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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15:将临 ...

  •   本章时间线:1938.1
      12.30是苏联成立100周年,浅更新一下
      —————————★—————————
      【1】
      就像一滴水落进油锅里,刹那间劈啪作响,无数油滴从水面上爆开,溅向四面八方,在油锅外留下大片脏乱的油渍。

      美/利/坚意识体本应受到惩处,但1937年,任上的那位到底还是一代天降猛男。小罗斯福挡住了那些闻着味爬过来的资本家,避免了阿尔弗雷德被挤出权力集团,保留了他的全部权力,也不再追究他的任何责任。

      这是极罕见的,美苏双方都没讨好的“黑天鹅事件”。美国丢人丢利,而苏联也丢了他们最怕丢的东西——内务部的脸。美国把间谍安插到苏联核心部门的核心职位里,这不亚于狠狠打了苏联乃至整个红色阵营一巴掌。

      苏联——或者说,斯拉夫人几乎把当爹的欲望刻在了DNA里。

      但丢人归丢人,这一巴掌也有可能打的正是时候,百年后,对苏联肃反运动的评价格外两级分化。

      从积极角度,部分观点认为,肃反运动是在阶级斗争较为复杂的历史条件下进行的一场反渗透、反复辟的斗争,苏联的诞生与发展始终伴随着动荡与混乱,1934年,苏联基层内部并非完全心向苏维埃,这些反苏的群体对苏联的建设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坏,斯大林发动肃反运动的原因之一,也包括铲除异己、稳定□□势,这对接踵而来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有一定帮助;
      从消极角度,(这段发不出来,可以直接看注解论文)[1]

      国/家意识体,内务部被彻查。当这两只蝴蝶同时煽动翅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将未来引向了没有人能预测的方向。

      肃反并未停止,但肃清的不仅仅只是反贼,还包括进了借肃反迫害政敌的执行者。

      没有人知道伊利亚·布拉金斯基在这场“反弹”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那位对任何人抱以怀疑的“钢铁”,会允许那个白发红眼的苏联青年站在他的背后,并赋予绝对的信任——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大多已经远离权力中心,或者已经不在了。

      而撞倒这副多米诺骨牌的人,在昏迷长达一周后终于苏醒,正式跨过了这道鬼门关。

      睁开眼的第一刻,你感受到的是突然爆发又逐渐减弱的晕眩。你是惊醒的,在恢复意识的刹那,一股强烈的虚弱感从你的左胸口爆发,随后如瘟疫般涌向四肢百骸。你的心口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过久的昏迷让你处于亚健康状态,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种无力感比你刚穿越时更强烈,失去对一切的掌控,让人感到恐惧。

      但这都无法掩盖一个事实——你活下来了。在胸口被子弹击穿的情况下活了下来,并奇迹般地恢复着。你赌赢了,而你沉默地等待着,等待着确认你是否保守住了自己最重要的秘密。

      “同志,您醒啦!”柔和的俄语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你有些吃力地眨了眨眼睛,正想挪动脑袋检索声源,那人就制止了你的动作:“您别急,您已经昏迷七天了,一直没有进食,会很虚弱,请您先躺着休息会吧。”

      七天。看来与你测试的结果吻合,你在身体恢复方面还只是一个不会死亡的普通人,死里逃生后,你和每一个正常人一样,缓慢且合理地恢复着。

      你无声地松了口气,也许有一天你会彻底放弃人类的身份,但那太遥远了,不是现在,你也暂时不愿去想象那样的未来。

      “七天……”你试着蠕动嘴唇,艰难地振动声带,终于制造出了一些微弱的声音,你感到自己的嗓子因干涸而沙哑,像是用砂纸摩擦黑板。稍稍一感到紧张,你的左胸口就开始撕裂的疼,吓得你立即深呼吸、放松。

      这可是物理意义上的锥心的疼痛,子弹射入人体造成的不仅仅是穿透伤,人体阻力带来的偏轨在你胸口造成巨大的空腔,这种痛苦是无法用标准去衡量的,在那一刻,你所面临的是一个单选题:存活,或死亡。

      “您先别急,我已经喊医生来看您了。”护士小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你感到她靠近你,随后只感觉嘴唇上一阵湿润。护士用指尖沾水,轻抹在你的嘴唇上,你干裂的嘴唇像是海绵遇水,立即贪婪地吸收起来。

