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破遥

1、第 1 章

　　薄暮时分，一座半旧的寺庙欲隐欲现在山林的雾霭之中。一只青鸦驻留在初秋枝叶凋的枝丫上，黑豆似的眼睛盯着下面的不速之客。一身褴褛的瘦弱女孩摇摇晃晃倒在寺庙的檐下。
　　赵鱼跃再醒来是在昏暗的室内，四下一片凄凄，双眼不能视物，她刚翻坐起身，某处突然传来一句：“是我救了你。”
　　赵鱼跃被吓了一跳，半响，她确定应该这是个人，不是什么怪神乱力的东西，于是面向左边道：“谢谢大人出手救我。”声音怯怯的，一看就是胆小的主。
　　扶光不懂，她又没有看到自己的形容，怕什么呢。赵鱼跃不知他所想，见半响没有回音不由心下揣揣不安。
　　她自小生在农家，父母早亡，兄长被征兵去了西北，便被寄养在叔父家，一介孤女又不是亲生的，故而多劳作多看人眼色做活。这样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却也能忍下去，等哥哥回来，她便能回自己家了，她期盼着。可叔母却要将她许给娘家酗酒的侄儿，赵鱼跃害怕，夜里在院中坐望西北良久，天未亮时便揣了些碎铜板踏上了逃离的路。她往西北走，要去找小时候那个常给她擦眼泪的兄长。但铜钱没几个，用尽后便虚弱倒在了寺庙前。
　　赵鱼跃不知眼前人是什么身份，便学着叔父对衙役们的样子尊称他大人。
　　“大人？”扶光从这声呼喊中回过神抬眼盯着榻上瘦弱的女子，他饿了。
　　半刻钟后，赵鱼跃端着两碗稀粥摆上了木桌。
　　扶光迟疑地尝了一口，米香浓浓，软糯温热。
　　此时天微亮，熹光从窗棂穿进来，赵鱼跃看清扶光的模样，一身纹路精致有光泽的玄衣罩在身上，有些宽大，持汤勺的手骨节分明，皮肤透着冷玉一般的白，他低着头脸埋在碗里，额前是打着卷的碎发，脑后也是，一头蓬松的乌黑卷发堆在脊背上，活像叔父家里的毛发打卷的黑狗。
　　对面专心致志的干饭人察觉了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从碗里抬起脸，目光冷冷地盯着她。他最讨厌别人盯着他的头发，像庙里原本的那些老和尚一样，总是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窃窃私语，还让他跪在佛祖金身下围着他念咒，说要祛除他身上的邪气。他烦不胜烦，于是想了个办法让他们永远闭上了眼睛，合上了嘴。现在才轻松了几日，就又被这样看着，他立刻就想如法炮制，但口中的米粥香香的，使得他又有点犹豫。
　　好在下一秒，那目光就撤了去。
　　赵鱼跃不知自己在鬼门关阎罗殿已过了一遭，她看扶光抬起脸，怔了怔，眼前的哪是什么大人，明明是个看起来比她还小一两岁的少年，凌乱的卷发搭在额前，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嘴里还咬着汤勺，越看越像小黑狗。很快，她发觉自己看得太久有些失礼，便收回了目光。
　　两人喝完了粥，赵鱼跃收拾了碗筷，扶光踏出厢房不见了踪影。待赵鱼跃把洗好的碗筷放回斋堂，转身却见小黑狗蹲在斋堂门口撑着头看她，宽大的袍摆堆在地上，撑着脑袋的右手袖口滑到手肘，露出一截骨感细腻的手腕。赵鱼跃以为他是去梳理形容了，却发现他一头卷毛依旧乱糟糟的，手里在把玩什么，衣摆还不知在哪里蹭上了一层红灰。见赵鱼跃走进，扶光一伸手，一把银子映入赵鱼跃眼前。少说也有数十两，平民百姓一家子一年的花销也不过两三两碎银，至于农家就更少了，赵鱼跃平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不知道扶光何意。
　　“你每日给我做饭，我每日给你拿一把这个，愿意吗？”少年仰起头问她，还带着点不确定。扶光觉得这人应该愿意的，毕竟自己救了她，那些老和尚不是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于是他提醒道：“我救了你。”
　　赵鱼跃不知如何反应，留下来给救命恩人做饭当然没问题，况且她现在身无分文半步难行，也无处可去。只是她发觉面前这个人虽然财大气粗但是好像一点常识都没有，银钱几何都不识得。于是只好从一把银子中挑了个小的碎银道：“不用这么多，我只拿一个就够了。之后也不必再给，我还要去找我兄长，最多在这逗留三月。”扶光皱眉思索，觉得她说得有点复杂，不过应当是同意了，便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