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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京都,戌时三刻,长公主府。

      庭梅居的大门紧闭,院子里,路泽正坐在当院的石凳上研磨萧随明日要用的药材。

      石臼碾过脆叶发出清脆的声音,路泽身旁放着本卷边的书籍,他嘴里念念有词,“紫苏叶一会儿要记得摆出来,还有给公主做的香料,第一批已经阴干了,睡前一定要记得收好。”

      一只迟来的归鸟扑棱着翅膀落在浓密枝叶间的巢穴,萧随站在窗前,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竟也觉得有些温馨。身后暖黄色的灯光在他身后缓缓泻出,照亮了一方天地。

      萧随附身撑在窗台,朝路泽贱兮兮地吹了个口哨,丝毫没有做师父的样子,“小鬼,别弄了,回去睡觉,这些明天不急着用,你等明天早上起床慢慢磨,记得要细一点。”

      路泽回头,一炷香前打算睡觉的男子此时正衣冠楚楚地站在窗边,他一愣,小声询问道:“师父要出去吗?”

      “嗯,有点事。”萧随瞧见他手旁的书,扬了扬下巴,“今日下午我教你的东西都学会了吗?”

      路泽放下手里的石臼起身,乖乖行礼道:“已经全会了。”

      自从上次被绿茵抓到后,萧随害怕绿茵起疑心,难得在府里安静了许多时日。她一改之前三番两次往外跑的常态,不仅不出府了,甚至鲜少踏出庭梅居的院子。

      一个人经常呆在药房谁也不见,偶尔府里有人头疼脑热,也是路泽跑前跑后,负责说症状和用药,萧随只在一旁时不时纠正他几个错误。

      路泽仰着脑袋看了眼高高挂在天上的月亮,“师父,您这么晚了要去哪?”

      萧随挑了挑嘴角,语气颇为戏谑,“唔,自然是小孩子不能去的地方。”

      他合上窗户,从靠墙摆放的紫檀条桌上取了扇子别在腰间,大步跨出房门。

      “你今晚早些睡觉,不用等我。”萧随说着朝外走去,“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若真有,便用石头将那只笨鸟叫起来,它知道我在哪。”

      萧随口中的笨鸟,就是刚刚飞回来那只。话音刚落,头顶就传来沙沙的动静,接着一颗小石子从天而降落在路泽脚边。

      “喳喳。”

      路泽抓了抓脑袋,小声嘟囔道:“它是怎么听懂的。”

      萧随轻车熟路地拐进了小巷,脏乱的杂物堆摆在路边,他看都不看一眼地绕过去,接着停在一处荒废的院门前。铁迹斑驳的大门上爬满了青翠的绿植,生机勃勃又张扬的藤蔓交错牵连,萧随抬手敲了敲门。

      “谁?”一道冰冷的嗓音响起,萧随认出来是一直跟在萧文轩身边的那个青年。

      “是我,萧随。”

      院内传来脚步声,接着那人开了门,看见萧随脸上依旧是寡淡的表情,“小殿下怎么来了。”

      听语气并不欢迎萧随的冒然来访。

      “你主子呢?”萧随也不在意,直奔主题。他朝里看过去,院子被人搭理的井井有条,和上回自己离开时没有什么变化。

      他侧身就要往里走,却被凌霄将前路挡的严严实实。

      “殿下若是为了清泉寺的事来的,便不要见太子殿下了,免得生出嫌隙。”凌霄淡淡道,“太子殿下并不知那名男子就是长公主。”

      萧文轩那个蠢货上辈子一定做了不少好事,这辈子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忠仆。

      “我不是来找他麻烦的。”他自然知道萧文轩那个蠢货不敢再对温执玉动手,还刺伤了傅偃,他心里也舒坦不少。

      只是张威远这颗他们埋了那么久的棋子,说弃就弃,倒叫他不得不正视起眼前这个跟在萧文轩身边的小透明。

      “你是个聪明的,张威远自杀是你的主意吧,我这个哥哥可没有这脑子。”

      张威远攻打过南庭,做过傅偃的下属,还是一个身世清苦,没有后顾之忧的人,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做一枚棋子。

      只是现在这颗棋子意外被人捅了出来,就像那碗里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此番拉傅偃下水,也算没有白费这些年的心血。

      “殿下说的什么,凌霄不清楚。家中决断皆有太子殿下一人拿主意,让张威远自杀也是殿下提的,我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当不上殿下一句聪明。”