      “同志,您创造了奇迹。子弹虽然穿透了您的胸腔,但没有伤到重要器官。我很高兴的告诉您,您从死亡率超过九成的血气胸里挺过来了,而且恢复的相当好。”医生是个军服外套白大褂的高个男人,他在记录本上写了些什么东西,随后为你更换了输液瓶。老式的输液瓶是玻璃的,管道是乳胶的,扑面而来便是时代的气息。[2]

      “现在外面……”你感觉自己终于适应了虚弱,斟酌半晌,最终还是把握苏联局势的欲望占了上风。

      “您别急,您的长官向我们打听好多次了,还给您留了不少报纸和我们看不了的文件,等您身体再好一些,您可以自己看。”这次出声的是护士。

      “不过,诶呀,那位同志可真是年轻……”

      护士姑娘的声音有些梦幻。你终于完全确定这位“长官”的身份了,那张年轻俊俏的脸,那令人望尘莫及的军衔……看来伊利亚·布拉金斯基来的很及时,那时候来救你的是他——莫名其妙吃你国际友好手势的也是无辜的他。

      悍然赴死的疯狂如潮水般褪去,人活着总凭借一口气,当某种信念或执念攀至巅峰,其它的一切都会变得虚幻;而当你死里逃生,终于彻彻底底回到阳间后,此前不曾思考的种种人情世故卷土重来。

      总的来说:你相当心虚。

      你的学生一无所知,他们不会比普通的苏联民众知道的更多;你的合作者有所牵扯,但穆勒与瓦维洛夫接触不到内务部的深层秘密;阿尔弗雷德愿赌服输,他连暗桩都被连根拔起,一时半会没法把手重新伸向苏联;你的导师和上级,甚至苏联的领导者知晓真相,却并未掌控全貌,在他们眼里,你是一位被敌对势力所胁迫的坚定共产者,你用你的生命彻底洗白、升华了自己,你将得到他们的更进一步的信任。

      只有一个人,你无论如何也应付不过去,敷衍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他知道所有,却替你所有出格的举动兜好了底,替你隐瞒了足够颠覆一切的秘密。

      你的网收的看似完美,但苏/维/埃将彻底明白一切。伊利亚·布拉金斯基有着可怖的洞察力,导火索引燃之时,他将以你这些年所有的行程记录为切入点,顺藤摸瓜,从苏联摸到国外,摸到王耀和阿尔弗雷德——摸到你对待中国的私心,摸到你与美国那些越过苏联的、私人的纠葛。

      从事理上,你和伊利亚的关系将会更加晦涩。你是特殊的,是国家与意识体规则的一个漏洞,只要你所做的一切符合苏联的利益,苏/维/埃就不会以严苛的律法惩戒他的人民;但正因为你的特殊超越常规,你是苏/维/埃的人民,也是他一个人的阶下囚。

      从情感上,你悲哀的发现自己信任他,你如此确信他一定会保持沉默,苏联政要不会知道这些辛秘;但你也因此感到发自内心的颤栗,你并不想面对这样的苏/维/埃,你闭上眼睛,满脑子全是他深红色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你抗拒这种监视和被监视的关系,这会让你感到被掌控;更进一步则是情感上的,你不想他用审视犯人的眼神看你。

      你不得不承认,你这一次做过界了。
      好在苏联的混乱给了你更多时间喘息。

      苏醒三天后,你终于能在护士的帮助下坐起来,挂着葡萄糖看报纸和文件。

      你从12月13日的报纸看起,把那些印着内务部徽章的文件放在后面。

      你最先翻看的是《真理报》[3],这是最官方、受众最广的苏联报刊,也是大多数人能够知道的最深的信息。自1937年卢沟桥事变之后,中国抗战的信息和西班牙国际纵队的讯息占据了报刊的大量版面,大清洗背景下的苏联舆论是尖锐的,报道外部的冲突是转移矛盾、缓和舆论的重要手段。

      前三天一切照常,但你依旧看的津津有味,因为你看到日军进攻南京的消息,虽然坚守城市的军人伤亡惨重,但百姓的伤亡降到最低。《真理报》报道了你的团队在南京的撤民工作,你在12月14日的报纸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往后看,果然,这是铺垫。

