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绥长公主》春长不老

41、第 41 章

　　温执玉蹙眉，视线所落之处，所有人的不约而同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将目光投在离自己最近的温章身上，“章儿，我问你......”

　　大殿里人声嘈杂，温章似乎是没听见。温执玉看了眼余下的群臣，觉得不妥又重新坐正。

　　她心里装了事情，不过几杯请酒下肚，人已经昏昏沉沉了。

　　“去哪了呢？”她喃喃，莹莹如玉的手指端起酒杯，她支着头，光影透过杯身落在脸上。

　　傅偃那张冷峻的脸不断涌上心头，温执玉细长的弯眉蹙起，傅偃鲜少这样与她闹脾气，况且，她往日做的比这还过分，怎得这次就不见了。

　　她看向上首，此时崇庆帝正和嘉慧皇后说着什么，温执玉眼皮跳了跳，她一饮而尽，吩咐道：“兰芷，扶本宫出去走走。”

　　温执玉前脚刚走，后脚郑观海就悄悄从殿里退了出去。

　　两人迎面撞上，郑观海出声叫住了温执玉，“殿下。”

　　她转头，迟疑道：“郑公公？”

　　这人不在殿内候着听从父皇的差遣，怎么反倒出现在这里。

　　郑观海揣着手，一双混浊的老眼透露着精明，恭敬道：“奴才听说殿下饮了凉酒身子不适，公主觉得不舒服就四处走走，小心别着了风。若是寻傅将军……”

　　他顿了顿，冲温执玉和蔼地笑了笑，话中似有规劝之意，“若是寻傅将军，便不必寻了，回去罢，殿下身为长公主，长久离席难免落人话柄。”

　　“不必寻是什么意思？本宫听不明白。”温执玉凤目微动，她垂眸轻轻一笑，“公公话里有话，想来今日我回清凉殿时，那些下人支支吾吾不肯说，也是另有隐情了。”

　　郑观海弯了弯腰，意味不明地嗐了一声。

　　温执玉摩挲着手腕的玉镯，“上午本宫还与他有话没说完，不过半日，不想人却不见了，公公可知道他去了哪？何时回来？”

　　“奴才并不知傅将军的去处。”郑观海道。

　　“既然如此，本宫只好回去亲自问问父皇了。”温执玉扭头就走。

　　“诶呦我的殿下诶。”郑观海一个箭步拦在温执玉前面，捂着腰苦笑，半天不知该如何开口，憋出了两个字，“不妥。”

　　夜风吹来温执玉醉意涌上脑袋，先前装的和善烟消云散，那张昳丽的脸蛋露出讥讽的笑，“本宫连问也不能问吗？”

　　“这……唉。”郑观海讪讪笑道，“殿下聪颖，又怎会看不出陛下不想让您知道。既然如此，殿下何必惹陛下不痛快呢，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陛下他最疼您，不会害您的。”

　　月色如水，柔和的落在房檐瓦角，如银炼一般倾泻而下。今日的温执玉妆点的颜色极素，却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丽婉约之态。

　　郑观海不敢多看，拱手道：“陛下有自己的打算，公主再等等吧。”

　　温执玉深深吸了一口气，“本宫知道了，多谢公公。”

　　郑观海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笑，“殿下说的哪里的话。”

　　他悄悄暼了一眼温执玉，“殿下酒意未散，不如再歇一歇再回去。耽误了这些时候，奴才也该回去了。”

　　兰芷福了福身子，“公公慢走。”

　　等人走远，温执玉才彻底冷下脸，“一定是出事了，浅水和你说什么了没有？”

　　兰芷摇头。

　　“这样说来，她今日反常，也定知道些内情，不过是父皇下了命令，他们不敢多说。”

　　“公主，您饶了浅水这一次。”

　　温执玉不语，过了半晌，“自然，即便是我，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

　　兰芷心疼的扶住温执玉的胳膊，“公主别这样说。”

　　她四下看了看，“咱们回海清河晏还是回清凉殿？”

　　温执玉盯着小路上形状各异的鹅卵石，宫中耳目繁多，郑观海绝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和她说这些，必然有崇庆帝的授意。

　　她这个父皇葫芦里倒底买的什么药，温执玉按了按眉心，“先回海清河晏。”

