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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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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前,十七岁的尹晨来到波兰的首都华沙参加肖赛。
不像其他的选手被簇拥关怀着,他是一个人来的。他把自己入围肖赛的消息告诉尹明森时,那人只是问了句,要多钱,此外再无其他。
甚至他落地波兰直到现在都没有收到任何的问候。
他的父亲似乎对他的安危丝毫不感兴趣。
不过他的钢琴老师陈斯受邀担任了这届比赛的评委,对他关照有加,落地华沙后又带他吃饭又带他逛城区的,令他不至于在异国他乡过分凄凉。
虽然陈斯性情温和,与她相处还算舒适,但毕竟是师生,总有些隔阂在,他只能把目光投射在高大建筑的光影里。
“怎么,有心事,一直板着张脸?”陈斯搅拌着咖啡,半晌才抬头,但对面的人始终没有回应。
尹晨的手机放在桌上,他的目光循着光亮的方向,面色阴沉,不知道心思飘到哪去了。
“笃笃”
陈斯敲了两下桌面,判断着他的反应。
他的灵魂项被击中一般,猛然回神,略带惊恐地回头,却又迅速恢复平静:“嗯?”
“我问你失魂落魄的,怎么回事,”陈斯面上露笑,“失恋了?”
“没有。”尹晨回得干脆,心神却又因为陈斯不经意的调侃更加慌乱了。
“那你打起点精神,明天要比赛了小朋友,你这样怎么比赛?”陈斯终于恢复了长辈状态,语重心长地劝导。
尹晨“嗯”了一声,仍是木然的。
“你说你这小孩,家里到底怎么教的,怎么一天天没个笑脸,你们这个年纪多自由多快活啊,有什么可愁的。”阳光有些许刺眼,陈斯带上了墨镜,神色被隐去许多。
不过仍从语气中听得出姐姐那种拿弟弟没办法的关切,不像是传统的师生关系。
半晌,尹晨蹦出一句话:“你不知道我天生臭脸?”
陈斯笑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她几乎是看着尹晨长大的,第一次见到他时还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也不知道怎么就唰地长成比她高一头模样了。
他外貌和身高都有些变化,但寡言少语却延续至今,冷不丁冒出的话也着实令人瞠目,时而带着怒气,时而藏着锐利的锋芒,加上他本身冻结空气的阴翳气场吓跑了不少的钢琴老师。
也只有陈斯坚持了下来。
她倒不是觉得有什么好忍的,就是觉得逗他还蛮有趣。
陈斯喝着咖啡:“你和我们家小希倒是完全相反的个性……”
“嗯?”尹晨注意力飘忽,一时间没分辨出陈斯口中的“小溪”所谓何人。
“哦,忘了跟你说,”陈斯这才反应过来,“小希是我侄女,你们应该年纪差不多,她也是学音乐的,我这次和她一起来的。本来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的,不过这小姑娘赶飞机累得不行,现在在酒店睡觉呢。”
尹晨对于陈斯突然的话题转移有些不知所措,他此时没什么想法认识新朋友,也懒得维持虚假的社交关系,只是点头。
“有机会再介绍你们认识。”陈斯似乎意识到自己对于促成这段关系表现得过分热情,又补充说,“咖啡要凉了。”
直到尹晨端起黑咖啡送到嘴边,她才松口气。
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这两个小孩凑一起应该挺好玩的,所以在问林希要不要一起来华沙时就有些私心。
不过自己还是从内心觉得,只是因为好玩把两个小孩的命运绑在一起似乎真的有点不负责任,所以隐隐有些底气不足。
后面也没有刻意去促成了,把一切交予机缘与命运。
