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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浩淼江波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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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叮….”尖锐刺耳的闹钟声响彻房间,我努力扯着鹅绒棉被将自己蜷伏成一团,用厚实的被子捂住耳朵,全都怪那该死的手机闹铃总不能把自己从周公那里拉扯回来,害得被老妈特别亲情赞助上身侧这个超“古董”型闹钟,这样的声音总让我不自觉的怀念到过去二十几年的岁月里,学校那铁打不死、雷撼不动的上下课铃声。
无奈五分钟过去,闹钟仍持续的保持着它应有的高亢,我只得“咻”一个翻身,以狠、准、快的完美姿势拍下响铃按钮。“呼”,房间一时间回复宁静,我不由轻舒一口气,经过这番折腾,再美的睡意也早烟消云散。伸个懒腰,恋恋不舍的离开大床,拉开久闭的窗户,晨光洒进,熏染得空气一起飞舞,闭上眼,享受这刻短暂的舒适,新的一天总这样毫无新味的周始。
我,萧月御,据说老妈在为我取这个名字时是奔着这“御”字有御天的贵气,可怜我未能承其字里所寓之意,直至二十一年后的我还仍只是某小报社里一名不见经传的摄影记者,不过,我倒是特别喜欢名字里的月字,总是幻想清冷的余晖普照在寂静无声的夜晚,疏影淡斜,润泽万物。
看看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整,忙乱的收拾一阵后,提着我的保命碗相机,风一般出了家门。这就是打工女的悲哀和凄凉,老总一道命令,我就得牺牲礼拜天的休息日,最近媒体报章明明都在大肆渲染千年一遇的珍罕日全食上,这可是本世纪首次发生在我国,也将是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日全食天象,无论是作为一名职业的摄影记者还是仅为沙海一粒的市民小贩,这样的盛举当然是与国同庆。可惜天不遂我愿,偏我们报社决定搞一期以各地风土人情为题材的专栏,我和几个同事还得大清早飞到江都仙女镇,悲哉,哀哉矣。
“月御,看那里。”刚下车,顺着同事老许所指望去,仙女镇的龙王庙场四周人来熙往,街巷各道商贩云集,香客摩肩接踵,面容不一,好不热闹。
来时,我曾做过有关仙女镇一年一度当地传统节日的资料搜集,这“三月三”庙会最初始于汉朝,是因某年三月初三,当地一渔夫于光武帝刘秀有救命之恩。当时政治混乱,外戚专权,民不聊生,其后光武帝承天所命,削平割据势力,勤勉不息,国势一时达到顶峰,村民为感激武帝福泽,故建金龙王庙以表百姓感恩代德之心。此后,每逢三月初三,四乡八镇、五湖各地的乡民都会赶来添香朝拜,继而有了三月三龙王庙会一说。
老许是个标准的射手座,哪有热闹便往哪窜呼,死命拉着我衣角一路往庙会内堂里挤。远远探去,内堂里红烛、灯塔光明交曳,焚香缭绕,隔空都能闻钟磬美音和靡靡颂德声,一片棋楠之香。老许拖着我左撞右拽,惹得一众香旅游客颇有微词,横眉怒视我们的余光兴许是扫到了我背上的摄影背包,只得暗自隐忍吞下蠢蠢欲动的苦水,放纵我们肆意鱼贯穿插。驾肩接武的人群里,突然不知是人故意恶搞还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渐而骚动起来,群涌交头向前,又速速后倒,挣扎,怒骂,嘶吼,一时间燋头拥堵,混乱不堪。我被不知名的外力拉扯,活生生挤出了庙场。
犹如死后逃生一般站在离庙场不远处的平地,再回首前面密密麻麻,川流不息的人潮,心中不免唏嘘踩塌事件的发生的确是旅游业的一重大安全隐患。没了心情,索性打了通电话向老许报了平安,转头一人沿河堤步行。
宽阔伟岸的河面上舢舻相接,辐辏排开一字,排排成列,龙船两侧所系曼纱此起彼伏,流苏逶迤划翔,摇橹拉纤的却以女子为多,白臂舞动,姿态曼妙。美景当前,竟凭空莫名让我生出几丝熟悉之感。奇怪,我明明不曾来过江都。
“来年春时,我们再一起下江都看琼花…”
“慕秦皇汉武之事,兼三才而建极,一六合而为家,这才是我想要的天下…”
“纻裳,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来不及多想,疼痛已瞬间侵袭头脑,如似爆裂般痛苦,耳蜗嗡鸣,飘浮的字眼,断续的话语仿佛电影倒带,一双兽足夔龙金靴在白光中徐徐走来。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我使劲挥动巴掌拍打着脑袋,努力让痛楚减至最轻,不过一个激灵,眼前的幻觉骤然消散,痛裂退去。抬头,阳光肆暖,哪来束亮白光,浑然焚心使然,须弥罢了。
“I"m a big big girl,in a big big world,Its not a big big thing,if you leave me……”电话声此时响起,让我赫然有种如释重放的感觉,彻底激灭了刚刚恍惚的神志。
“老许啊,你们结束了吗?”
