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桥旧事》时昔

19、第 19 章

　　“咔哒”。

　　明澈拉下白炽灯的开关线，昏黄的灯光照着房中古旧的陈设，房中空无一人。薛杞不在。明澈微微叹了口气，合衣倒在床上。

　　“我在想什么呢。”明澈捂住自己的心口，无声地说。

　　明澈没睡好，十年前的旧事又入梦。早起后他踟蹰着不下楼，心跳一直很快，直到敲门声响起，他感觉自己的心要跳了出来。

　　“明澈，起了没？吃早饭了。”薛杞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明澈打开房门，薛杞拿着包子和豆浆站在门口。

　　明澈接过早饭，问道：“师父怎么样？”

　　薛杞听明澈叫爷爷师父还有些别扭，感觉两人之间差了辈。

　　“我感觉不太好，但他又不肯去医院。”薛杞说。

　　明澈点点头：“嗯，师父有自己的想法。”

　　薛杞看着明澈，那张模糊的照片只将明澈的好看拍出来三分，明澈身上的独有的气质半分都没拍出来。

　　“明澈……”薛杞喊着明澈的名字，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很多时候，语言都不足以表达心情，必须得有行动。比如，他现在就想狠狠地将明澈拥进怀里，但是他不能。

　　不知说什么的不止薛杞，两人四目相对，陷入沉默，但目光却都无法从对方的脸上移开。

　　沉默被薛老大夫房中的响动打断，两人同时往薛老大夫房中跑去。

　　薛杞推开房门，还好爷爷没事，是椅子摔倒了。

　　薛杞上前，明澈只站在门口。

　　薛杞将床边的椅子扶起，问道：“爷你没事吧？”

　　薛老大夫说：“想起来的，扶一下椅子，没想到把椅子弄倒了。”说着薛老大夫叹了口气，“爷不中用了，薛杞。”

　　“您起身要做什么？要方便还是……”

　　薛老大夫摆摆手：“准备打电话的，你把电话拿过来。”

　　薛杞将电话拿到薛老大夫床边，听筒递到爷爷手上。

　　“你出去吧，爷打电话。”薛老大夫说。

　　薛杞只好离开。

　　明澈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便抬脚走了，他站在门口，师父一眼都没瞧他。

　　薛杞出了房门，只见明澈已经下楼了。

　　“爷，我先下去了，你有事叫不应我，直接打我电话。”薛杞在门口喊了一声，跟在明澈后面下楼。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正好。明澈站在院子里，将薛杞买的早饭全部吃掉。薛杞一直在旁边，两人始终没说话。

　　薛杞环视着院子，这院子还是从前的样子，它原本就经历过百多年的风雨，因此这十年也没有让它变得更古旧。可他和明澈，隔了十年，都变了模样。他错过了明澈从少年长成青年的过程，永远错过了。

　　明澈吃完早饭，没有说话，默默地来到前院，开始卸门板。

　　薛杞去帮忙。

　　“门板换过两块。”薛杞突然说。

　　“嗯，两块最旧的换了。”明澈说。

　　啊，原来这古旧的院子，也不是什么都没变。

　　药房开了门，明澈像往常一样检查药斗，他知道药斗里都是满的，他只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明澈站在药斗的东头，薛杞站在西头，两人一个斗一个斗地抽出，推进，再抽出，再推进……没有一个药斗缺药。

　　两人从药斗的两端，慢慢地走到中间，各自将最后一个药斗推进。

　　“药挺全的，没什么差的。”薛杞扭头看向身边的明澈。

　　“嗯。”明澈应了声。

　　“爷爷，多亏你照顾了。”薛杞找话头和明澈说话，打破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是师父照顾我。”明澈停了一下又说，“师父大概是觉得自己身体不太好了，你回来挺好的。”

　　“我要带他去沪市的医院，他不肯去。老头倔得很，说一不二。”薛杞苦笑道。

　　“你在沪市……还好吧？”明澈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薛杞。

　　“不好。”薛杞看着明澈的眼睛说。

　　明澈没吱声，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亮屏幕，薛杞在一旁看到了陆执青和明澈亲密的合影。

　　薛杞想起昨天他在路边遇到两人，也是那样亲昵，他顿时一阵酸意涌起，同时又觉得心慌得很。他离开这么久，陆执青一直在吗？他陪在明澈身边，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明澈收到了一条垃圾短信，看了一眼删除后，明澈将手机又塞回口袋。手伸进口袋时，明澈犹豫了一下，他要不要趁机和薛杞交换号码呢。最终，他什么都没说，走向了接诊台。

