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木吻青

119、破阵

　　姬宇嬴惑虞兮都震惊不已，雀梅却笑了：“那么震惊做什么，你们不是知道有这灵魄离体的秘法了么？”她顿了顿，说：“每一历史久远的世家大族都有秘传的秘术，例如你们五族将能力炼成法器的秘术，例如鬼蛮生死人肉白骨的血池。我们有灵魄离体的秘术，也不稀奇。”

　　嬴惑深吸一口气，确实不稀奇。

　　雀梅抿唇笑着，继续说：“我与他互换了灵魄后，不巧，城破了。”

　　“大殷军队无力抵抗，父皇和皇兄便准备着出逃。”雀梅说，“可我与与山互换灵魄，一时难以换回来。当时时局混乱，父兄未曾逃出去，皆惨死，而我也难逃一死。”

　　姬宇微微皱眉，问道：“等等，那你后来为何会......自刎殉国？”

　　雀梅淡淡地撇了他一眼，道：“自刎的不是我，是与山。”

　　“五族攻势凶猛，又因皇族作孽许久，为平民愤，凡遇皇族一律斩杀。”雀梅道，“我逃跑不得，与山知道我难逃一死，便趁着灵魄尚未换回，替我去死了。”

　　话音不落，雀梅猛地闭上眼，百年前周与山操纵着她的身体登上城楼自刎谢罪的场景再次映在她眼前，她好像又听到了周与山说的话：

　　“以我之身保你之魂，此后也算是......白头偕老了。”

　　刺骨的悲痛再次涌上心头，雀梅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整个桃源空间都因她的悲痛而微微颤抖，弄得嬴惑等人惊疑不定。

　　嬴惑扶着案桌急急唤道：“师父！”

　　雀梅恍然回神，桃源空间也渐渐稳定下来。她低头喝了口凉透的茶，道：“抱歉，失态了。”

　　姬宇嬴惑虞兮听着她的故事也觉得心悸，默默抚了一下胸口才说：“无事。”

　　故事讲完，屋里沉默下来。几人都难以想象雀梅是以怎样的心态苟活于世，还在九年前救下嬴惑和虞兮，还尽心尽力地教导他们。

　　雀梅手中凝出灵力，将茶水重新烧热。她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问道：“没问题了？”

　　闻言姬宇与嬴惑对视一眼，姬宇斟酌片刻，才说：“嗯......敢问阁下，对于蒙......祝巫山温养太子灵魄之事，是否知情？”

　　雀梅动作一顿，手指摩挲着茶杯，道：“略有猜测。”

　　姬宇眉头一皱：“既然已有猜测，为何不告知我们？此事非同小可，蒙塞尔在外造了什么孽你也不是不知道......”

　　雀梅抬眸看他，目光黑沉沉的，姬宇自知失言，闭了嘴。

　　雀梅哼笑一声，道：“我自知父兄造孽无数、暴虐无道，故未曾为他提供什么帮助。”

　　她话说一半停了半晌，目光凄然，似乎看到了什么遥远的过去：“可那到底是我的故国，我的父皇，我的兄长......我也断然做不出违逆他们的事来。”

　　姬宇嬴惑虞兮沉默下来。确实，她如今也是左右为难，要么有违天理要么难遵孝道，最后还是只能什么都不做。

　　雀梅解答了他们所有问题，嬴惑几人也不好再叨扰。今日前来责问，雀梅没将他们赶出去都是好事了，于是嬴惑稍退了一步，对雀梅行大礼，叩首道：“恳请师父饶恕徒儿不恭。”

　　雀梅轻笑道：“这个时候不纠结我是不是你师父了？”

　　嬴惑还没开口，虞兮就马上说：“教导我们的人从未改变，您依然是我们的师父。”

　　雀梅看着他们，眼中似有欣慰。最后她笑着摇摇头，心情略微复杂，又莫名轻松。

　　事情问完，他们也该走了。正要将他们送走时，雀梅忽然开口说：“那些妖兽，你们尽管用。她们与大殷有仇，不会像我一样纠结踌躇。”

