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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顾矜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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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兮已经很久没听过父亲的名字了,毕竟这在京中算是禁忌;一时间听到,一时怔愣住。
霍秋然垂眸:“臣女失言。”
“没事......”虞兮赶紧调整好情绪,说,“我只是......有些想念父亲了。”
霍秋然也叹了口气,道:“虞将军英明神武,何人不怀念啊。”
虞兮摇摇头,在篱笆边坐下,问霍秋然:“你经常来参加阳会么?”
霍秋然也在她身边坐下,道:“偶尔。”
虞兮:“你与她们也不甚聊得来?”
“是。”霍秋然道,“我自幼喜舞刀弄枪,与她们合不来。”
“没想到霍姑娘还是女中豪杰。”虞兮笑道。
“公主不也是。”霍秋然狡黠笑了笑,又小声说:“我感受到公主身上的灵力了,好像还有旧伤在身?”
虞兮神色一僵,转而笑道:“是啊。霍姑娘好敏锐。”
霍秋然笑,伸手在旁边的草叶上抚了抚,一小绺灵力从她手里泻下,小草似乎得到了滋养,瞬间抽高了几分。她笑着说:“臣女已开灵根,可驭草木,对灵力较为敏感。冒昧问问,公主是什么能力?”
聊到修行灵力,虞兮有种久别重逢的欣喜,道:“我可驭冰。只是旧伤在身,不能使用灵力。”
“啊,可惜。”霍秋然道,“不然臣女还想和公主切磋一番呢。”
“日后或有机会。”虞兮笑道。
不远处又爆发一阵笑声,虞兮看了一眼聊得热火朝天的众女眷,转头问霍秋然:“既然与她们聊不来,怎么还来这阳会?”
霍秋然只笑,并不答,而是指着那群人说:“公主想不想认认人?”
虞兮挑眉,应允道:“好啊。”
于是霍秋然一个一个给她指那些女眷,说:“这个是朱侍郎的女儿,特别矫揉造作,我不喜欢;那个是谷侍郎的庶女,据说过几个月就要嫁与一名富贾了;那个,簪金玉步摇的那个,是魏家的二小姐,据说是魏后的亲妹妹。说起来,魏家家大业大,堪当大用的子孙却没几个,上次那个被顾矜伐斩了的魏书豪就是个出名的混蛋,他还是被当成魏家接班人养的呢。这个魏二小姐也不是个省心的货,看到她身后那个侍女没,常年戴着手套的,据说手就是被她烫伤了,见不得人了。”
虞兮颇有些惊奇地小声惊呼。
“魏家子嗣福缘薄,除了这几个公子小姐外,还有一个三小姐,只不过是魏老爷和侍女生的私生女,我也没见过她,但是没少听魏二小姐提起嘲笑。”
霍秋然看了一眼夸夸其谈的魏家二小姐,说:“魏二在和德安公主攀亲戚呢,不知道想要什么好处。魏后最近是不是出宫了?好像都不怎么管事。”
虞兮看了霍秋然一眼,说:“深宫妇人,要管什么事?”
霍秋然道:“那可不一定,皇上没亲政之前不就是她理政吗?魏家大事小事也会定时向魏后禀报,魏后现在还政估计也还得不痛快吧?”
虞兮对霍秋然颇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霍秋然嘿嘿一笑:“魏二什么事情都拿出来显摆,稍微有点脑子的一推就什么都知道了。”
虞兮也笑,感叹道:“可惜霍姑娘被限制在了女儿身,不然也有一番大作为。”
霍秋然却道:“女儿身怎么了?我就是凭着女儿身,也能有大作为。”
虞兮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转而高兴道:“是!我等着你作出大作为的一天!”
霍秋然笑起来,笑完,她又小声说:“殿下方才是要走?”
虞兮点头:“是。”
霍秋然道:“正好我也觉得无聊,咱们一起走吧。”
虞兮挑眉:“怎么走?”
“方才殿下不是往后门走的么?”霍秋然笑,“正好我知道后门在哪里,走吧。”
虞兮微讶,笑着点头,跟她走了。
出了院子,虞兮整个人都轻快了些。霍秋然看着她,问她要去哪儿。
虞兮狡黠一笑,问霍秋然要不要跟自己去铜雀台。
霍秋然一愣:“那儿不是著名的烟花之地吗?”
虞兮想了一下,说:“其实没有那么不正经......”
