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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密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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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兮在偏殿坐了一会儿,对着商泽开的药单看了一会儿医书,最后还是不放心,想去看看姬宇。路缘去煎药了,不在,她没人可以商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了。
到了地方才发现姬宇并不在,殿内连一个宫人也没有,她到处走了走,突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凭着感觉往龙床后走,看到龙床后竟是一个未关闭的密室入口!
虞兮大惊,回头看了一眼,姬宇依然没有回来。她知道不能擅自进入,但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心想就是看看什么也不碰应该没什么影响,于是拿了盏灯就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密室里点了灯,感觉有些过于潮湿了,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虞兮皱着眉提着灯,慢慢往里走。
走过幽深的巷道,面前是一扇古朴的雕花大门,此时是半掩着的。虞兮上前将其推开,看到后面如皇宫般恢弘的地宫。
虞兮惊呆了,但是更令她惊讶的是地上淅淅沥沥的血迹。虞兮顺着血迹往里走,走到一处小廊时血迹断掉,只剩下一团被胡乱擦洗过的痕迹。
虞兮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不敢再往前,又转身,往另一扇门走去。
那一扇门看起来更经常有人来,门上都没落多少灰尘。虞兮看了一眼来的方向,那边还是没人来。
密室里是令人胆寒的寂静,虞兮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但是眼前这扇门莫名地让她滋生了无穷的好奇,让她想要不顾一切地推开。
犹豫半晌,她还是推门进去了。
门里就是书房,书房尽头还有门;书房里比姬宇自己宫中的书房凌乱很多,书房里摆着很多书架,案桌上还摆着很多画卷。
虞兮看那画卷似乎都是肖像画,上前想要仔细看看。
摆在最上面的似乎是个少年人,身着白衣意气风发,看着有些陌生,但是虞兮对画中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虞兮心里有了一个的猜测。
她又抬头看向来时的门,外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虞兮有些不敢看了,她感觉某些真相摆在她面前。
犹豫良久,虞兮还是拿起最上面那幅画,露出了下面的画,还是一位少年,看起来比上一张要年长一些,可以看得出来是同一个人。
这幅画的磨损程度没有上一幅严重,可以看到少年穿的虎纹白袍。
虞兮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嬴家的衣袍!那这个人是......
虞兮的心狂跳了起来,再把这幅画拿开,就能看到底下被遮住了的更清晰的画——那画的已经是成年人,而且眉目已经完全能够认出来,这就是嬴惑!
“你在看什么?”
“啊!”虞兮惊叫出声,吓得把手中的画卷扔了出去。
姬宇站在门外,脸色极度苍白,神色极度淡漠,慢悠悠地走过来,把画卷捡起来,一幅幅收好。
虞兮惊魂未定,满心都是发现姬宇秘密的惶恐不安。她看姬宇什么都没说,自己先憋不住了:“哥哥,这些是......?”
姬宇动作一顿,然后继续将画卷好,回头问:“你没认出来么?”
虞兮看着姬宇,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恐惧,声音颤抖着道:“是......是嬴哥哥吗?”
姬宇并不回答,笑吟吟地看着她。
虞兮脑子嗡地一声,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剩一片空白。
虞兮颤声道:“可、可是......”
姬宇偏头看她。
姬宇似乎是突然来了兴致,手指轻抚画卷,道:“你可知道,为何当年四族会落败得如此轻易?”
他话题转换得太快,虞兮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姬宇继续说:“因为他们不结党,不营私,私下交往甚至都会给皇家姬氏报备。满朝文武无一人与其交好,当年也就虞将军忠义,看不下去,结果也落得了个连坐灭门的下场。”
虞兮还是一头雾水。
姬宇又问:“你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吗?”
姬宇自问自答:“因为对于皇家姬氏来说,外戚并不是最大的威胁,四族才是。”
虞兮大骇,此事难道是能这么轻易说出来的吗!
姬宇道:“五族当年共同建国,功在千秋,在民间个个都德高望重。既然五族皆有功,那凭什么姬氏为帝呢?”
虞兮看着他,不敢说话。
“对呀,为什么呢?”姬宇自言自语道,“以前的皇帝也怕,只要四族中有一人萌生皇位轮流坐的想法,姬氏就一日不得安眠。”
姬宇在光线昏暗的书房里踱步,却始终不靠近虞兮。他幽幽然道:“先帝也怕。不然你以为他不知道四族是冤枉的吗?”
虞兮不敢再听,急急喊道:“哥哥!”
姬宇不顾她打断,闷声笑道:“只是他没想到魏后野心勃勃、狗胆包天,把他也弄死了。”
笑完,姬宇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些,道:“其实就算如此,朕依然没必要畏惧外戚。朕一及冠,掌权就是天经地义,有她百十个魏后朕也不放在眼里;至于四族,他们如何沉寂,真可谓是乐见其成。”
最后他吐出最令虞兮绝望的一句话:“朕和魏氏的利益,才是更为密切的。”
虞兮浑身颤抖,从骨髓里透出一股冷意来;她问:“那你......”