      朝中局势颇为诡异,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就拿张威远的事情说,贪污粮饷,只要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件事可大可小。

      萧随倒觉得对他们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男人侧身对此事避而不谈,让出一条路来,“太子殿下正在屋里,殿下进去吧。”

      “凌霄,谁来了?”屋里传来萧文轩的声音。

      萧随轻笑,扇子一展,大摇大摆进了屋子,“哥哥,许久不见。”

      萧随一进屋就看见萧文轩闲适的躺在床上,脸颊也圆润了不少,“看来近日哥哥伙食不错,胖了。”

      “你这种下贱东西也配喊我一声哥哥。”萧文轩从榻上跳起来,自从上回萧随露出杀意后,萧文轩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因此看见萧随心中无比厌烦。

      萧随也不气,脸上依旧带着笑,只可惜笑容并没有进入眼底,“你说得对,我不过是早年被抛弃的皇子,自然不比你身份尊贵,”

      “知道就好。”

      萧随自来熟地拉了椅子坐下,倒了杯水放在自己面前,“金求善怎么来了,你们说什么了?”

      萧文轩哼了一声,抬眼打量起萧随来,“你是不是故意找不痛快。”

      他脸上就露出不爽,“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事就快滚。”

      萧随自然知道一些,那天萧文轩在醉花楼等了好几个时辰,金求善不仅没来,就连他身边的哑奴也不曾出现。

      打了萧文轩好大一个巴掌。

      他轻笑,“行了哥哥,您现在还当自己是呼风唤雨的南庭太子呢?金求善富可敌国,你为了自己的目的自然要受些委屈。”

      “有了他,你也不必屈居于这陋巷。”萧随道,“还有匈奴那边,我看他们向大周臣服的心也不是很强,我已经派人去和巴泽西库谈过了。”

      萧文轩立马坐直了身子,“怎么说?他答应了?!我怎么没想到,现在正值夏季,匈奴不死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萧随抿了一口茶,太淡了,他喜欢喝苦味重的浓茶,于是重新放回桌子,“你真这样想?”

      凌霄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听着两兄弟之间的拉扯,他赶在萧文轩开口前拦住了他的话头,语气不紧不慢道:“不可能,巴泽西库不会答应的。”

      巴泽西库不会这么轻易的松口,虽然匈奴如今恢复过来了,但一旦开战,谁又能保证,这次的匈奴一定能赢。

      与其来一场胜负不明的赌注,不如接受封赏,领了钱回去过日子。

      况且,合作的对象还是崇庆帝恨之入骨的南庭,他们又不是傻子。

      “还是你身边这条哈巴狗比较聪明。”萧随翘起二郎腿,“金求善也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才肯来的,不然以他的性子,在南边舒舒服服当个无冕王,何必来京城淌这趟浑水。”

      萧文轩原本只是因为丢了面子而尴尬的脸上露出恼怒,“萧随,把你的嘴放干净一些。”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萧随无所谓的耸肩,“随口一说罢了,你叫我下贱东西我不也没生气,你说是不是?”

      “你!”

      凌霄适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二殿下,巴泽西库酒精怎么说的?”

      “你猜不到?”

      “不知。”凌霄道。

      “他既没有一口回绝,却也没有答应。”萧随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他说,“等着看吧,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南庭破。”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匈奴亡,有他们求你我的一天。”

      *

      “权利和而交相,权利尽而交疏。”巴泽西库淡淡道,“和南庭那批人合谋,不亚于与虎谋皮。”

      他叹了口气,搁下手里的毛笔,对着守在一旁的下人询问,“贺尔丹怎么样了?”

      “居次吃醉了酒,蒙冲正陪着呢。”那人回道,“居次说,明日不必等她用膳。”

      巴泽西库点头,“她下午去猎场没有和大周的长公主说什么吧。”

      “大人放心,属下已经买通了下午跟在猎场的一个太监,几人并未说什么。居次虽然爱玩,却也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那就好。”他走到墙上悬挂的大周地图和匈奴地图,“上回写的折子递上去了吗?”

