红了脸,忙跳了下来,拿衣袖把那椅子擦干净了,推回原位。
他摇了摇头,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么了,竟如此冲动。
少年付过茶钱,六神无主地走出茶楼,不妨被门槛绊了一下,就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之时,右侧伸来一只手,及时拉住了他。
“啊!多,多谢!”少年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待出了茶楼,忙拱手向这人道谢。
“无妨,举手之劳。”这人戴着帷帽,皂纱长至腰间,瞧不清其面容。
少年没来由的红了脸,下一瞬忽觉后方一抹视线掠了过来,刀子似的往他身上扎。少年一回头,正见一劲装青年走过来,面色寒冷,分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他却生生打了个寒颤。
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安絮悄悄挠了挠相里玄手心,换得后者隔着帷帽瞪了他一眼,那股窒闷的寒意散了些许,少年这才松了口气。
相里玄温声道:“公子方才说的话,在下听见了,你说得很有道理。”
“啊?”少年琢磨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抿紧了嘴巴,紧张道:“见,见笑了。”
相里玄勾起嘴角,瞧了眼天色,忽道:“公子可是弋阳城人氏?”
“啊?是是是,正是。”
“我二人初到弋阳城,是为探亲,只是不曾来过此地,不知公子可否为我等指个路?”
少年正色道:“不知二位要去何处?”
相里玄与安絮交换了眼色,笑道:“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只听闻是在熠王府附近,不知那熠王府可还在?若是不好找……”
百年沧海桑田,弋阳城除了个名字,其余变化可以说是天翻地覆,也不知道这熠王府旧址是否还在。
相里玄话音刚落,就见那少年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后者深吸了口气,试探道:“你们那亲戚真住在熠王府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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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相里玄二人站在熠王府所在的龙泉大街街口,少年只交代了一句沿着这条街走过去,最大的那个宅子就是熠王府,旋即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遁走了。
相里玄好笑地摇了摇头,拉着安絮慢慢走过去。
方才来这里的路上,那少年断断续续地说了些传闻,相里玄才知道他为何神色有异。
原来当年外敌铁骑踏破弋阳城,一把火烧了熠王府,此后不久传出了闹鬼的传闻,大小百姓都绕着这熠王府走,龙泉大街上少有人烟,那熠王府不仅没有被拆掉,反而两百年来好好地立在那里,左右只是个空壳子,没人打它的主意。
至于其中的鬼神之说,本就没有依据。但就在一月前,一个外地来的盗墓贼不信邪,夜里翻进了熠王府的院子,打更人敲着最后一遍梆子路过时,就见久闭多年的熠王府大门忽然开了。
白日里那个盗墓贼脸色苍白,神情恍惚,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身后大门“嘭”一声合上,打更人当场就被吓得瘫在了地上。
盗墓贼口中振振有词,像没看见他似的,一瘸一拐地走出龙泉大街,不知要往何处去。
打更人屁滚尿流地爬起来,冲熠王府磕了几个头,再不敢耽搁,飞速跑回了家,一晚上辗转难眠,次日上街时就听说今晨城东水井捞上来个人,打更人跟着去瞧热闹,当场就吓得晕了过去。
那捞上来的人,分明就是昨夜从熠王府中走出来的那个盗墓贼。
打更人病了好几日,家人去城外和尚庙中为他求了道符,冲了水喝下,这才慢慢好起来。问及原因,他这才慢慢道来,之后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熠王府中的恶鬼不是作假,于是龙泉大街上的最后几户人家也搬走了,以熠王府为中心,里外三条街都再无人烟,一听说他们二人要去龙泉大街,少年脸都白了。
相里玄只说亲人多年未曾联系,还是请求少年给他们指个路,少年也是好心,一路将人带到了龙泉大街街口。
安絮一句“多谢”还未说出口,少年已经不见踪影,二人笑着摇了摇头,缓缓往熠王府而去。
高墙上生着一丛丛凌霄,开得正好,烈日再毒,也没能将那艳色消去半分。
相里玄放出神思探查,果如那少年所言,方圆五里没有半个活人,看来这熠王府确实有些古怪。
“对了,师尊。”安絮从袖中摸出一物,递给相里玄。
那是一枚玲珑剔透的紫色流珠,鸽子蛋大小,入手冰凉舒适,炎炎暑意都消散不少。
“这是?”