      12月16日的头条是科技版面,挤掉了霸榜的“契丹”和西班牙,《真理报》以大版面报道了穆勒在1937年底发表的成果,并报道了瓦维洛夫“升职”的消息。关心政治和科技的人就会发现,这并非升职,而是“复职”。

      12月17日,你在报纸的头版看到了你的名字,你的科研成就,还有你的照片。你被塑造成一个年轻且才华横溢的苏联科学家,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者、国际主义斗士,而你于12月13日——在最高苏维埃举办的后一天,因□□恐怖组织袭击而重伤。

      再往后翻,12月18日,李森科因政治迫害他人被停职调查,瓦维洛夫重新担任苏联农业科学院院长的职务,《真理报》曾称他为“人民敌人的帮凶”,而随着风向急转,这样的批判被溢美平反的词汇替代。
      无论哪个国家,哪种意识形态,舆论就是这样见风使舵的东西,是国家机器的喉舌。

      李森科只是个开头,从12月18号开始,相关的政治通报在小版面里多起来。12月20日,就在你苏醒当天,尼古拉·叶若夫被解除苏联内务人民委员部首脑[4]的职位,由拉夫连季·巴甫洛维奇·贝利亚[5]继任。

      国家不会像人一样道歉,也不会为人民梳理事情的原委,“大清洗”也不过是后世盖棺定论。1937年,苏联人惶恐,却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的事情的全貌。

      但你能从这些报刊的内容中看出来,苏联这一次反应迅速,态度也很积极,明显是最顶上那位用力施压。整顿的力度和效率都超出你的预期,看来——意识体的确是一个能量巨大的因素。

      伊利亚必定用自己的方法影响了斯大林。

      看完报纸,你开始看内务部给你的机密文件。你看到了你昏迷后的抓捕行动记录,军方在莫斯科郊区截住了轿车与飞机,阿尔弗雷德计划利用低空飞行突破地面封锁,这是相当巧妙的策略。

      其它的文件则大多与内务部相关。你看到李森科和美国间谍的审问记录[6],前者供认不韪,后者倒是费了些心思。和你的猜测吻合,如果不是境外势力的威逼利诱,李森科并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相比于瓦维洛夫派系,李森科的派系海外联系较少,他并没有任何动机去自毁长城。

      之前寄到你家里的支票你烧掉了,但阿尔弗雷德想再写一份谁也拦不住。很幸运,那份送到你家里的信件苏联方没有记录,于是这张支票被判定为栽赃你的证据。

      令你有些惊讶的是,李森科的判决结果只是解除一切职务,并不涉及发配西伯利亚。这或许意味着,未来被请进古拉格大酒店的人会减少,古拉格里真正的倒霉蛋也可能有出狱的机会。

      当然不是现在,这不是几年内能够逆转过来的趋势,为达到目的,斯大林不会吝啬手段。未来有研究认为,二战期间乃至二战后,都有大量苏联人遭到镇压。

      在看到报纸之前,你也不敢肯定未来发展的走向。
      但多少是个让你松口气的好兆头。

      你又翻阅了关于境外势力和内务部整顿的文件。为你整理这些文件的人大概是看破了你的心思,特意提及了远东地区的调度,提到了符拉迪沃斯托克(即海参崴)方面的情况:遣返计划因人员不足而暂停。

      翻到最后,是一份内务部的任职书,挂职在肃反委员会[7]。你大致了解了新任内务部首脑的意思,你被刺杀的事情牵扯较多,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你都需要协助内务部进行调查,挂职一方面是对你抛出橄榄枝,另一方面也是方便合作。

      军方,第三国际,内务部。
      虽然职务都不高,还有些杂乱,但你总归是慢慢在苏联摸出了一条小路。

      你太难了.jpg

      挂着的葡萄糖吊瓶见底,你拉响床头铃,医生这次晚了些才到。他替你换好吊瓶,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离开,而是招来另外的医护人员,你被告知了自己的身体情况,情况很好,但完全恢复恐怕要到明年春天。

      你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说普通也不普通,依旧是宽敞单间的待遇,依旧有一群医护人员围着你转。腿部伤口意外发炎让你疼的好几个晚上没睡着觉,又折腾了约摸一周,12月27日,你终于不再被□□的痛苦折磨。

