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吻刺》小雾莫扰

39、潮夏36

　　梁京辞没有拒绝林招招的提议。
　　签完合同之后一星期进组，开机前准备一个月，林招招未来有将近四个月都要待在云城，但是进组之后休息时间成了不定数，她只有最后一个星期有足够的空余时间。
　　她打算提前找一下角色的感觉，拜托梁京辞给自己拍一组角色概念照。

　　“梁京辞，从小生活在云城的小姑娘是什么样的？”
　　林招招逛遍了回竹街的摄影工作室，比较统一的是当地少数名族的传统服饰，妆面也是比较流水线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失了拍摄者原有的韵味。
　　她蹲在梧桐树底下，拆了一根糖水棒冰慢慢吃着，冰块融化，甜腻的糖水低落在地上，引来一圈蚂蚁。

　　“小姑娘？”梁京辞将另外两根黏在一起的棒冰掰开，递了一根给小枝，“小枝算不算？”

　　“小枝？”
　　林招招抬头，和站在自己身边和蹲着的自己一样高的小姑娘对视了一眼。

　　小枝性格腼腆，但大概是梁京辞的教育方式霸道，她小小年纪却非常有主见，也不会忍者让自己吃亏，剧本中的宁曼不一样，她只有和小枝差不多的父母，但没有梁京辞这样的哥哥。
　　宁曼的性格温吞，在没有成长起来的前期甚至有些懦弱且迷茫。

　　“不行……小枝太可爱了。”林招招摇了摇头，捏了捏小枝圆鼓鼓的脸颊，她在小枝清亮健康的眼中根本找不到任何感觉。

　　梁京辞靠着梧桐树站了一会儿，起身将黏在自己身后的木屑抖落，将林招招拉了起来。
　　“那就和我去另一个地方。”

　　他说的地方是距离回竹街大概半个小时路程的福利院，他们赶去的时候正值下课时间，所有孩子都在圈起的围栏内奔跑玩闹。

　　院长大概是接到了梁京辞要来的消息，早就在门口等候了，看见梁京辞走进了，凑上来和他握手。
　　“小梁，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梁京辞摸着小枝的后脑勺，“小枝，叫张妈妈。”

　　小枝从梁京辞身后走出，乖乖地鞠了一躬，“张妈妈好。”

　　“哎小枝好，小枝都张这么大了呀！”被叫张妈妈的院长笑着，将小枝抱了起来，“重了不少，你哥哥对你真好呀。”
　　她逗了小枝一番，将视线转到林招招身上，“这位是？”

　　“是我朋友，小枝很喜欢她，我带她来看看。”
　　“是这样啊，可以的，不过现在小朋友们比较闹，老师也都没什么空，小梁你对这里熟，你带着你朋友逛逛？”
　　“行，叨扰了。”
　　“这样说就生分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你们慢慢逛。”

　　院长回到操场带着小朋友一起做早操，林荫小路上只剩下梁京辞一行三个人。

　　林招招收回视线，道：“你好像对这里很熟？”
　　“嗯，小时候在这待过一段时间。”
　　“小时候？”
　　“我爸之前还没做生意的时候，嫌弃养小孩开销大，直接把我给丢了，路人见我可怜，把我送到这边来，这家福利院也不知道开了多久了，我小时候是这个样子，现在依旧是这个样子。”
　　梁京辞随手折了路边的一片长叶子，两手翻折了几下，坐了个草蚂蚱递给小枝。

　　“还是我妈给我领回去的，但当时我在这边已经待了快大半年了，听说那会儿我妈精神状态就不太好，找到我之后稳定了不少，之前不懂事，但是找不到小枝的那个晚上我才品味到她那会儿的感觉。”
　　“其实小枝也不是梁志伟亲生的，倒在辞栀门口被我爷爷发现的，她当时很小，在福利院都算最小的孩子，见不着我就哭，爷爷没办法，把小枝带回来养，让我好好看着，说这小孩和我像。”

　　林招招很少见梁京辞一次性说那么多话，梁京辞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她就在一旁静静听着。

　　“云城这样的孩子很多，但他们至少还有机会来到福利院，更多的孩子被藏在山中，一辈子没办法逃离那座大山。”

　　现实就是如此。
　　闯山需要极大的勇气，不是所有人都闯得起的。
　　更多人在庸碌中放弃抵抗，选择接受命运，温饱都成了问题，山外的山海更与他们无关。

　　他们一路晃悠着，走到了教学楼边上。
　　这个时间段按正常学校来说属于大课间时间，孩子们都到操场上做操或者玩耍，林招招高中的时候不喜欢动，学校大课间统一安排了跑操，高年级沿着外跑道跑两圈，她总能找到各种理由请假，或者干脆直接往厕所一躲，等到所有人回来之后就说自己拉肚子了人不舒服。
　　但是如果将跑操换成自由活动，林招招甩了一身毛病，永远是第一个冲出去的。
　　所以当看见教室里还坐着一个小姑娘的时候，她感到有些好奇。