“师尊的天地盘不是毁了吗,我回去翻阅秘术,找到个珠子,也能辨别黑眚气息,为咱们指引方向。”安絮托着相里玄拿流珠的那只手,另一手并起双指在其上划过,流珠便闪了闪,像是应承一般,看得相里玄眼睛亮了亮。
“附近若是有黑眚出现,它就会有反应……”
安絮话音未落,就见那流珠猛烈地闪了闪。
相里玄抬头看安絮:“?”
后者还未答话,流珠忽猛烈振动起来,相里玄一手几近握不住。
安絮眉头微凝,霍然转头,“师尊,不对!”
“那边!”相里玄反应极快,收起流珠,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瞬间掠了出去。
龙泉大街寂静非常,连寻常鸟雀的叫声都消失了,袖中流珠不住颤动,二人循着指引,已经逼近了熠王府。
远远望去,熠王府大门紧闭,牌匾早已破败地看不出原本模样,若不是那高墙建得比其他的高,也更讲究,哪里认得出这是昔日荣光无双的熠王府?
二人对视一眼,缓缓靠近,距府门十步之时,相里玄感觉脑后一道罡风袭来,未等他出手,安絮已经瞬息出现在他面前,振袖打掉了那一击。
哐当——
相里玄定睛一看,方才要砍到他头上的,竟然是一柄斧头。
他神情复杂,抬眼望去,就见熠王府前站了具衣衫破烂的枯尸,身负一个长筒状物,虽因年岁久了瞧不出是什么,相里玄却知道,那是一个装信的竹筒。
雁门古道驿丞苏检那件事中,有个传信官的踪影遍寻不到,哪怕出动了整个爱玄会与云周山两峰的力量,也没能把他找出来。
谁知,竟真如那李天然所言,传信官不仅出现在了弋阳城,还大喇喇地在二人面前现身。
安絮和相里玄交换了个眼神,召出木剑准备给它致命一击,那传信官却转动颈骨,抬头瞧了熠王府门一眼,几步跳上门前石狮子,赶在安絮动手前,纵身跃进了熠王府。
相里玄眯起眼睛,放出神思感受府中动静,但这整个熠王府似乎被一层屏障包裹起来,任他如何探查都没有回应。
他看向安絮,后者亦是摇了摇头。
“看来,咱们少不得要探一探这熠王府了。”
相里玄点了点头,不待他有所动静,安絮已笑着揽了他腰肢,循着传信官方才进去的方向,也进了这熠王府。
说来奇怪,这层屏障能阻隔修士以神思探查这片天地,对他们的到来却毫无反应。
相里玄甫一落地,便打量起府中陈设来,思索道:“我直觉这府中有个大东西,咱们须得小心些……”
“师尊?”
“嗯?”腰间的手并未松开,相里玄只当是他调皮,也不戳破,此时闻言转头去看,不由得一愣。
安絮本来只高出他半个头,此时却瞬息之间身量暴长,相里玄要高仰起头才能与他对视了。
只见对方一身玄衣,黑发垂落长至膝弯,一半松松挽起,束了支碧玉簪,眉目深邃锐利,尤其是那一双红瞳,摄人心魄,本是冷心冷情的一张脸,看过来时唇角带笑,将那些冷漠疏离都冲淡了不少,竟达到了一种神奇的和谐。
爱玄会若是在场,见了这张脸,怕是立刻就要举着刀剑杀过来了。
这张脸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云周山天人相里唯一的宝贝徒儿兼前道侣,陆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