　　嬴惑看着她，神情复杂，再次躬身行礼，才带着姬宇与虞兮离开了。

　　·

　　嬴惑几人回到南阳，尹弘忙前来问半指仙处有没有结果。嬴惑沉沉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虞兮说：“前朝皇族确有灵魄离体之术，但日前留存皇族应当只有陈筠雾和雀梅二人了。”

　　尹弘倒吸一口凉气：“半指仙真是雀梅公主？”

　　虞兮点点头。

　　尹弘不知该说些什么，低头叹了口气。

　　嬴惑也是叹气，不过还是强颜欢笑道：“师父依然是师父，她未曾助纣为虐我已经是谢天谢地了......现在，我正准备去鬼蛮将那小玉瓶毁掉，也找些能抵御血雾的药草来。”

　　“此事不急，得先做些准备。”姬宇道，“我与你同去。”

　　嬴惑却说：“你去不妥，你对鬼蛮也不熟悉，二人同行反而容易暴露。”

　　姬宇一愣，显然没意识到嬴惑会拒绝。他正想说什么，虞兮忽然开口：“我与嬴哥哥同去吧，我对鬼蛮熟悉，也知道那草药是什么样子。”

　　姬宇一时哽住，左看看右看看，却很难找到否定的理由。

　　虞兮说她要去，嬴惑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他又怕姬宇不乐意，便凑近了，抬手拍拍姬宇的肩，道：“此事你不必过于操心，我与兮儿都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姬宇皱眉道：“我知道，我只是......”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来，道：“你们既然决定了，我也不好干涉.......做好准备，确保万无一失便好。”

　　嬴惑点点头：“好。”

　　此事说定，几人便分道扬镳去做准备。去往鬼蛮定要在血雾中穿行，一直用灵力屏障的话消耗太大。嬴惑自己想了几个方法，总觉得欠妥，最后还是决定只能以灵力屏障抵御血雾，最多带上商泽的灵玉补充灵力。

　　结果谁知姬宇拿来一套银光闪闪的甲胄，似乎坚不可摧，却不显得笨重。他将甲胄拿来时嬴惑很是惊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

　　姬宇道：“一副寻常甲胄而已——你既已封了将军，本就应当有一身自己的甲胄。先前就给你准备好了，一直没机会给你。”

　　嬴惑对他的说辞半信半疑，伸手接过甲胄，轻轻地抚着铮亮的胸甲，感觉到这甲胄没有姬宇说的那么简单。于是他抬眸问道：“还有呢？”

　　姬宇看他已经看出来了，也不装了，说：“还有......这甲胄自带防护能力，只需要一点点灵力就能触发。”

　　嬴惑有些哑然：“......可以抵御血雾？”

　　姬宇微微低头，握住嬴惑的手，难为情似的：“是。”

　　嬴惑有些心情复杂，也握紧了姬宇的手，道：“有心了。”

　　“你用的上就好。”姬宇说，“我给兮儿的是一身软甲，也是一样的功效。你们不要我同去，我也只能在这些事上尽尽心。”

　　他说到后面还有些埋怨委屈的意思，嬴惑赶紧将甲胄收好，抬手抚着姬宇的脸让他抬头看自己，道：“此事本来就是速战速决的事，我的通天井好来去，兮儿熟悉鬼蛮，我们俩去是最好的。”

　　“我知道。”姬宇伸手抱住他，下巴搭在嬴惑肩膀上，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总觉得我能为你做的太少了。”

　　嬴惑抬手回抱他，闭上眼睛，道：“你待在这里就行了。”

　　·

　　毁去小玉瓶和太子灵魄之事宜早不宜迟，嬴惑与虞兮准备好装备补给，又操练了几回，便直接去了鬼蛮单于庭。

　　为防止落地被人发现，嬴惑与虞兮提前在身上叠了几层隐匿咒，才走入通天井。

　　临走时，嬴惑还深深地看了姬宇一眼。

　　姬宇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默默念道：“平安。”