      休憩的日子要到头了。

      【2】
      12月28日清晨,你刚睁眼,医生就着急忙慌地帮你整理仪容仪表。你洗了头,换了胸口的绷带,又穿了件干净的病号服;床铺被护士整理的干净不少,桌上的花瓶也被里里外外擦了一遍。

      想来是有大人物要到了。

      你有些忐忑,但心脏受创让你不敢太紧张,只得保持开摆的心态。

      吃完中饭,你正窝在床上看今天的报纸,或许有意识体化的影响,也有久病在床导致的无聊,远方隐约传来的脚步声清晰可闻。你翻看报纸的手一顿,因为你听到了军靴踩在实木地板上的声响。

      你飞快放下手中的报纸,努力往床板上端拱了拱,试图让自己坐的更直一些。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你稍稍阖起眼睛,大约能辨认出门外有四个人,这也是伊利亚·布拉金斯基教你的技巧,充分利用你得到强化的听力——这在战场上会相当有用。

      把手转动,病房的门被推开,你看到主治医生板着面孔,躬身将他身后的两人请进屋,随后和身着苏联军服的卫兵一起走出病房,轻轻将门扉带上。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来人时,你依旧呼吸微滞。一片静寂中,你能听到胸腔中愈发激烈的心跳。

      矍铄的格鲁吉亚人在你的正前方负手而立,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军便服,踏着长靴,在他左胸靠上侧的位置,红色的绶带挂着象征苏联最高荣誉的“金星勋章”。苏联继承沙俄衣钵,也继承了集权的传统,从沙俄到苏维埃、到俄罗斯,这片土地的领导人始终掌握着冠绝世界的权力。

      斯大林不像勃列日涅夫那样钟情勋章,他往往只佩戴苏联金星。你猜想,大概这些荣誉他早已唾手可得,他没有必要用这些外物来彰显自己的权力。

      58岁,正值壮年,亦是政治生涯的黄金时期。他把面孔藏在厚重的胡须下,你无法从他脸上感受到任何情绪。斯拉夫人的轮廓是深邃的,于是衬得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愈发下陷,他像一位普通长辈那样打量着你,不带善意,也没有厌恶。

      而让这位钢铁巨人奉献一生的国家正站在他身后,月白色的发丝在青年的眉眼间投下阴影,他用那双安静的红眼睛看着你,没有太多情绪,只是看着你。

      这是你第一次亲眼目睹伊利亚·布拉金斯基和苏联的最高领导人同时出现。

      这两人站在一起,压迫感真的绝了。

      连呼吸都是一种罪过。

      你不得不承认,即使你见过不少大场面,也见过不少大人物,但此刻依旧被国家和他的钢铁战士震慑了。他们站在一起,就好像苏维埃的灵魂与肉身合二为一,终于筑成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

      你心跳的有点快,胸口已经有些隐隐作痛了。但该有的表示一点也不能少,眼前的男人攥握全苏联的生杀大权,个人崇拜早已成为这里的正确,你想要顺利的活下去、走下去,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给你一百个胆子你也不敢揣测斯大林的心思,但面子功夫必须做足。

      “我太荣幸了——伟大的领袖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同志![8]”你挣扎着让自己往床边靠,胸口和腿部的伤口都被扯到了,但你半分不敢表现出来。努力强化自己面见历史伟人的真挚激动,你强忍疼痛,热切地伸出手。

      你几乎与那位钢铁领袖同时伸出手,半空中,你感受到手被一股无法违抗的力量钳制住,掌心粗糙的触感,那是老茧,也是时光的痕迹。斯大林似乎笑了,因为他的胡子颤了颤,眉眼也有刹那柔化。

      慈父一笑,生死难料。

      伊利亚依旧站在斯大林身后,像是领袖忠诚的将士,你没有找到与他打招呼的机会,只得作罢。

      “我为你的康复而高兴,同志。”和伊利亚一样,苏联领袖的声线也和他的外貌颇有反差,格鲁吉亚男高音[9]名不虚传,如果只听声音,你完全无法把他与“铁血”联系在一起。

      从简单的慰问开头,你也定了神,就当是一次平常的上级检阅,你从自己在总参军事学院的工作开始讲起,坦然地提到意识干预的技术局限,也提到展望。

      “介于国际形势,我近五年的研究重点是无线电通信技术。我军自主研制的71-TK-1[10]电台稳定性较差,与英法德三国相比仍有技术层面的差距。”1937年初,你有意地把研究中心转回了无线电军事通信领域,在工程领域,超前视野意味着超前的技术。