“那朕为什么要帮五族复兴?”姬宇帮她补全她的问题,接着低头笑了一下,目光沉沉地落在嬴惑的画卷上,那样子有些羞赧,但看起来极其阴郁瘆人。
姬宇摊开手,似乎是非常无奈、情不自禁地说:“因为我爱他啊。”
虞兮倒吸一口冷气,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儿时情谊一文不值,帝王情深才是真正的筹码。”姬宇说出对嬴惑骇人听闻的告白后,似乎是泄了力一样无所谓地说,“此事关键,你若说出去,朕可不能保证你的下场。”
他私下在虞兮面前从来不自称朕,虞兮被他吓得一时间僵住,不敢言语。
姬宇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多了,遂将画卷放进锦盒,转身就要离开。
谁知虞兮突然开口:“......太子哥哥,你不想让嬴哥哥知道这件事吗?”
姬宇身形一顿。
他们两个都很清楚虞兮说的“这件事”是什么事,是姬宇一腔无处宣泄的爱意,是姬宇囚困多年的欲望。
虞兮像是想通了,说:“你其实是想让他知道的吧,但不是现在,现在还不是时候,对吗?”
姬宇脖颈上隐秘地弹出一条青筋。
虞兮知道自己说对了,继续说:“若你不想让人知道,你尽可以再隐瞒数年;但是你告诉我了。这密室想来是姬氏无与伦比的秘密,旁人绝不可能擅入,但我进来了,是你默许的。”
姬宇依然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虞兮不再说下去,生怕把姬宇老底揭了他真恼羞成怒了就麻烦了。她小心翼翼地探头看着姬宇的背影,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姬宇依然浑身紧绷,半晌才咬着牙道:“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虞兮如蒙大赦,赶紧跑了,路过姬宇身边的时候都不敢看看姬宇的脸色。
虞兮的离开带走这里最后的光亮,姬宇在黑暗中长长地舒了口气,伸手一捻,指尖电光闪烁,一旁的蜡烛被点燃。
姬宇掐灭指尖的火,又伸手轻抚装着画卷的锦盒表面,颓然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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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惑离开京城后并未第一时间回到营地,而是待在自己的芥子世界中,听枫桦传来的讯息。
嬴惑往琉璃珠中注入灵力,枫桦的声音传出,让他注意隐藏身份。
他听罢紧皱着眉,思索自己应该除了最亲近的几个人,没有暴露身份。
但即使是最亲近的几个人,也人数不少了。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其中没有魏家人,他一时还不担心身份暴露。这么想着,他走出芥子世界。
刚出来,就发现军营沸反盈天的。嬴惑还没来得及找人问问怎么回事,顾矜伐就找到了他:“嬴......!将军!鬼蛮打过来了!”
嬴惑大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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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兵驰,卷天尘,一时蔽日。周人之兵列阵迎敌,既可攻亦可守,与鬼蛮斗而不落下风。
封长乐、嬴惑、顾矜伐等修行者打头阵,身周灵力喷薄而出,手中武器杀气极盛,所至之处寸甲不留。
封长乐一手持刀一手鼓尘,漫天沙尘被他催动,化为万千利刃向敌人身上飞去,虽伤害甚微,但就是敌人眯眼挡沙的一瞬间,封长乐一刀砍去,正中头颅,鲜血溅了他一身,但他没时间管,一刀又要砍向另一个鬼蛮士兵;然而他双拳难敌四手,一把鬼蛮弯刀直直砍下来,眼看就要砍中他的肩膀,却见他身周浮现一层散发着淡光的灵力罩子,直接挡住这一刀!
那鬼蛮人愣住,封长乐趁此机会又一刀送他上了西天!
顾矜伐的风格和大刀阔斧的封长乐不同,他一把兽纹雕花银枪舞得灵活又狠戾,出击必见血,若一击不中则横扫拦腰,只管专心对付眼前的暴徒。
嬴惑那边则艰难很多,他手上有伤,能力不宜暴露,虎尾长戟也不能拿出来用,剑术并非他擅长,一时间左右掣肘,对敌艰难。
又一刀落下,嬴惑持剑格挡,牵扯到旧伤,不禁后退了一步。其余士兵各自杀敌,并未顾忌到他。他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心念一动,手上飞快地掐了一个诀,手掌一翻,最近的几个鬼蛮士兵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飞速靠近嬴惑,然后被嬴惑周身突然出现的灵力剑捅了个对穿。
他们死不瞑目地盯着嬴惑,却见他持剑扬手,插在他们身上的灵力剑消失,几具尸体纷纷摔落。他手又一挽,一剑掷出,势如破竹,生生刺死了七八个鬼蛮大汉才血淋淋地钉进地里。
此战鏖战三日,鬼蛮死伤近万,大周军队死伤者亦逾七千,算是惨胜。
嬴惑身上只有一些轻伤,自己上了点金疮药就可以了。韩峰受伤比较重,胸口被狠砍了一刀,现在还在伤兵营躺着,嬴惑想去看看他。
顾矜伐刚去洗漱了一番,露出精壮的上身和几道伤痕。
嬴惑垂眸从他身边经过。
顾矜伐问他:“去哪?”