“你不用和我避嫌吗?”尹晨咖啡杯放下后,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合着你一直板着张脸是在担心这个?”陈斯笑。
尹晨不好否认,他确实有这方面的担心,但是他愁绪郁结不仅仅是因为此,不过他也没什么必要在此剖白,便默认了。
“我明天又不能给你打分,避什么嫌,组委会不会不知道你是我的学生的。”陈斯在少年的脸上逡巡一圈,洞若观火地继续答,“你安心比赛。”
尹晨“嗯”了一声。
陈斯手机收到了什么消息,她迅速接通电话用英语回复着,随即起身拎起随身背的小包。
尹晨也跟着起身,跟在旁边。
“我等下还有事,就不和你一起回酒店了,”陈斯仍不忘叮嘱,“你回去好好休息,调整好状态,明天的比赛正常发挥就行。”
“嗯。”尹晨答。
“跟你这小朋友说话真的费劲,多说俩字是会累到你吗?”陈斯吐槽着,却不像师长教导语气,反而像同辈的姐姐面对木讷的弟弟时的恨铁不成钢。
俄顷,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在路边停下,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欧洲面孔热情与陈斯打招呼。
陈斯转头看了眼尹晨:“我们不顺路,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话没落音就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留给尹晨一个潇洒地背影。
“谢谢。”
这话落到陈斯耳朵的时候,她一惊,尹晨这小孩从小酷楞酷楞的,除了主动问他,几乎很少自己表达些什么,今日搞这么一出算是什么。
不过小朋友也终究会长大的,陈斯意识自己好像也太把他当小孩看了。
“早点回去。”她说完这话,车玻璃就升回去了。
尹晨的视角里,陈斯像是个电影明星一般,在他身边短暂停留,又离开,除了汽车尾气,他几乎很难找到刚才那段记忆的证据。
严格意义上讲,陈斯是影响尹晨最大的人了,她在音乐上给了他最大的帮助,在生活上也是。
除了家里的保姆,也就练琴的时候陈斯会发现他的情绪变化,尹家的一切其实都是围绕着她的妹妹尹初雅转的。
即使当时他的手被划伤到沾满血水,尹明森的目光也是停留在展示公主裙的尹初雅身上。
小姑娘长得好看,又会撒娇哭闹,谁见了不喜欢怜惜呢?
他自己都不能幸免。
当尹初雅勾着他的手,仰头甜甜地问他要不要去看她的新玩具时,他看着那双大黑亮的眼睛完全不忍心拒绝。
当然她的父母无法拒绝也是可以谅解的。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陈斯真的是于他而言最像家人的存在。
即使两人不过是最普通的师生关系。
甚至可能是靠金钱堆砌的关系。
如果没有尹明森支付巨额课时费,那么他不会认识陈斯,也没有继续练琴的机会。
不过以陈斯的家世,她甚至也不需要这份工作,如果不是尹明森利用人脉关系力邀,陈斯也不会成为他的钢琴老师。
如果陈斯试课时对他极为不满,不想要继续教课,尹明森也不好撕破脸面,况且这么多年,她其实有无数的机会可以选择不当他的老师,可是她都没有放弃。
尹晨很难在言语上说出什么感谢的话,但他心里一向是知道陈斯的好的。
他没直接回酒店,一个人在华沙的街头游荡了很久。
他在想是不是远离所谓的家人一个人生活也挺好的,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每天只关心阳光会不会落在身上,也许是不错的吧。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开始冒出来被迫和尹明森同桌吃饭的场景,以及和尹初雅在小花园玩闹的场景。
当时他那么不情愿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却有些被时间美化过的温暖,好像他在家里也挺重要的似的。
然后又迅速在一异国他乡的街头,生出一种无尽的恐惧与落寞。