　　至少目前来看，没有任何的风声传出，就是最好的消息。

　　父皇现在不想让她追根究底地问下去，她又何必这个时候触霉头。

　　她刚才对着郑观海那样说，不过是让父皇知道，还有她这个被强塞给傅偃的女儿在，她一日不与傅偃和离，任何消息传出来，丢的都是皇家的脸面。

　　“傅偃你最好别给我惹事。”温执玉低低骂了一句。

　　一旁的兰芷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替温执玉顺了顺后背，像是安抚炸毛的猫一般，“公主，咱们回去吧。”

　　两人朝着原路往回走，路过一处假山时，温执玉兴起，想从中间的桥上穿过去。

　　温执玉抬眼间，忽然瞧见假山后头一闪而过的一道人影，那人手里提着灯，脚步匆匆。

　　他身上穿的紫色补袍缎子的太监服，一头扎进了小路。

　　兰芷也看见了，大声斥道：“你是哪个宫里的？过来回话！”

　　那人慌乱间回了一下头，一头扎进了阴影了。

　　兰芷蹙眉，压低声音道：“奴婢瞧着，这人怎么有点像郑公公身边的平儿，慌慌张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后有鬼跟着他。”

　　温执玉朝他来的方向望了一眼，这条路一直走往前是一道岔路口，分别通向海清河晏，四品斋和清月阁。

　　其中四品斋是皇子读书的地方，清月阁原本是嫔妃的住所，因着里面有个戏台子，温执玉小的时候曾去过哪里，后来不知怎的就荒废了，白日里都少有人去，何况是晚上。

　　身后有没有鬼追温执玉不知道，她自小在宫里长大，有些暗地里的腌臜事她也知道一些。

　　脚步这样快，又不敢点灯笼，怕是心里有鬼。

　　“跟上去看看。”

　　兰芷一把拉住温执玉，“这样黑的天，奴婢比不上浅水会些拳脚功夫，若是真有那狗胆包天的下作人，才真是坏了。”

　　她劝道：“公主还是先回去，若真是平儿，奴婢明日就叫人跟着，仔细他的去处。”

　　温执玉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兰芷说的对，是她太心急了。

　　暗处里，平儿捂着嘴大气不敢出，听到离开的脚步声，他才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朝西南方向小跑而去。

　　偏僻荒凉的宫殿，一盏单薄的烛火堪堪照亮半间屋子，屋里的摆设有些年头了，带着磨损的痕迹。

　　傅偃就端坐于堂前的梨木镌花椅上，直到院子传来开锁的声音，那双紧闭的眸子才缓缓挣开。

　　平儿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被男人狠戾的目光盯得心头一颤，心里还记着郑观海交代他的话，“陛下问，将军想了一日可想明白了？”

　　傅偃的唇上起了一层干皮，“臣不明白。”

　　“陛下说，就猜到将军会这样说，他老人家说，只要您肯说出来，功过相抵，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也不会追究的。”

　　傅偃在听见温执玉时，脸色的表情缓和了一瞬，但随即被新的情绪代替。

　　自下午时，崇庆帝身边的大太监来请，他就被带到了这座殿宇，不得出入，不给吃食，只一句，他可有犯错，细细招来。

　　傅偃眼里闪过落寞，温执玉此时应该正在海清河晏吧，她先前总是想将自己赶走，此时如愿，必然自在一些。

　　只是不知道为何，她与贺尔丹如何玩到了一处，只盼不要再出什么岔子。

　　“将军？”

　　傅偃回神，他暼了一眼堂前的小太监，语气冷淡道：“傅偃无话可说，更不知陛下想听的是何事。”

　　平儿从身上掏出一沓抄录过的纸张，扔到了地上，“将军自己看看吧，昨天夜里张威远狱中自戕，死前喊的可是您的名字。”

　　“张将军临死前翻了口供，这是诏狱送来的抄录卷宗，加急送来的。”

　　傅偃那张没有波澜的脸上终于裂了一道缝隙，崇庆帝不过午时就将自己困住，隔绝了通风报信的可能。

　　他一直等到此时发难，定然有了什么证据。

　　一人手臂长的纸张散落在地上，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羞辱的意味，傅偃起身，朝前走去。

　　平儿咬牙，却还是忍不住朝后挪了一步。

　　傅偃从容弯腰，骨节分明的大手将纸张拾起，一举一动落在人眼底，明明是及其优雅的，但因为那张苍白的脸，仿佛下一秒纸张就会在傅偃手中化作利刃，割破他的喉咙。

　　傅偃背光而立，高大的身躯极具压迫力，他的神情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傅偃一目十行看过，沉声道：“我要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