霍秋然还是不是很愿意去,虞兮跟她解释那里的姐姐态度都很好的,最后还是劝不过来,虞兮干脆给路缘使了个眼色,二人把霍秋然强行驾去了铜雀台。
路缘神色淡淡的,轻轻叹了口气。
霍秋然一路抗拒,全程不敢睁眼,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最后一进门,没有听到预想中的莺歌燕舞,霍秋然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房中并没有莺莺燕燕活春宫,而是诸多美人异兽四处游走或随意休憩,看到霍秋然这边有动静才缓缓回头看向这边。
她们进的是铜雀台的偏门,能直接进姑娘们的休息室。虞兮看霍秋然神色之间只有惊奇没有惊恐,这才笑着说:“我就说了嘛,没有那么不正经。”
霍秋然愣愣的,慢慢走上前。
有一头金钱豹蹦蹦跳跳地跑上前来,仰头看向路缘:“路缘姐,又带新客人来啦?”
路缘笑着点头,霍秋然被吓到:“它、它会说话?!”
“那当然~”小豹子骄傲地仰起头。
“咳咳,她们全都是妖兽啦。”虞兮小声对霍秋然说,“都很可爱对吧?”
“妖兽?!”妖兽对于一般人还真是可遇不可求,忽然看到这一屋子妖兽,顿时眼花缭乱。
其实也看得出来这些全是妖兽,毕竟透露出的灵力气息都不一样。
霍秋然在震惊中找回了一点理智:“等等,不是说妖兽只有在和人结契后才能化为人形吗?而且人形还和自己的契主一样。”
路缘笑道:“这是误传罢了。妖兽修为达到一定水平就能化为人形,只是妖兽没有自己作为人的样貌,都是参考了某人的样貌,变幻成那样。与人结契后才大多会变成契主人的样子。”
霍秋然愣愣地:“这样......”
她又忽然好奇起来:“那此处妖兽,是以谁为参考变幻的人形?”
原本贴着她撒娇的金钱豹身体一僵,路缘也变了脸色。
霍秋然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说:“若是不方便透露就算了吧,不必勉强……”
倒是路缘摇了摇头,轻声道:“是前朝的可怜人。”
霍秋然愣住。
路缘又缓和了脸色,带霍秋然和虞兮进屋找了个地方坐下,道:“我去给二位端些茶水点心,二位先在这里坐坐吧。”
虞兮笑着应允,霍秋然看着屋内众多自由自在的奇珍异兽又惊又喜,上前和她们玩闹。
路缘推开一扇花门,其后就是枫桦的房间。
枫桦正在梳妆,知道有人来了头都没回,带着笑意说:“带了新朋友来?”
路缘在她身边坐下:“哪称得上什么朋友。”
枫桦笑,问:“不开心?”
路缘轻笑一声,道:“这任务比以往都要轻松......虽是小姑娘,却也不难伺候。”
虽说不是负面评价,但枫桦还是感受出了路缘话中的一丝不耐烦。
枫桦道:“且先忍忍,等京中事毕,我放你回半指仙那里避世修行。”
路缘却摇头:“算了,我在那里也没什么用处。”
枫桦不置可否。
二人又说了些闲话,枫桦忽而耳尖一动,笑道:“姑娘们很喜欢霍将军的女儿呢。你再不过去,她们能把霍姑娘生吞了。”
路缘一愣,忙跑过去,一推门就看到霍秋然坐在楼梯上,一群妖兽将她围在中间各种舔啊蹭啊,好像很喜欢她的样子;霍秋然也并没有厌烦,抱着一只金钱豹撸着,还空出手来挠另一只小狐狸的下巴。
路缘哭笑不得道:“这是做什么?”
虞兮手里也抱着一只青鸟,一边摸着一边走过来,说:“她们好像很喜欢霍秋然灵力的气息,都很喜欢她。”
路缘:“这样......殿下,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虞兮:“不知道,等霍姑娘玩好?”
说着她看向撸妖兽不亦乐乎的霍秋然,笑得格外开心。
她又好奇道:“姐姐,刚刚是去找枫桦姐了么?与她聊了什么呀?”