他心中当是有答案了。
回到酒店后,他早早洗了澡,打算用早日入睡来打破胡思乱想。
不过他失败了。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盯着暗纹窗帘掉进幽深的自我陷阱里,直到十一点钟都没有入眠。
最后勉强从床上爬起来,拉开了窗帘,昏黑色的夜景中缀着点点灯光,像被光吸引了那般,他套了件大衣出门了。
夜晚莫名有种湿漉的沉静,微凉的晚风将这座城市厚重的历史感唤醒,尹晨有一瞬有种时空交错的迷失。
也有可能是和瞌睡作斗争后的错觉。
总之,他比躺在穿床上时更清醒了,脚步从沉重转向了轻快,却又在街角停住脚步。
昏黄灯光渲染下的店铺里,临近落地窗坐着一个身着浅紫色毛衣的亚裔面孔的年轻女孩。
皮肤白净,面容清秀,头发倾泻如绸,随着她摆动的幅度从侧边和背后显现出来。
她正在津津有味地吃最后一颗饺子,桌子上的三五空盘也显示出来了她的不同。
外表的端庄和她的吃相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尹晨不免被吸引目光,他真的很少看到这么有胃口的人,也很少因为别人的大快朵颐而生出饥饿感。
并且她的吃相并没有过分夸张,也没有过分被束缚的拘谨,反而有种憨顿的可爱,像极了他曾带着六岁的尹初雅出去吃薯条汉堡时候,小姑娘身上那种小孩子才会有的简单的快乐和满足感。
他也没有察觉到,自己不知何时而上扬的嘴角已经和夜幕中的月牙一般。
窗内的人好像察觉出来的什么似的,目光转移到窗外。
他迅速转了身,瞬间感受到燥热遍布全身,一种做了坏事怕被发现的羞赧从心底升起。
但尹晨不知道的是,那个女孩只是仰头看了看墨蓝色的天空,那挂在天边的月牙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甚至掏出手机拍了下来。
也许是自尊心作祟,他只停留了片刻便感觉后背像被炙烤般难受,迅速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他顺口了气,佯装自然地看了眼对面的路牌,默念了三秒,选择了其中一个方向离去了。
不过他心中的杂念远远没有停止,他的脑海中开始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
刚刚那个女孩是华裔还是跟他一样只是机缘巧合来到华沙,她刚刚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她刚刚吃的饺子是什么馅料了,好吃不好吃,为什么她这么晚自己出来吃饭,诸如此类。
人是真的难以控制自己的好奇心的,疯涨的杂念多了自己就会被牵引,他又闷头回到了那家店。
回到这里的时候,女孩还没有走,不过一个欧洲面孔的女侍应生立在她的身侧。
看样子情况不太妙。
女孩已经开始带上手势在沟通了,女侍应生也是接连摇头。
尹晨就这么站街对面看着,好像闯入了一个无人看管的片场,故事在对面上演,却又如同是梦境,分辨不清。
良久,女孩翻了翻口袋,最后还是举起手机敲了敲,看向女侍应生的目光带着些企盼。
女侍应生仍然以摇头回应,不过他明白了女孩的意思,也明白了女孩的处境,他推开门踏进了那家餐厅。
离开时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那天晚上,他睡得莫名安心,没有噩梦惊扰。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他脑海中又冒出昨晚的际遇,忽觉像一场夜半的梦,不辩真假。
他莫名想要再见那女孩一面,可又觉得也许女孩此时已经赶早班机离开了,或者此时她已经和心爱的人站在一起欣赏日出了,心中的光黯淡几分。
之后几天,他除了上台的时候能集中精神,其余时候都魂不守舍的,令陈斯都有些担心,硬要带他去医院。
他浑说:“没事,我场上不发挥挺好的吗?”