“伤兵营,看看韩峰。”嬴惑说。
顾矜伐点点头继续给自己上药。
嬴惑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他有些想提醒顾矜伐最近注意些,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又觉得这样的提醒过于欲盖弥彰,倒不如随他去,便什么都没说。
嬴惑拿了一盒金疮药,想了想,又从自己的芥子世界里拿了一盒疗伤的丹药才去找韩峰。
伤兵营中断手断脚者不计其数,有些人的伤处似乎还有灵力残留,似乎是鬼蛮修行者造成的。嬴惑微微皱眉,继续往前走。伤兵营情状实在是触目惊心,韩峰在其中也只能算是轻伤,此时正独自一人躺在草席上,看起来像是要睡着了。
嬴惑走过去,轻轻地唤他:“韩峰?”
韩峰并未真的睡着,只是有些迷糊,而且伤口疼得他睡不着。看到是嬴惑来了,赶紧起身,却牵动了伤口,疼得直嘶气。
嬴惑哭笑不得:“你躺着吧。”
韩峰依言躺下,疼得龇牙咧嘴。
嬴惑问道:“近日武艺是不是有些进步了,你觉得如何?”
“还好吧。”韩峰似有些羞怯,道,“与你们比还是差得远。”
嬴惑笑道:“与我们比做什么......你设定自己的目标,达成目标就好了。”
“我的目标就是你们啊。”韩峰嘿嘿傻笑。
嬴惑有些愣,又笑了:“那愿你一切顺遂。”
韩峰嘿嘿地笑,一时兴奋,甚至还想下榻给嬴惑比划比划。
嬴惑赶紧拦住他:“伤口不疼了?”
韩峰:“还好,虽疼,但上阵杀敌时却是真的舒坦!”
嬴惑笑,将金疮药给他,让他记得涂药,然后就去找了军医。
军医此时也忙得焦头烂额,看到嬴惑过来,连忙行了个礼迎上来。嬴惑将自己拿来的丹药给他,说:“将这些药溶在水里给诸位伤兵服下,能镇痛疗伤。”
军中常年缺粮缺药,军医忙不迭感谢:“多谢寅将军!”
嬴惑摆摆手,离开了。
嬴惑离开伤兵营后去帅帐找霍将军,进门就看到封长乐在上药。他左臂的伤深可见骨,一边疼得五官扭曲一边吼着轻点。
嬴惑进门先打招呼:“霍将军,您找我?”
霍将军从沙盘旁边走过来,说:“是啊,快过来。”
嬴惑应声走过来,霍炳秋看着有些忧虑,道:“这回鬼蛮没派出妖狼,咱们还打得这么艰难。”
嬴惑脸色有些差,抿唇不语。
霍炳秋对嬴惑说:“我今日给陛下发了折子,催粮催药。”
嬴惑道:“我这里还有些伤药,或许能顶一会儿。”
霍炳秋感激道:“多谢!军中士气不足,我也不知该如何鼓舞士气了。”
嬴惑沉吟片刻,道:“将军,不如......将咱们捣毁鬼蛮血池之事宣扬宣扬。”他说完,又想到什么,补充说:“不是为我博什么名声,只是......”
“我知道我知道。”霍炳秋马上就懂了嬴惑的意思,鬼蛮因着妖狼存在而对大周士兵有很大的震慑,大周军队的士气也因此萎靡不少。若将妖狼之源血池被毁的消息传出,对鼓舞士气当然有益。
但霍炳秋又有些忧心:“此事与你的通天井关系密切,也有不少人亲眼见证,万一有人认出......”
尤其现在魏后还托了魏征途在军中搜寻嬴惑。此事霍炳秋不知,但他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
“无事,世间也不一定只我一人有通天井之能。”嬴惑道,“在宣扬此事时,尽量不要凸显我吧。”
霍炳秋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他长叹一声,道:“好吧。”
嬴惑笑笑,起身准备离开。
与此同时,姬宇颁发了粮草北运的圣旨。
宫中,德备才眼看天色渐暗,敲门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
姬宇应了一声,起身随手将奏折理了理,就往寝宫走。
德备才跟在他身后,看他心情尚可,便小心地问:“陛下,近日......奴才想回乡省亲。”
德备才的老家就在皇城脚下,是京畿的一个村子。德备才幼年入宫后一直服侍姬宇,姬宇在掌权后也一直供养他全家,德备才也有了与寻常宫人不同的回乡省亲的机会。
只是德备才除了姬宇最初登基几年,此后再也没有回过家。近日京中闹了鬼蛮细作,他有些担心,想回家看看。
不过这回姬宇闻言皱了下眉,想了想,道:“近日风波未平,还是再等一段时间吧。”
德备才有些失望,却不再请求,低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