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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畸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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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兮灵魄归天,不仅给世人留下了公主升仙的神迹,还给了姬宇等人一个更大的惊喜。
虞兮“升仙”时逸散的鎏光是纯净无比的灵力,蕴含着净化的力量。鎏光洒满了整个九州大地,所及之处,血雾消散无踪,被血雾侵蚀而枯焦的土地上重新钻出青草,枯死的树木重新长出绿芽,九州大陆迎来了新生。
就连北方不断南下的血池巨怪在被鎏光拂过后,也颓然崩坏,崩溃成了一地血浆。
他们不必再牺牲谁去铸成那大仙人阵了。
这样一来,虞兮的功绩就不只是和亲以及在南迁时助理政务了,她的功绩远不是凡俗的奖赏能衡量的。
姬宇心中大概有了个想法,叫来尹弘等人实施。
当然,此事,他还是没告诉嬴惑。
虞兮的葬礼已经很耗费嬴惑心神了,姬宇不想再给他徒添负担。
交代完虞兮的事,姬宇又让尹弘给夏无棣带话,让他再去北方一趟,将血池巨怪留下的血浆处理掉,如有异动,再速速汇报。
尹弘领命而去。
血雾既消,那迁居南方的北方难民也可以回迁了。姬宇将此事的安排拟好谕旨,给姬和送了过去。
然而事情当然不会如他们所愿。夏无棣来到北方血池巨怪所在,查看过那一大摊血浆后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朱雀火之前对付血雾时有奇效,或许对这血浆也有用。
他手腕一翻,手中就燃起了熊熊火焰。后背的契约符印一亮,朱雀焕从他身后钻出,扑腾着翅膀飞起,又落到夏无棣头上坐好,低头好奇地看着他手上的火,准备监督他烧血浆。
这破鸟老跟夏无棣争这些谁上谁下的小事,夏无棣都懒得理他了。
夏无棣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抬手将火焰扔到不远处的大滩几乎凝固的血浆上。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火焰落到血浆中,被血浆不着痕迹地吞噬,但乍看上去倒像是一小簇火焰无法烧毁这么大一滩血浆而逐渐熄灭了似的。
夏无棣见火焰熄灭,一打响指点燃火苗,准备再次投下火球时,血浆骤然沸腾,扭动,凝结,冒出汩汩狰狞的血泡。
血浆汇聚的速度极快,带着恶心的粘腻声响,在几息之间就聚起了半人高。
夏无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搓了几个火球往凝聚的血浆上面扔。这回夏无棣倒是看清了,自己的火焰被吞噬了!
这什么怪物,净化污秽的朱雀火都能吞?!
自从上战场以来夏无棣头一次产生了惊恐的情绪。
朱雀焕反应也很快,昂首长鸣,振翅一挥,身躯陡然变大,轰然升空,悬停于夏无棣头顶。夏无棣压下心底的惊恐,浑身灵力暴涨,熊熊火焰自他身前爆燃而起,于半空中化为条条火焰锁链,将血池巨怪捆缚住!
火焰锁链深深地勒进血池巨怪体内,却并未像先前的火焰一样被吞噬。原来这是夏家祖传的一种束缚术,对污秽之物都有用。
血池巨怪暂时被捆缚原地,挣扎着想要恢复原状、脱离夏无棣的控制。在它动作间,涌出大股大股的血雾,沾到好不容易长出的野草上,野草又瞬间枯死!
夏无棣大惊,一跃而起,被朱雀焕抓住。他大喊道:“传令起阵!我回京城通报此事!”
不远处的巡逻士兵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动,听到夏无棣的话,忙转身跑回营。
朱雀焕挥动翅膀,卷起狂风,暂时驱散了部分血雾,一路风驰电掣,飞速赶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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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泽例行去皇城给嬴惑诊病,刚准备进宫门的时候就被一个从天而降的人吓了一跳。
夏无棣风尘仆仆,刚一站稳就要往宫里进。朱雀焕变小落在他肩上,浑身还带着炽热的火焰气息。
商泽眉梢一跳,几步上前与他并肩,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夏无棣看了他一眼,脚步不停:“那个血池里钻出来的怪物本来被公主升仙的灵气打散,现在又重新站起来了!”
商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站起来了”是什么意思,一时大惊道:“你的火对他没用?”
夏无棣想起这个也来气:“没用!”
商泽也将给嬴惑诊病的事抛诸脑后,和夏无棣一起闯入姬宇殿内,直接将此事告知于他。
姬宇也是大惊:“那怪物又活过来了?”