陈斯哑口,只能归结为青春期的小孩多愁善感。
决赛的早上,尹晨一如既往早起。
早餐是侍者直接送到房间的,陈斯特地嘱托的,怕他早上太忙乱。
他胃口不太好,只吃了几口,便整理行装出门了。
他经过餐厅区时,一个白人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着急忙慌的冲出来,险些撞到他,他下意识往里面望了一眼。
正巧看到了被柱子挡住一半的女孩的侧脸,他顿住了脚步。
那正是刚到华沙那晚隔着玻璃窗见到的女孩。
他不会认错。
也就是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那天晚上不是做梦。
他走了进去,在女孩斜后方的位置落座。
女孩的桌上有两个餐盘,一盘是水果,另一盘是面包、香肠、奶酪之类的,透明的玻璃杯装着牛奶。
她仍然吃得很开心,就连手机里的通知声不断,她还是没放弃,一手拿叉子,另一手飞速地回消息。
尹晨的嘴角不自觉在上扬,他想要多留一会儿,但是他要出发了。
直到坐到候场区,他都没能停止去回想女孩的神色。
那天,他演奏的是《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发挥得很好,拿了冠军。
颁奖时,他蓦然看到了观众席的女孩。
她穿了件白色的裙子,不是早上见到的驼色大衣,亦或者白色裙子本就穿在里面,他当时只顾看脸来着,没注意。
她在鼓掌,为他鼓掌。
他不由觉得作为一个演奏者真幸运。
散场时,他想要下台去找人,却被记者拦住拍照,他只能看着那个身影离他越来越远。
他急迫想要快点完成采访,但记者的问题总也问不完似的,他迟迟没能离开。
好在,在他的目光中,女孩停了下来,继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瞬间舒了口气。
来人身着深蓝色缎面礼服,分明是陈斯。
看两人攀谈的神色,是十分亲近的,他登时想起了陈斯口中的那个未露面的侄女。
不过,也许不是未露面,也许十几天的比赛她都在现场,只是他一直没注意到。
也许她每天都会在餐厅吃饭,而他不怎么去酒店餐厅,所以总是错过。
虽然如此,他好像仍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完成采访后,他直奔陈斯这。
“那个女孩……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个……”尹晨语焉不详。
“你说小希?”陈斯却好像已经知道他的意思,笑意满盈,“你们已经认识了?”
面对她充满故事的笑意,尹晨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抚了抚后脑勺。
陈斯继续笑:“早就说要带你们认识的,怪我,这几天太忙了。”
“她去哪了?”他似乎没有耐心听陈斯继续讲。
“本来她要跟我一起多留几天的,”陈斯品出来其中意味,“但是她高考报名出了点问题,要提前回国,现在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尹晨瞬间又恢复了颓然。
“国内见吧。”陈斯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即刻开始查航班信息,最近的航班余票一张。
粗略估算了一下时间,他便买了票,飞奔回酒店收拾行李了。
他赶到了,但是林希一直在睡觉,候机的时候在睡,登记时短暂恢复了清醒,登机后又立刻恢复到了睡眠模式。
所以他虽然幸运的买到了邻座的票,但是迟迟没能开口和林希有任何的交谈。
而且她睡觉的时候挺奇怪的,会用宽沿的帽子盖住大半张脸,完全看不到神色。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她不过是担心自己睡相难看。
半程中尹晨怕他冷,又怕自己的衣服给她盖会令她不舒服,找空姐要了毯子。
他以为女孩醒之后必然感激涕零,结果只听到了林希下飞机时和朋友吐槽好热。
他讪讪摸了摸鼻子,退了一步,收回了要拍她的手。
那个时候,他完全有机会和林希接触的。
可是当林希欢呼雀跃地奔向她的朋友的时候,他突然头痛不止,神志不清。
命运结结实实给了他重创,在他以为一切要走向新的结局的时候。
他确诊了脑癌。
深秋的寒意顷刻浸入到了他的骨子里。
他其实骨子里便是个悲观的人,他往往会预先想到最坏的结果,几乎不会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
但是见到林希的那一刻,他突然很希望这一次命运没有跟他开玩笑。