　　嬴惑牵着虞兮，转身走进通天井。

　　二人准备先去采抵御血雾的草药，再去蒙塞尔处寻那小玉瓶。

　　蒙塞尔的小玉瓶已经被动过一次，这回可能更难找，或是他换了藏东西的地方。总归是一定会惊动他，先去寻够了草药比较稳妥。

　　为了抵御血雾和风沙，二人还戴了面具和面纱。落地时他们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恍如隔世，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当初一起当“白无常”的日子。

　　虞兮对着嬴惑眉眼弯弯地笑了笑，嬴惑也微微放松了肩膀，为她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

　　不过此时不是给他们叙旧的时候，嬴惑马上释放出神识探查周围。

　　此处是北野场附近的荒郊，血雾弥漫之下几乎寸草不生，自然也不会有人居住，更别说守卫。嬴惑稍稍放下了些心，又不禁开始担心那草药到底能不能在血雾之下存活。

　　虞兮原本就见过这草药的，路缘又给了她草药的画像。她想着那草药的样子，率先走出去找。

　　嬴惑还愣了愣才跟上。

　　来之前他们专程请教了路缘，路缘说这东西并不难找，就是得细心。它几乎贴着地面生长，像一朵粗糙叶片组成的、被踩扁的花。但鬼蛮又风沙肆虐，很容易将这东西淹没于沙砾之下，更需要细心和眼力。

　　所幸二人都是修行者，神识一放出去就能很方便地探查。

　　嬴惑发现了一株，轻轻地拂开其上的沙砾，小心翼翼地拔出，几步上前问虞兮道：“是这个么？”

　　虞兮仔细看了看，点点头：“是！就是这个！”

　　“那就好了。”嬴惑松了口气，草药在他手中莫名消失，应当是直接放进了他的芥子世界里。

　　“一会儿你采到也直接放进你的闻香玉自带的芥子世界里。”他说。

　　虞兮点头：“好。”

　　于是二人便分头去找，二人的身影在浓稠的血雾中显得格外渺小。

　　姬宇给他们定了十二个时辰的时间在鬼蛮寻找草药和蒙塞尔温养灵魄的小玉瓶，达到这个时间不论如何都得回来。二人采集草药花了三四个时辰，互相检查过草药没采错、可用，便将草药收好，准备去蒙塞尔的毡帐寻小玉瓶。

　　二人默契十足，几乎不需要说话，只对视了一眼，嬴惑微微颔首，身前就出现了一个通天井。

　　二人一齐走了进去。

　　他们直接落到了蒙塞尔的国师帐外，是虞兮点的落点。也是大胆，就不怕直接遇到蒙塞尔？

　　不过除了叠加的几重隐匿咒，他们还带上了面具和面纱，都施加了藏匿气息的术法，真不太担心暴露。

　　嬴惑小心地释放出自己的神识探查，惊讶地发现蒙塞尔的毡帐除了几层阵法保护外，只有两头妖狼在外看守。

　　这妖狼自然比嬴惑先前在两军阵前遇到的凶悍得多，隔了老远都能感觉到灵气的波动和妖狼粗喘的声音。嬴惑不敢贸然闯入，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观察妖狼们的状态。

　　妖狼们看起来焦躁极了，不停地四处扒地，搞得尘土飞扬；但颈上的铁链又让它们哪儿也不能去，只能乖乖帮蒙塞尔守毡帐。而且它们身上还有几道狰狞的伤口，一动就汩汩流血，这似乎加剧了它们的焦躁。

　　嬴惑看得微微皱眉，之前应当是路缘来过，怎么，还和这妖狼打了一场吗？

　　不过他并未深究这些事，只是让虞兮望风，自己开始探查如何解开蒙塞尔毡帐上的阵法。

　　嬴惑才释放灵力稍稍一探，就差点被蒙塞尔阵法上的陷阱给坑进去。

　　一般阵法形成后都是以阵眼为基点，许多灵力在其中不断地流转，因流转方式，即绘制阵法的方式不同，即使是一样的阵眼阵法的用处也会不同。而第一层阵法看起来似乎是寻常守护阵法，破阵者若跟着阵法流动输入灵力常规破阵的话，灵力就会被阵法不断地吞噬，直到破阵者被吸干。