商泽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夏无棣喘着粗气说:“那东西身上还在不断地逸散血雾,较之之前的更浓稠,就像是......”
像是那怪物就是血池本身似的!
姬宇眉头紧锁。
此时大周南迁的百姓已经开始大规模回迁北方,南方租的借的田地屋舍都已还回,再让他们停下回乡的脚步几乎不可能。就算让他们停下也无济于事,血池巨怪在不断南移,不彻底毁去,它迟早会摧毁整个九州大地。
......难道非得启用那大仙人阵?
姬宇身形一动,似乎想要回头,却生生克制住了。
殿内沉默良久,夏无棣实在耐不住这令人喘不过气的气氛,有些惶急地开口:“陛下,怎么办?”
姬宇抬头,正想说什么,忽有侍从官启奏道:“启禀陛下,魏容止大人求见,意欲向陛下禀报百姓回迁一事。”
商泽心里一突,看向姬宇。姬宇拧着眉,说:“让他去御书房等着。”
侍从官应是离开,姬宇还是没拿定主意怎么处理血池怪物。难道一直拖着吗?商泽不确定地想。
又是半晌的沉默,姬宇终于开口,却不是解决问题的旨意:“夏无棣,你来回一躺想必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他又对商泽说:“嬴惑在里间,应当还睡着,你去看看。”
商泽一怔,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拱手应道:“是。”
姬宇浅浅地笑了一下,眼中没什么笑意,便转身离开,去御书房找魏容止。
商泽看着二人各自离开,轻轻叹了口气。
他摇着头转身进入里间,映入眼帘的就是豪华的龙榻。暗金的床帐落着,里面没什么声响。
看来嬴惑确实还睡着。
他轻手轻脚地靠近,结果床帐忽然被撩开——
商泽:!!!
嬴惑撩开床帐挂好,缓缓坐起,对着商泽笑笑:“怎么,吓到你了?”
“可不是?”商泽抚着胸口顺气儿,说,“今天你们怎么一个二个的都吓我?”
嬴惑笑问:“之前有谁吓你了?”
“还不是夏无棣,他......”商泽话说一半,忽然想起这事姬宇提过,不能跟嬴惑说。他故作轻松地摆摆手,说:“夏无棣那家伙就是咋咋呼呼,不聊他了,你手伸出来,我再给你看看。”
嬴惑自然听出来他在转移话题,不过也并未揭穿。倒是商泽让他伸手时,他眸中有些不慎明晰的神色,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将手伸了出来。
商泽将指尖搭在他手腕处,小心地注入一股灵力。他一边探查着一边问:“近日可觉得好些了?”
嬴惑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商泽的神色,应道:“无他,就是......”
商泽一抬眼:“就是?”
嬴惑却不继续说了,反问道:“你可探出什么了?”
“在这儿考我呢?”商泽笑了,正好探脉结束,他收手道,“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吃两副药,出去走动走动,自己记得复建。”
明明诊疗结果很好,嬴惑脸上却没有喜意。他神色淡淡地整理衣袖,商泽注意到他这反应不对,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伤好了,不是好事么?”
嬴惑此时却笑了一下,带着点......嘲弄?商泽分不清,只是嬴惑开口就是暴击:“方才你们在聊什么?”
商泽浑身一震,讪笑道:“你方才没睡着啊?”
嬴惑:“嗯。”
商泽纠结半晌,说:“就是......唉,陛下不让我与你说。”
嬴惑:“姬宇不在。”
这句话给商泽整乐了,兀自闷笑良久,才倾诉一般的跟嬴惑说:“之前虞兮小殿下不是将血池冰封了么,后来又被陛下炸开。本来炸开也没什么事,但是有个鬼蛮小姑娘突然跑过来,说血池凝出了一个巨怪,正在往南走。将士们一看还真是,结果那东西火烧不掉雷打不穿,最后问了知无珠,那东西说......”
嬴惑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问道:“说什么?”
商泽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说,要用大仙人阵。”
嬴惑浑身一震,哽住半晌,喃喃道:“大仙人阵?”
嬴惑师从半指仙,自然知道大仙人阵是什么。他沉默良久,说:“你们找到祭阵之人了么?”