　　“你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玩呀？”

　　她趴在窗沿上，和小女孩打了声招呼。

　　女孩抱着自己的涂鸦本，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林招招，“人好多，我害怕。”

　　在她收起涂鸦本的前一刻，林招招注意到了她画的是一片蔚蓝的大海，海浪冲刷在礁石上，她也许不知道浪花是白的，礁石是黑的，在她的世界中，礁石是五彩的，浪花也是粉色的。
　　也许福利院的老师阿姨们给他们看过了大海的纪录片，也许没有。
　　但并不妨碍她的世界中有一片粉色海洋。

　　“你喜欢大海？”
　　“嗯。”
　　“想去海边吗？”
　　“想……但是没有钱，老师说我快点长大，赚到钱就可以去海边了。”

　　长大啊……
　　太多人给了虚无缥缈的长大誓言，可是没有人告诉你究竟什么时候才算长大。

　　林招招笑了笑，“为什么想去海边呢？”

　　“因为海的那边有星星。”

　　林招招不解：“可是大山离星星不是更近吗？”

　　“不一样，我爬到山顶，只觉得星星离我很远。”

　　林招招突然想到了《楚门的世界》。
　　真实与虚幻交织，在绝望与抗争中重生。

　　山或者海离星星都远，但也许小姑娘真正渴求的并不只是到海中央去摘星，她想要的只不过是更广阔的人生。

　　大课间的结束铃声响起，远处有几个小朋友结伴归来，林招招站直身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们没有名字，不过姐姐你可以叫我妙妙。”

　　——

　　他们在福利院待了一上午，林招招意外和小朋友们玩得很好，梁京辞和之前一样，脸上看上去不耐烦，却给所有围上来的小姑娘都重新扎了辫子，手艺精湛，每个人的发型发饰都不一样，逗得小朋友们咯咯直乐。
　　福利院的一米一油都来之不易，梁京辞和林招招没接受院长的好意，赶在饭点之前离开了福利院。

　　临近盛夏，午后的气压低，空气沉闷，热意与潮湿的水汽争先恐后往人身上蹭，光是在外面走一圈身上就挂满了汗。
　　小枝走在林招招和梁京辞两个人中间，给俩人隔出一小段空隙，空气流通，减缓了热意。

　　“找到感觉了？”梁京辞牵着小枝，带着她跳过一处水洼。

　　“差不多吧，说实话之前我挺茫然的，总想着只要逃离那个家庭了我就可以开始我的新生活，但是我爸妈真离婚了，真没人管我了，我反而不觉得轻松，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压力。”
　　林招招学着小枝的样子跳过那个小水洼，只是小枝没有跳全，一半溅在她的脚后跟上，林招招见状笑了两声，将她抱了出来。
　　“有时候觉得我是不是有点犯贱啊，但后来想了想，可能我只是因为丧失目标了这才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打转，没有一个奋斗的目标，每天都陷在精神内耗的怪圈里，不累才怪。”

　　梁京辞见小枝吧自己搞得一团糟，他一把拎起小枝，颇为嫌弃地帮她掸掉裤腿上的水花。
　　“那你现在找到目标了？”

　　“没有。”

　　梁京辞：“……”

　　林招招：“但是先定一个小目标！我一定要在娱乐圈闯出一番名堂来！我要让大家都知道我林招招的名字！我要将来大家看的电影都是我主演的！我要拿下三金影后！”

　　回竹街的房子都隔得进，小声说话都能有回音，林招招那么一嗓子更是不用说了，巷子深处响起一声犬吠，而那一声犬吠就像是打响了第一枪，而后是越发热烈的群犬吠叫。

　　“搞什么啊叫叫嚷嚷的！让不让人安生了！”
　　街头某处的小后门被打开，一个妇女皱着眉，将水盆里的淘米水冲在门外的花草上。
　　“哎哟搞什么，还是个小朋友……”
　　又是砰的一声，铁门与门框碰撞，发出一声剧烈的响声。
　　连枝头的蝉鸣都被吓得安静了一瞬。

　　梁京辞在那女人开门的上一秒就拉着林招招的手往一边的巷子躲，他手上拉着一个，便顾不上小枝了，小枝上一秒还被他哥翻过来抖水，下一秒就被丢在了路中央。

　　巷子很浅，梁京辞进来之后林招招的空位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她努力踮起脚尖，两只手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搭在梁京辞后背上。
　　起伏的呼吸都有些灼热。

　　那个妇女在骂什么林招招已经听不见了，她小心地挤在梁京辞身后，问他：
　　“梁京辞，你在想什么？”

　　“什么？”

　　“就是刚刚啊，你在走神，你不知道吗？”

　　那边的女人不骂了，小枝茫然地往他们这边看过来，梁京辞往外退出了一些，新鲜空气灌入，湖风清爽。
　　“我想看你在你的世界熠熠生辉，我想，看你成为宇宙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