      “已经送上去了,但还没有答复,属下再叫人催催?”他道。

      巴泽西库双手背后,“不必了,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和他们耗吧。”

      “不过今日的局势有意思,或许是个转机也未可知。”

      等在一旁的心腹恭敬道,“隐太子那边似乎和金家有什么关系,今日又有拜贴送了过来,我记着大人的话,热情周到的接待了他们,他们询问了大人何时回京,我没说,已经委婉的回绝了。”

      巴泽西库回头,过了一会儿,他沉声缓缓道:“嗯,下回若是再来,先不要急着回绝了。”

      “是。”

      清凉殿,温执玉神色厌厌坐在镜前,兰芷服侍着她将头上的发簪一一取下,不远处的外厅,跪了一众水蓝色身影,为首的正是她身边的大婢女浅水。

      房间里压抑地可怕,温执玉脸上还留着两坨红晕衬得整个人比花还娇艳一些,只是那双凤眼里的情绪,说不上高兴。

      她起身时路过浅水,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冷清的嗓音如同冬日里将化为化的雪,带着凛冽地味道,“都下去吧,皇命难违,我自也不为难你们。”

      浅水暗暗送了口气,她磕了个头,这才跟着身后的一干宫女弯着腰退了下来

      温执玉脱鞋上床,兰芷站在床柱旁,摆弄着系着床帐的带子。

      以往这些都是傅将军亲自做的,两人打结的手法不一样,兰芷抽绳时,将原本的活扣弄成了死扣,登时出了一后背冷汗。

      “奴婢不是故意的。”

      温执玉瞟了一眼,淡淡道:“拿剪子剪了罢,明儿换个新的,还是老样子。”

      兰芷福身,“是。”

      隐在褶皱里的白玉兰散开,纯白的花朵在枝头开的正旺。

      兰芷服侍温执玉躺下,轻手轻脚地燃了熏香,又息了里间的烛台,只留一盏外间的细烛,火光微弱,却足以看清四周,省的温执玉夜里醒来看不清周围害怕。

      熟悉的香味缓缓飘来,温执玉原以为孤枕难眠,心中又忧思傅偃去处,必定是睡不好的。

      可在香料,醉意的加持下,温执玉的睫毛很快就撑不住耷拉下来,困倦流向四肢百骸,她整个人埋在被子里,沉沉睡了过去。

      夜里,行宫大门缓缓打开,两辆马车分别从两道宫门,相向而行。

      马车哒哒的声音回荡在寂寥的宫道上,接着穿着水蓝色斗篷的清丽身影在第二道宫门出下了车。

      冯秋秋下车时,正有一架马车朝外飞速驶过。

      “这样晚了,这是谁的车?”

      冯秋秋顾不上细究,“这些不干系我们的事,就不要管了。”

      内宫马车进不去,两人将车留在了宫门口由专人带走安顿,因着两人是半夜来的,没有引路太监,只能靠着侍卫描述的方向摩挲。

      两人七拐八绕,终于找见了清凉殿的大门。此时朱红的大门紧闭,听不见一丝声响。

      “咚咚咚!”古青绿蝴蝶兽面门环撞击大门发出沉闷的嗡响。

      “谁啊?”

      主屋外间卧室,兰芷刚睡下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听见外面的响动,她从外间的榻上坐起来,轻手轻脚披了外衫。

      里间的帷帐里安安静静,温执玉还没醒,她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开门出去,蹙着眉朝外走。

      那个不长眼的这个时间扰人清梦,她低声唤了一句,“小秀,谁在外面。”

      小秀是清凉殿里服侍的下等宫女,闻言回话道:“是位姓冯的小姐,刚开始说找傅将军,奴婢告诉她说将军不在,她又说有要事禀告长公主殿下。”

      “这三更半夜的,怎么可能一点小事就惊扰殿下,可是奴婢让她明日再来她也不听。”小秀语气里带着埋怨。

      “姓冯的小姐?”兰芷暼了她一眼,在嘴里反复念了几遍,她又凑近,仔细听外面人的声音。

      此时大门外那人还正哀求着,“我是将军府的人,请你去通报一声。”

      里面依旧没有传来动静,冯秋秋朝后退了两步,红了眼眶。

      昨日夜里赵讷突然找上了门,语气急迫,让她来找温执玉求情。幸而温执玉给了她请帖,此时才能顺利的进入行宫。

      冯秋秋被流萤搀扶着,她一撩衣袍跪了下来,“求您开门,让我见见公主。”

      “姑娘……”流萤想劝却劝不动,也跟着跪在了她旁边。

      大门应声而开,兰芷冲出来将人从地上扶起,“表姑娘这是做什么,这宫里的下人不认识姑娘,叫您受委屈了。”

      看见温执玉身边的兰芷,冯秋秋攀住她的手臂,“是公主让你来的吗?”