路缘摇摇头,没有明说,只是说:“我们在这里停留过久,阳会只怕已经结束了。现在回去,还赶得上德安公主的车。”
虞兮愣了愣,有些失落地应了。但是路缘说得没错,要回宫,还是蹭姬崇徽的车方便些。
虞兮回身去找霍秋然,霍秋然得知要走,虽有不舍,却也从一堆妖兽中起身了。
虞兮也觉得遗憾,便对霍秋然说:“日后若有机会再与姑娘谈天。”
霍秋然:“或许公主可以与臣女通信?”
“我的信件可能不容易出来......”虞兮转头看向一直在一旁没说话的路缘。
路缘一下子就理解了虞兮的意思,无奈道:“殿下......”
虞兮眨眨眼,意思是她是霍炳秋的女儿,值得信任。
路缘只好上前,从袖中拿出一台小砚,递给霍秋然。
霍秋然接过,一下子就感受到小砚的玄机,欣喜道:“谢公主赏!”
虞兮笑了笑,二人一起离开铜雀台,又悄然回到阳会所在地,正好遇到姬崇徽要离开。
虞兮与霍秋然提前分开,虞兮上前与姬崇徽打招呼。
姬崇徽疑惑道:“方才你去哪儿了?到处都找不到你。”
虞兮笑笑,说:“在别处散了散心。”
二人稍聊两句,一起上了车。
霍秋然隐在人群之后,目送她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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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日,顾矜伐再次被带到堂上,不知道是谁又宣读了一次案情,吴王又梳理一次,魏家和顾家又争辩一次,吴王沉吟片刻,道:“魏书豪见兵刀在前,顾矜伐作为中郎将有权利制止,更何况魏书豪对在场诸多大人们都造成了威胁,顾矜伐也护卫有功,不宜重罚。现判顾矜伐撤职禁足,此案了结。”
顾家满怀欣喜连连谢恩,魏家暴跳如雷只差当场砍死顾矜伐。魏恩容一边生气还一边问贴身管家吴王有没有什么把柄,结果管家一脸为难:“吴王多年不曾参与朝事,谁也想不到皇上会委派他当主审官啊!”
顾思之上前想要将顾矜伐扶起来,却见顾矜伐面无表情,还跪在地上,父亲过来了也不理。顾思之急了:“矜伐,此案已了,咱们的冤屈平了!”
顾矜伐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再次向高台之上的吴王拱手行礼:“罪臣到底是御前失仪,染杀伐不详,自请负罪流放戍边!”
满座哗然,顾思之更是立马跪下想说顾矜伐入狱良久恐神志不清,吴王却一挥手,止住顾思之的话头,问顾矜伐:“你可当真?”
顾矜伐坚定道:“当真。”
顾思之一愣,又急又气:“竖子岂可妄言!无罪何须流放戍边!”
吴王眼神很暗,面上意味不明,不等顾思之再说话,惊堂木一拍,道:“既然顾矜伐志愿戍边,那本王也就满足他的心愿。”
顾矜伐沉静叩首:“谢王爷成全。”
顾思之气急败坏地看看顾矜伐又看看吴王,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撅过去。
顾矜伐眉头微微皱起来,随即又恢复成面无表情,对着被管家扶着顺气的顾思之叩首:“孩儿不孝,往后不能侍奉父亲左右了。”
顾思之感觉顾矜伐心中有怨,但是根本不知道他怨在哪里,悲愤交加,一挥袖,转身就走。
管家无措地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顾矜伐,又看了看愤然离去的顾思之的背影,哀叹一声,赶紧跟上顾思之走了。
堂间或惋惜或不解或幸灾乐祸的人尽数离开,顾矜伐还在中间长跪不起。吴王姬和不知为何也未曾叫人来将他押下去,而是坐在高位之上默默看着他。
很久之后,一人走到他面前,顾矜伐木然地抬头望,是吴王。
姬和:“怎么,后悔了?”
顾矜伐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不曾。”
姬和有些疑惑:“那......?”
顾矜伐深吸一口气,道:“我有一事......欲禀奏皇上,还请王爷成全。”
姬和有些惊讶,不知顾矜伐要跟姬宇说什么事。但他向来是钦佩顾矜伐的,便答应了通传。
等待消息时顾矜伐还跪在殿下,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等来了回音。
听到脚步声,顾矜伐抬头,看到姬和与德备才一起来了!
顾矜伐有些惊讶,皇帝竟如此重视自己要禀报的事吗?
还是皇帝本来就知道自己要禀报的是什么事?