      装甲机械化部队离不开通信技术,而作为近十年才崛起的工业国,苏联在技术积淀上距离老牌工业国仍有差距。

      “我很期待你的成果,同志。”斯大林显然对你的研究方向很感兴趣,德意志第三帝国的政策无不彰显他们的野心。英法绥靖,苏联需要谋求与德国的合作,但多方因素裹挟下,苏德亦必有一战。

      自强永远才是硬道理。

      斯大林对这场谈话很满意,如果不是被打断,你们还能再聊一会。在某一个恰到好处的空隙,始终沉默的苏联青年走到斯大林身边,递给他两个小盒子。

      “约瑟夫,半小时后我们有一场会议。”
      苏/维/埃自然地喊出他的领袖的名讳。出乎你的意料,他们不仅仅是上下级,更像是有着共同理想的友人。

      “是的……祖国,你的提醒很及时。”
      斯大林接过那两只盒子,朝他的国家笑了笑,随后将目光停留在了你的身上。

      “鉴于你对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军事、科研与国防建设做出的贡献,同志,这是你应得的荣誉。”

      早在上辈子,你就对苏联的勋章体系有所耳闻,但在那个早已没有苏维埃的世界,那些承载着国家风骨的勋章只剩下了价格,被买卖、被收藏,一切的一切都随着苏联解体化作灰烬。

      而在这个苏联仍在跌撞向前跑的时代,你切实获得了这一份荣耀。

      荣誉之徽,红星勋章,你认出了那两颗躺在绒布间的勋章。[11]

      你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心情接过这份荣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送走的斯大林和苏/维/埃。你打开盒子,小心翼翼地取出勋章,让那冰凉的金属躺在你的掌心,又取出那份暗红色的、饰有苏联国徽的证书。

      徽章之上,劳动人民高举红旗,镀金的CCCP字样在阳光下微微闪烁,亦有军人拿起枪支眺望远方,红星由珐琅制成,环有一圈“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字样。你翻开证书,第一页是的照片,再往后翻是你的事迹和贡献。

      荣誉之徽因你在军事科研领域的贡献授予,红星勋章则奖励你为保护塑料国家领土、国家安全不被侵犯做出的贡献。

      指尖轻抚过证书的封皮,勾勒出苏联国徽的轮廓。

      你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疲惫地合上双眼。

      【3】
      12月31日清晨,又是一年将要过去。

      你虽然还不能下床,但在床上坐着摸鱼倒是没什么太大问题。似乎是上头终于放宽限制,许多信件被送到了你的病房,连带着还有不少来自八方的新年礼物。

      实验室的学生给你写了信,足足有十八封,大多是一些嘘寒问暖的关心话,瓦维洛夫和穆勒也给你写了信,交代了项目的现状,又给你寄了一支钢笔作为礼物。

      还有远自东方的信,有两封,一封来自于张桦声,另一封则是王耀写给你的。你的学生已经成为了延安军事通信的中坚力量,而王耀则给你写了战报,表达了对你的感谢,中国一切都不好,但却比上辈子的世界好。

      邮件中附着一只饰有中式浮雕的复音口琴,你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于是只能望着窗外,胡乱吹了些音节,好半天才吹出成调的曲子,但也仅限于一曲“小星星”。

      过于寒碜.jpg

      今天好歹是跨年,你打算给自己放一天假,等明天再看文件。于是你从中午开始摆弄口琴,一摆弄就摸鱼摸到了傍晚。

      深冬,太阳落山的很早,你蹭到窗边继续折腾那只复音口琴,连带着俯瞰莫斯科的夜景。一年到头,人们总有些辞旧迎新的情绪,即使世界混乱不堪,人总会祈愿、向往未来的幸福。

      又是独自一人。

      医护人员今晚下班的早,你打发走了值班的小伙子,让他回去和家人团聚,于是医院空荡荡的,连走廊上的灯也有些昏暗。

      窗外开始飘雪了,莫斯科的接头灯火通明,你往窗户上呵了口气,开始在雾气上涂涂画画以消解无聊。玩了会又腻了,你又开始和那只复音口琴斗智斗勇。

      夜深了,远方的红场越发喧闹,长久的孤独会让人感到烦躁,你有些泄愤般地吹了首五音不全的“字母歌”,大概是声音实在太刺耳,你没有听到走廊上军靴的声音。

      直到病房的门被打开,还叼着口琴的你才狼狈回头,整一个社会性死亡。

      身着苏联军礼服的青年站在门口,他是冒着雪赶来的,领口有些乱,帽檐上也有些未融化的白雪。你看到他怀中抱着一束盛放的向日葵,冬天买到向日葵可不容易,那样浓郁的、温暖的橘黄色像是阳光,着亮了这间冷冰冰的病房。