“是啊,我也快回饭店了。”
“好,晚点见。”时间不知觉流逝,原来已经到中午,老许她们也结束了上午的流程,准备在下塌的饭店会合,再安排下午的行程。
回饭店的路上,我仍对河堤上发生的事心有余悸,心里也一直琢磨着要不要告诉老许她们,想来想去,总觉得太过匪夷所思,若是不明其音的,怕是得以为我科幻系列小说看多了,不然就是以为我在危言怂听吧,算了算了,还是烂在肚子里吧。
领着出差的幌子任意开销公费也是件极其美妙的事情,连带这顿午饭也吃得津津有味。席间,老许象是喝高一般,手舞足蹈的比画着庙会内场人流并驱争先的场景。我则一直心不在焉的回想着那双兽足夔龙金靴和那道稀薄的白光。吃饱喝足之后,兴许是上午的折腾使得众人精疲力竭,以老许为首的几个同事开始嚷嚷着下午的太阳如何毒辣,对皮肤有这样那般的荼毒,商量一阵,决定将下午的流程改在了晚上。顺着民意,我也懒散的背着摄影包回了房间。
由于上午的事情让我对江都仙女镇这个地方生出了种种疑窦,说实在,我对这个地方既感陌生,又总觉熟悉,是一种说不出由来的似曾相识,但以我二十几年的人生记忆,我的确不曾来过这个地方。掏出笔记本电脑,索性打上“江都”二字,除了一些稀疏平常的自然地理、文化遗留和历史沿革外,零零总总和我原本所了解的也不尽相同。再往下看,历史上著名骄奢淫逸的隋炀帝也曾三游江都,沿途所耗上亿论万两黄金,如今的江南运河也是因炀帝贪恋扬中琼花,征民数十万开凿。败家败得如此旷古朔今,难怪落个亡国下场。将近几个小时的翻阅也理不出一点头绪,干脆关了电脑,蒙上大被睡上一觉。让这诡异的事情如同思想一般,有多远滚多远。
夜下浩淼的江边暮霭沉沉,长眺河面,连风都渗得平坦宁静,流波偶尔浮动船只,连带得船上的游客一晃一摇,别有一番体验。我们一行几人特意选了一艘小船而上,摇橹的纤夫蓑衣戴帽,看不清的面孔下只是隐隐听得嘴里不时还能喝出几句模糊曲调。
“月御,你离船头最近,能听清楚他在唱什么吗?”老许对新奇的事物总是特别感兴趣,生怕错过了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趣闻。
我回以一笑,本不想回答,却不知哪来的驱使,脱口竟出“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这是哪个朝代的古诗吧?”老许不死不休的问话仍在我身后响来,我却被自己刚才的举动所怔住,耳边嗡嗡又是一阵轰鸣。
“无论荆棘遍地,险阻重重,我只要你在身边……”
“风未动,人未动,是你的心在动……”
“他为了你,连江山都想拿去,可你却只是我的……”
浑厚的男子声音又在耳畔奔腾不息响起,茫茫夜色,烟波重叠,我挣着力气扶住船板,猛然抬头看向船头仍一派云淡风轻的纤夫,声音愈来愈近,近到让我怀疑它原本和大脑神经就是一个合体。我开始看不清周围一切,只知白霭霭的一团雾气将我裹在其中,感知的器官让我知道,船正在加剧着晃动的频率和弧度,我象踩着了什么东西一样,脚底一个打滑,然后是扑通一声巨响。
水,耳畔是水流澹澹流泻的声音,辛辣的知觉如火一般燃烧着我每寸肌肤和神经,好累,好想就这样长眠不醒。
“月御,月御!抓住救生圈啊!月御!”是老许的声音。
“不要听那里,回来吧,这里才是你的家,琼花又快开了……”
是谁,谁在叫我,到底是谁……蒙蒙胧胧又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到底是谁……
身体的负重在此刻如同羽翼,只能任由它一路沉下这浩淼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