      兰芷跟了温执玉许久,此时只她一人能拿主意,于是小声道:“您先起来随我进去,宫里人多眼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着她看向流萤,“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你家姑娘扶进去。”

      小秀和流萤将人搀扶进去,兰芷没急着进去,朝四周看了看,确认附近没有什么动静,这才合了殿门进去。

      主院一片漆黑,兰芷拍了拍冯秋秋的后背,“表姑娘不是说不来了,怎的这样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兰芷慢慢给道:“公主今日头痛又喝了酒,不便宜去打扰她,您先与我讲一讲,若是我能办,就明日再回禀公主吧。”

      冯秋秋此时也找见了主心骨,是她太着急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冷静道:“我来时,安国公府和将军府周围围了大批士兵,赵讷说,张威远一口咬定表兄与匈奴勾结,这件事已经移交诏狱和刑部,陛下龙颜大怒。赵大人让我来问问公主,能不能想办法见到表兄。”

      兰芷脸上露出震惊,“什么?你确定?”

      勾结外部按律可是大罪。

      “自然是真的,求你让我见见公主吧。”

      “这……你先别急,只是前朝之事,公主又如何好开口。”四下慌乱,兰芷也没了主意,今日的蹊跷在这一瞬间全部明晰了。

      陛下应是不想公主知道的,她匆匆看了一眼冯秋秋,准备暂时敷衍过去,等明日温执玉醒了再说,“此事急不得,小秀,你先带姑娘去偏殿住下,从京都到这儿,想来姑娘一路上都没敢耽误时间,累坏了吧。”

      “我不累,多耽误一刻,表兄就多一分危险。”冯秋秋执拗的不肯走,若只是诬陷必不会有这般大的动静。

      冯秋秋说着又要跪下来,表兄待她真心,傅家危难,她又如何能安然睡下。

      “兰芷。”

      一道清冷的嗓音幽幽传来,温执玉披着外袍,手里抓着灯盏,素白的肌肤在微弱的烛火下如冬日白雪剔透,柔顺的黑发披在脑后,“让她进来。”

      屋里,温执玉坐在铺着厚实软垫和青玉冰垫的罗汉椅上,兰芷搬了只鼓凳给冯秋秋坐下,又端了杯热茶送到她手边。

      “倒底发生了什么?”温执玉冷冷道。

      冯秋秋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了温执玉,她本以为温执玉无论如何还是相信傅偃的,谁知女子听完,语气不明地说了句,“若是假的,你也不用如此担心。”

      她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纤长卷翘的睫毛垂落,遮住眼底的情绪。

      “事情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公主?”冯秋秋面对温执玉时还是有些怕,“表兄是您的夫君,您也不救救他吗?”

      “本宫绝不偏私,若是傅偃真有反心,本宫也不会轻饶了塌前。兰芷,送她去偏殿休息,既然来了,明日的赏花宴,好好妆点着,也去瞧瞧吧。”

      冯秋秋摇头,声音很轻却像把利剑刺入温执玉的胸口,“我不像公主,做不到像个没事人一样。表兄对公主一腔真心,尊你敬你,事事都顺着你的意,如今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得不到。”

      “你懂什么,我们公主才是……”兰芷不满地辩驳回去,却被温执玉拦住。

      “兰芷,你先退下。”温执玉稍稍坐直了身子,未施粉黛的脸上显得有些憔悴,却添了一种柔弱的美。

      她看向冯秋秋,语气淡淡的,“本宫从不认为亏欠了傅偃,求娶公主的是他,并非本宫上赶着来凑傅家的热闹。话告诉你,你来之前本宫甚至不知道傅偃去哪了,这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冯秋秋不可置信地抬头,那双杏眼里彼时还噙着泪,将落未落,楚楚可怜。

      温执玉烦躁地别开眼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也不相信傅偃会是左右逢源之辈,只是在这件事上,我有心无力。”

      “今日你冒然来访,若是细细追究,怕是会落个通风报信的罪名。既然是顶着赏花宴的名头,就把它坐实,别再给傅偃找不必要的麻烦。”

      “明白了吗?”