商泽道:“这不是没有嘛,愁死我了。大周目前就挑不出能祭阵的人,个个都身担要职,少了哪个都不行。”
嬴惑垂眸并未回应。
商泽也就是跟他说一嘴,确认嬴惑身体恢复就没再多说,打了个招呼就要走。
走出两步,嬴惑却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商泽脚步一顿,转身,看到嬴惑竟下了榻,稳稳当当地站着。
商泽有些讶异地挑眉,道:“看来你没少背着陛下下榻走动。”
嬴惑扯了扯嘴角,没什么笑意。他说:“大仙人阵的祭阵人,我来吧。”
商泽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大惊道:“你?你去陛下不得发疯!”
“他发疯就得靠你们帮我制住了。”嬴惑道,“确实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商泽震惊得直打磕巴:“你、你合适?你哪里合适!现在你还是全军主帅,你走了全军怎么办?”
嬴惑却说:“没有我,你们不是也打得挺好吗?而且如今周遭敌手皆已除尽,往后至少五十年不会再有战事了。”
“不不不不你还是别想这些,好好养伤!”商泽又想扇自己大嘴巴子了,“我就不该跟你说这事!”
嬴惑笑笑,说:“你不说我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商泽扶额,无奈极了:“祖宗,你就别闹了好吗?”
嬴惑淡淡地看着他,似乎真存了必死的决心。
“我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我的死不仅不会对大周有多少影响,反而还有好处。”嬴惑说。
商泽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好处?”
嬴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我必须死。”
商泽一脸懵,却见嬴惑微微抬手,一个小小的黑洞出现在二人面前。
一开始商泽还纳闷儿呢,这不就是通天井吗?结果几息之后异变陡生,通天井骤然扭曲、畸变,异化的灵力如同刀刃般甩出、炸开,整个通天井也爆出极强的吸力,商泽一个愣神间竟被吸得近了几步,衣袍下摆被卷进通天井。
他回过神来,慌忙将衣袍拽出,却没想到那畸变的通天井已经异化得吸力极强,等他将衣袍拽出,却见下摆已经被绞得稀巴烂了。
畸变的通天井却还在不断扩张,爆裂的异化灵力发出可怖的尖啸。
商泽大惊:“嬴惑!”
另一边的嬴惑已然是满头大汗,正在尽力将通天井关上。
嬴惑能感受到体内鼓噪的灵力四处乱窜,灵脉被刺激得剧痛。他咬牙忍下痛苦,强行调动灵力,将异化得几乎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的通天井一点一点压回去,最终彻底关上,消失。
最后殿内归于寂静,商泽惊魂未定地抓着自己稀烂的衣袍下摆,嬴惑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喘着粗气站稳。
“这是......什么?”商泽愕然道。
嬴惑摇摇头,抬手,将手腕递给商泽:“你再帮我诊脉。”
商泽愣愣地抬手搭在嬴惑脉上,探查半晌,愕然抬头:“毫无异状......?”
嬴惑收回手,苦笑道:“连你都探不出来......看来确实棘手。”
“等等等等等等!”商泽慌乱抬手,止住嬴惑的话头,脑子里迅速理清思绪,“你在鬼蛮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嬴惑沉默片刻,道:“我......蒙塞尔想把我炼成血池药人,夺取我的身躯供他使用。”
商泽大为震惊,嬴惑皱着眉,回想起了那些痛苦的记忆:“他用药血涤灌我的耳目、口鼻,最后将全身浸入血池彻底炼成药人,他就能侵占我的身体。”
说到最后他甚至笑了一下,说:“可惜最后未能成行,姬宇来了。”
商泽属实佩服他的气魄,这时还笑得出来。他思索片刻,说:“也就是说,即使逼出了血池药的毒,你的灵脉、身体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扭曲了......?”
嬴惑微微点头:“应当是的。”
商泽扶额沉思,说:“你先别急着想什么祭阵,我再研究研究怎么把你这症状治好。”
嬴惑看着他欲言又止,明显想说,你查都查不出来你怎么治呢?
商泽莫名领会了他未出口的话,气急败坏:“你给我一点时间!”
嬴惑无奈一笑,说:“好。”
商泽又给嬴惑把了脉,详细记下他如今的症状和脉象等各种信息。最后嬴惑说:“此事不必告诉姬宇。”
商泽抬头看他,他淡淡道:“我再给你十日的时间。我能感觉到,你们说的那个血池巨怪,是冲着我来的。”
商泽心里一紧,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他匆匆又扔下一句话让嬴惑不要灰心,便火急火燎地跑了回去。
嬴惑看着他走出寝殿,半晌,低头,看向自己状似毫无异常的手。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