他并未冒进,怕破坏最基础的印象,怕自己不合时宜的言语会令她觉得败兴且索然无味。
他总在想应该以什么样合适的面貌出现在她面前,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不至于落于俗套,也不至于令双方陷入尴尬,最好是浪漫的。
可是他迟迟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够完美。
所以他好像错过了所有的机会。
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一直试图从记忆深处去捕捉关于那天的所有细节。
那个画面似乎一直在变模糊,先是蒙上一层雾,仔细还能看到人影;然后是只有色块;最后只剩一团灰蒙蒙了无生气的混色。
但他一直记得那一刻的气味,雨后湿漉的泥土味混杂着隐约的花香,温润了他晦暗阴冷的十八岁。
他从没有那一刻那么喜欢秋天,充满诗意的秋天,让他留恋忘返的秋天。
即使那风景只有一隅,但足矣。
他住院观察几个星期后,没发现什么有什么症状再发生,便自作主张出院了。
他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要做手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去,脑肿瘤手术的风险太大了。
那几个月妹妹常常来看他,每一次都哭成泪人,像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
他抚她的头,却不知道如何安慰。
怎么别人似乎比他还要痛苦。
他好像接受能力过分得强,好像瞬间就能接受自己被抛弃,接受自己得了恶疾,接受自己离死神只差一步,接受自己一生都要孑孓独行。
也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把生命所有坏的一面都接受了,才能尝出生活的一点甜。
可如今这一点点似乎也要被收回。
他仍没有展现自己的破碎,他在一个又一个黑夜中将那一切再拼凑出来,破碎再拼凑,如瓷泥一般重塑。
他总觉得有些事情没完成,不能被打倒,也不能被击垮。
只是他也没有通天神力,只能拼出表面,却无法阻挡每一次破碎后生成的新缝隙。
每一次冷风都会精准地从缝隙里袭击他,像考验他是否真的英勇。
但他本就不是英勇的人,所以他面对林希一次又一次地退缩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态,避之不及又无法克制地想念。
他一次又一次被林希击退防线,一次又又一次贪恋这世间的光亮。
直到那一次。他意识到这一切将会给林希带来无尽的伤害后,他彻底地逃了。
如果一定要有人承受这一份痛苦的话,他愿意独揽。
但他也没想到自己的选择,仍旧让林希痛苦了如此之久,如果可以,他希望没有那次相遇。
不对,那似乎不是他能阻止的。
他放弃柯蒂斯的offer,纯粹知道自己也没几年能活,不如远远地看她几眼。
他读明大后,常常跟在林希后面,感受她曾走过的路,沐浴过的光,去买和她同款的饮料或者三明治,亦或者一碗米线,想她怎么什么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有时候,他都快忘记自己也许不久的将来就会在世界上被彻底抹除痕迹了。
林希闯进琴房那天,他毫无防备。
他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他甚至不会离她很近,每次隔着几个人看她,甚至隔着人群。
虽看得不甚清晰,但不打扰是他能做的全部。
那一刻,他的心是慌乱的,他紧张地要命,后槽牙都要被咬碎了。
但在知道林希找他来不是为了这件事之后,瞬间松了口气。
如果有监控的话,大概能看到他所有笨拙的掩盖,假装不认识,假装冷漠,假装乖戾。
可他的心跳声一直在出卖他,他却无可奈何。
不知道他能不能天真地认为,他们本就该相遇的,无可阻挡。
后来记忆缺失后,他一度过得很轻松,没有负担。
但恢复记忆的那一刹那,他几乎是被击垮的,他不信再一次见到了林希,也不信自己当年的选择是错的,似乎晴天暴雨总是浇在他爱的人身上。
他痛恨自己的没用。
其实他也真的很想要陪林希去看雪,但是他回国之后明显预感到了那一天无法到来。
命运的齿轮催促着不愿前行的他。
他像夏天的一抔雪,无法阻止自己的消亡。
他自黑暗中生,又将泯于黑暗,可他始终无法克制自己对那乍亮天光的眷恋,也许只有一瞬。
纵使他万般不愿,他也终将失去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