　　薛杞跟在明澈身后，在接诊台不远的柜台前停下，这是他以前常站的地方。

　　“你后来也没读书了？”薛杞问道。

　　“嗯，跟着师父学医了。”明澈说。

　　“可惜了，你学习好，应该可以上不错的大学。”薛杞记得他临走前，爷爷明明说了会供明澈读书的。

　　“跟着师父也很好，学了真本事。”明澈说。

　　薛杞觉得明澈对自己很疏离，两人之间好像刚认识的陌生人。薛杞感觉心脏鼓鼓的，又酸又疼，他和明澈的这十年，该用什么去填呢。

　　薛杞的手机响起，是爷爷在楼上打的。

　　“爷叫我了，我先上去。”薛杞没有接电话，冲着明澈说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明澈看着薛杞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很快便听到咚咚咚，上楼的声音。明澈不禁笑了，这人怎么上楼的动静还是那么大，明明看着是个稳重的大人了。

　　一早上只来了没几个客人，明澈一会儿翻着医书，一会儿看看手机，不管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师父会和薛杞说些什么呢？

　　晌午时分，敏姐和敏姐夫竟然来了。

　　“敏姐，你们怎么来了？”明澈笑着迎上前。

　　“来看薛老，顺便看看大老板薛杞。”敏姐笑着说，“人呢，在楼上？”

　　“嗯，薛杞在陪师父呢。”明澈笑着说。

　　“那我上去看看，方便吧？”敏姐说。

　　“方便的，你在院子里喊一声薛杞就行了。”明澈说。

　　“我就不去了吧。”外乡人敏姐夫嘟囔一声。

　　“行，那你留着陪明澈，我上去看看。”敏姐说着往后院去。

　　很快后院就响起敏姐洪亮的声音：“薛杞！”

　　明澈和敏姐夫相视一笑，敏姐夫憨笑道：“嗓门真大，一点都不像水乡姑娘。”

　　“水乡姑娘各有各样。”明澈笑着说，“不过敏姐夫，不就喜欢敏姐这个样？”

　　“嘿嘿。”西北汉子敏姐夫憨笑，不否认明澈的话。

　　敏姐在楼上待了十几分钟，就和薛杞一起下来了，两人走到明澈他们跟前，敏姐摇着头道：“老头真是固执，就是不肯去医院，看样子是铁了心了。”

　　“我从回来就一直劝他呢，不听。”薛杞叹了一句。

　　“既然这样，你也别让老人留遗憾，赶紧找个女朋友吧，这么多年在外头不找，肯定还是觉得我们溪桥姑娘好。”敏姐拍着薛杞的肩膀笑道，“我也会帮你留意的，正月里，正好也有不少外出的姑娘回来，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好像还谈过呢……”

　　明澈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地攥了一下，生疼。原来师父叫薛杞回来，还是为了相亲。

　　薛杞看了一眼明澈，笑着和敏姐说：“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也不能为了我爷随便找个人结婚吧。”

　　敏姐说：“这倒也是，还是得有感情的，一辈子的事呢。哎不说这些了，中午去我那吃饭啊，我定了菜，你们俩都来，我还叫了执青，咱们聚聚。我们先回去准备，你们过一个小时就可以来了。”

　　薛杞和明澈应下，敏姐两口子挽着胳膊离开了。

　　两人走后，薛杞来到明澈身边，小声道：“明澈，我不会结婚的。”

　　明澈看向薛杞，薛杞也看他，坚定地重复：“我不会结婚的。”

　　明澈扭过头不看薛杞，胡乱地应着：“哦……哦……是吗。”

　　薛杞动动唇，到底还是问了出口：“你和陆执青？”

　　明澈猛地扭过头瞪薛杞，薛杞看到明澈眼神的那一刹那，感觉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明澈生气了，便是这样的眼神，他不由得想要笑。

　　没等明澈说什么，薛杞忙道歉：“别生气，我就随便问问。”

　　看着薛杞道歉的样子，明澈也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他又瞪了薛杞一眼。

　　两人这么一瞪一道歉，那种尴尬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薛杞又往明澈身边挪了两步，小声说：“那手机屏幕怎么回事啊？”

　　明澈这才想起早上他在薛杞面前用过手机，他当时只是想着要不要和薛杞换号码，完全忘了屏幕上自己和陆执青的合影。

　　“手机是执青才给我的，我还没用习惯，屏幕也是他设置的。”明澈说。

　　“哦？这样啊。”薛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朝明澈伸手，“手机给我一下。”

　　“干什么？”明澈不解，以为薛杞是要替他换屏保。

　　薛杞笑笑：“我想要明医生的手机号码，可以吗？”

　　明澈瞥了薛杞一眼，默默地把手机递了过去。明澈的手机连个密码都没有，直接可以打开，薛杞拨通了自己的电话，响了一声之后挂断，将手机还给明澈。

　　明澈接过手机，将薛杞的号码存下。他刚把号码存下，就有一条来自的薛杞的短信就跳了出来。明澈看了一眼薛杞，又把短信点开。薛杞发了三个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