　　嬴惑眉梢一动，在知悉第一个阵法的本质后反其道而行，强行逆着阵法流动，把控着阵法所能承受的极限，敏锐地发现阵眼，然后迅速在阵眼处留下自己的灵力，以此为依托，将阵眼一个一个破坏掉，而整个阵法也在最后一个阵眼被嬴惑的灵力占据时彻底崩溃。

　　不知道蒙塞尔有没有料到嬴惑的破阵之法，他没有再在第二层阵法上设置陷阱，嬴惑便操控着第一层阵法遗留下来的灵力，不断地侵入第二层阵法。顺着阵法的灵力流动探查片刻，嬴惑发现这是叠在一起的两层阵法。

　　如果说一层阵法是一张大网，破阵需要解开阵法丝线之间的结，那么这两个阵法就是混杂在一起的网，牵一发而动两身，需要非常小心。

　　嬴惑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灵力解开阵法的“结”，一边暗暗地又送了一股灵力到了更深一层。

　　蒙塞尔果然不止设置了三层阵法。

　　第一层是一个非常浅显的陷阱，稍微对破阵有些经验的都能发现端倪然后破开；第二层、第三层也不算高明，无非就是麻烦了点，耐心就好。

　　最凶险的是最后一层。

　　最后一层表面上看未被开启，但是嬴惑知道只要第二层第三层被破解，最后一层马上会启动，释放出其中的杀机。

　　具体蒙塞尔会在里面设置什么杀机嬴惑猜不到，他也不想猜，只是闷头想应该怎么破解。

　　第二层和第三层的破阵不能停，一停嬴惑也会被“大网”裹挟、捕获，只能在破阵的同时思考对策。

　　破阵花的时间有点久，虞兮有些担心，稍稍后退了几步，轻声道：“嬴哥哥，还要多久？”

　　嬴惑忙中分神：“嗯？”

　　虞兮盯着愈发焦躁、不断地四处闻嗅的妖狼：“妖狼似乎被惊动了。”

　　“......有些麻烦。”嬴惑道，“先将他们引开。”

　　虞兮点点头，一抬手，一股看不见的灵力往他们的反方向飘，最后凝聚了一部分虞兮的气息和血雾，变成了一只带有稍浓气息的小血色狐狸，落地就往虞兮嬴惑反方向跑。

　　狐狸气息不重，妖狼也只是惊疑，闻嗅的方向逐渐往小狐狸的方向转，不再关注嬴惑虞兮这边。

　　虞兮：“好了。还能拖半刻钟。”

　　嬴惑应了一声，又说：“兮儿，帮我。”

　　虞兮马上上前：“怎么？”

　　嬴惑手一翻，阵法上显示出一个泛着光的小洞。他说：“用灵力去探，小心一点。还记得怎么破阵吗？”

　　虞兮点点头：“虽不如你擅长......但是是记得的。”

　　她说着释放出一小股灵力，越过嬴惑打开的第二层和第三层阵法的小洞，接触到了第三层阵法。

　　灵力一进去就被吸走，虞兮自然不会放弃这股灵力的控制权，准备顺着阵法的走向寻找阵眼。

　　不过几息之间，虞兮就知道这样行不通。于是改变策略，在阵法内不断穿行，寻找阵法攻击、囚困的规律。

　　嬴惑渐渐地解开了第二层和第三层阵法，但是他没有让阵法马上溃散。虞兮看他已经能够解开阵法却不真的解开，便知道或许二人得同时解开阵法。

　　嬴惑道：“我只能再拖十息左右的时间。十......”

　　虞兮抿唇不语，骤然加快了灵力的探查速度。

　　“九......”

　　虞兮确实不擅长破阵，方才一念之差，那一股灵力差点被阵法冲散。她赶紧汇聚，再次探查起来。

　　“八......”

　　虞兮隐隐察觉了这个阵法的弱点，注入更多的灵力，直冲弱点而去！

　　“七......兮儿？”

　　虞兮道：“我找到了！”

　　嬴惑：“好，一起破解阵法！”

　　虞兮点点头，二人一齐将三层阵法从内而外地破解！

　　与此同时，守在帐外的妖狼猛地转过头来，似乎透过隐匿咒直接看到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