      似乎是你滑稽的动作让他放松了不少,伊利亚·布拉金斯基勾起一个很浅的笑容,垂下眼眸,大步走到你的床边,将那束向日葵插在床边的花瓶里。

      “你怎么……呃,我是说,新年快乐。”你有些心虚地往被子里缩了缩,不仅仅是那拉胯的字母歌社死,还有自己擅自行动的心虚,还有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辛秘。

      苏联人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你一眼,有些无奈地坐在了你的床边。

      床铺凹下去一块,是一个男人的重量。

      你敏锐地嗅到他身上的酒气,应当是克里姆林宫的酒席散了,他喝的有些多,虽然面上不显,脚步也沉稳,但他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还有点迷糊。天知道克宫的大佬给他们的祖国灌了多少伏特加。

      “要我给你做个示范吗?”他突然凑近你了些,混杂着伏特加的新雪与松木气息将你包裹住,你能看到他每一缕柔韧的银发,也能看清他略显混沌的红色眼眸。

      “这个。”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口琴。

      “啊,好、好的。”你有些结巴地应了,心虚一下子散了不少,果然,有些东西还远不到挑明的时候。让子弹再飞一会吧。

      直到那口琴换到伊利亚手中,你才后知后觉——你只是草草擦了擦那只口琴,之前是你在吹。

      “伊利亚……等一下!”你尴尬的又想原地找条地缝了,但伤员经不起太激烈的运动,你来不及阻止喝迷糊的苏联人,只能看着他将口琴靠在唇边,低垂下眼眸。

      你有时会想,也许正是这片土地的广袤与苦寒塑造了这个民族,让他们好斗、对外扩张,让他们永远渴求丰饶温暖的土地;也正是这些苦难,让他们有着近乎殉道者般的民族精神,让他们从农业国拼到工业国,让他们从神权国度一跃成为社会主义领跑者。

      也正是这片广袤的土地,正是斯拉夫人所遭受的这些苦难,让这里天然成为音乐家、艺术家的沃土,让他们在与厄运抗争的同时,永远怀有火焰一般炽烈的希望。

      口琴被吹响。

      你认出了曲调,是继承自沙俄的一首军行乐,《斯拉夫送行曲》[12]。

      在你曾生活的那个年代,口琴、手风琴都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历史色彩,琴音响起,窗外的雪都好像落得慢下来。

      1917年唱着这首歌冲进冬宫,1945年唱着这首歌杀进柏林。

      简单的乐器有着独特的音色,清越、宽阔、幽静,像一望无际的雪原;而军行乐的快节奏撕破了忧伤,像是在冰上生了一把火。你忍不住看向演奏者,苏联人也抬起头看你,在头雪原般的银发之下,是燃烧着烈焰的血色眼眸。

      铁血之下的苦难,悲壮之下的哀伤。

      你摸了摸搁在床头的勋章,命运让你来到这片土地,没有选择,无法逃离。你注定要去经历这片土地上的苦难,看到这个时代的荒唐和可爱,最后无可避免地以“苏联人”的身份成为这段历史的一部分。

      已经不能回头了,只能向前走。

      口琴的乐声下,你感到困倦。你艰难地翻了个身,背对吹奏乐章的青年,或许这样才能让你的心跳不要那么快。

      1938年的钟声在你身后响起。

      口琴的声音停下了,你听到衣料摩挲的声响,男人似乎先是站起来,随后又俯下身,让自己靠得离你更近了些。

      “с новым годом.”
      新年快乐。

      没有愠怒,没有责怪,这是一种无声的谅解。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与苏/维/埃似乎也没有太多的话能说。你们默契地沉默,享受这半顷安宁。

      在你将要陷入沉眠之前,有人替你轻柔地掖了掖被角。

      历史终于将你们推到了新的一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Chapter15:将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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