顾矜伐思绪纷乱,跟着德备才来到御书房。
姬宇此时正在批折子,看顾矜伐前来,便问道:“听闻你有要事要奏,何事啊?”
顾矜伐跪在堂下,身子有些抖。他很是犹豫了一会儿才说:“罪臣同魏书豪相斗时,与臣说了些话。”
姬宇眉梢一挑,问道:“什么话?”
顾矜伐咽了口唾沫,道:“他说......八年前的五族旧案,另有隐情。”
姬宇微微眯眼,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顾矜伐能感受到他看向自己的灼灼目光,感觉自己身上几乎要被烧出个洞。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他说,家父......亦不能置身事外。”
又是长久的沉默。顾矜伐拿不定姬宇的主意,小心翼翼地抬头向姬宇看去。
他抬头,与姬宇深沉的目光撞在一起。
姬宇这时笑道:“顾卿,大义灭亲呐?”
顾矜伐一身的冷汗,心脏狂跳。他既是羞愧于父亲或许真的助纣为虐,也悔恨于自己的不孝之举。
他喉结滚了滚,喉咙里干干的,再无唾沫能咽。经历了长久的心理斗争,他终于再次开口:“此事......恳请陛下严查。若揽月堂真牵扯其中,看在罪臣今日行径,恳请陛下......留家父一命。若揽月堂并无错处,也请陛下,严惩魏氏栽赃嫁祸!”
姬宇听笑了。
顾矜伐当然知道自己杀了一个魏书豪不至于被发配戍边,所以敢以此请求留下顾思之的命;但他不知道姬宇早就从魏书豪那里知道了揽月堂并不干净,也不知道姬宇是下了怎样的决心去为嬴家复仇。
不过姬宇依然很敬佩顾矜伐的正直。所以他说:“爱卿所言,朕记下了。”
顾矜伐重重叩首:“多谢陛下!”
姬宇嘴角勾了勾,没说什么。
经此一役,姬宇忽然变了念头。他摩挲着奏折的边角,半晌道:“既然顾卿赤胆忠心,朕便再交给你一个任务。”
顾矜伐微愣,抬头。
姬宇道:“军中或有一将士,气度不凡、修为高强、能力诡异,你找到此人,将其保护好即可。”
顾矜伐跪在堂下,犹疑半晌,还是问出口:“陛下想让罪臣保护谁?”
姬宇轻轻叹了口气,道:“朕不知其名姓。”
顾矜伐一愣:“那罪臣......”
“不过你见到他就会知道了。”姬宇意味不明地笑道。
顾矜伐还是一头雾水,倒是姬宇很放心,说:“到时候你见到他,让他给朕传信即可。”
顾矜伐虽然不明白,但是看皇上这么笃定,还是按下疑虑,叩首道:“臣领旨。”
姬宇交代完这个任务,让顾矜伐离开了。顾矜伐一走,黑暗中就浮现出一个黑衣人,此人衣角有龙衔燕金纹,正是姬宇手上的暗卫堂前燕。
姬宇头都不抬,道:“押送顾矜伐一事,你不必去了。”
堂前燕垂首应下,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姬宇正准备重新开始批折子,德备才又来通报:“皇上,吴王求见。”
姬宇长眉一挑,道:“进。”
吴王进来,行礼,姬宇笑道:“吴王不是回府了么?”
“心有疑虑,故前来求见皇上,以解惑。”吴王拱手道。
姬宇:“哦,你有什么疑虑啊?”
姬和道:“皇上为何让我主审顾矜伐案?”
姬宇了然道:“啊,原来是这事啊。”
姬和并不搭话,静静地等着姬宇的回复。
姬宇玩味地笑了笑,说:“皇兄不觉得,你在朝中独善其身太久了吗?”
姬和陡然一惊,抬眼看向姬宇,不知道该说什么。
姬宇也不需要他的答复,轻笑道:“皇兄不必多虑,朕刚亲政,在某些方面可能还得多仰仗你。”
姬和起了一身冷汗:“臣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日后你要做的事情还多呢。”姬宇说,“我也不是什么残暴多疑的皇帝,身边无人帮衬在朝中还是寸步难行。皇兄......只要记得自己还姓姬就好了。”
姬和听到他自称的变化,敏锐地察觉到了姬宇的用意,颇有些心情复杂。他拱手道:“既为血亲,臣自当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姬宇满意地笑了:“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