      冯秋秋脱力的靠在椅子上,一滴清泪顺着脸颊落下,“原是我误会公主了。”

      不知什么时候,冯秋秋不再喊她嫂嫂,公主二字,既是身份有别,更是不亲近。

      她喊傅偃表兄,喊她公主,温执玉闭了闭眼,也怪她从前将两人弄得难看。

      “回去好好休息吧,明日早晨我让人给你送去些衣裳首饰,别让人看不起将军府出来的人。”温执玉面无表情地叮嘱,“宫里多数还不知道此事,你明日别说漏了嘴。”

      “秋秋知道。”

      兰芷送走冯秋秋,小心地将门合上。

      夜深人静,香笼的香料只烧的剩了一点点,猩红的火光一闪一闪。兰芷又添了一小块,将笼盖合上,走到塌前,给温执玉摇扇子。

      温执玉靠在软枕上,一言不发地盯着帐子上的胭脂色的流苏。

      “兰芷,你说,为什么父皇不让我知道这件事呢?”温执玉突然开口,兰芷摇着扇子手一顿。

      她放轻声音,“陛下害怕公主担心。”

      温执玉翻了个身,又不说话了。

      她现在脑子乱乱的,忽然温执玉掀开被子坐起来,“你去吧浅水叫过来,我有话问她。”

      浅水来的很快,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件,但又看不出褶皱,仔细闻,还带着灶台烧火的味道。

      “怎么没睡?”

      浅水勉强地笑了笑,“奴婢睡不着,想着公主今日动了气,在火上煨了五红粥,公主一起就能喝上。”

      温执玉披着外衫斜倚在靠枕上,她抬了抬手,示意浅水起来回话。

      “既然没睡,刚才院子里的动静想必也听见了。”温执玉抚了抚鬓边的碎发,拿了茶盏捧在手里,“说说吧,今天上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浅水跪在地上,“奴婢不敢欺瞒殿下,只是陛下说,此事不宜张扬,怕您闹起来收不了场,才嘱咐我们瞒下此事。”

      “午时过后,来了一批太监,将傅将军带走,就没再回来。”浅水道,“奴婢与其中一人相熟,问了一句,他们说,傅将军犯了要杀头的大罪,怕是此时人已经在押解回京都的路上了。”

      温执玉失手打碎了茶盏,温热的茶水一股脑泼在了锦被上。

      “殿下!烫着了吗?”兰芷将被子抱走,又用绢帕仔细擦了擦落在襟口的几滴液体。

      温执玉重重靠在软榻上,疲惫的闭了闭眼。傅偃一旦回京,入了诏狱,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傅偃这种硬骨头,不死怕也要脱层皮。

      殿外传来隐隐打更的声音,一眨眼就过了五更天了,外头隐隐透了亮光。

      温执玉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又醒了,她按了按眉心,“把册子拿来,我再看看。”

      “再挑些好看的首饰给偏殿送去,衣裳不要太艳,她是个清丽的美人,从前在将军府总是穿着过失的旧样式,今日日子特殊,别丢了将军府的脸面。”

      “是。”兰芷笑着应道,“公主别看册子了,昨儿一晚上没睡,眼睛也吃不消。”

      “这些您来之前都核对过了,奴婢后来和皇后娘娘身边的明月也一起看过了,不会有差错的。”

      温执玉点头,“那就不看了,服侍我梳妆,今日得先给母妃请安。”

      马车在路上跑了一整夜,一辆不大的马车里坐着四个成年男人,傅偃被围在他们中间,双手铐了重枷。

      “给我倒杯水。”傅偃睁眼,从昨日午时到现在已经整整五个时辰了。

      他的嘴角起了一层干皮,嗓子如同刀割一般,脸色并不好看。

      话音落下,有人用手肘狠狠击中傅偃的胸膛,“你有什么资格喝水,什么时候全部交代了,再喝吧。”

      傅偃闷哼了一声,他的嗓音沙哑干涩,缓缓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自然不是。”那人讥笑了一声,“陛下国事繁忙,这些小事又怎会一一过问,但你别忘了,当年您不也是这样对待别人的吗?”

      傅偃猛地朝那人看过去,男人得意的笑了,“怎么,将军想起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跨年快乐!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意思是:打死了兔子和飞鸟后,猎人的狗和弓就没有用了,引申指事情办完后,帮忙办事的人就没有用了,可以处理了,多用于贬义。
    出自汉代司马迁的《史记卷四十一·越王勾践世家第十一》
    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司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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