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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变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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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元十年三月十六,大周举国南迁半月后,于南阳举行祭天大典。帝祭天地鬼神,下令变法。
祭天大典和之前姬宇冠礼上的没什么两样,就是很多程序都简化了,也没那么铺张了。大典除了迁都祭天外,还颁布了此次变法的相关内容。
大周迁都,暂定南阳为国都,改年号正初,改革吏治,重修律法,减免赋税,鼓励生育,惩治贪官;广开学堂,行教化,重开开灵会,除每年科举,百姓仍可以孝廉才学推举为官;开垦荒地,大修住宅,以安置流民,恢复生产。
“......朕欲以身作则,勤政节俭,与百官共事,与白丁同住,与军民同食,与农人同耕。”
嬴惑外出巡逻,挺晚才到,只听到了个变法内容的尾巴,最后是姬宇表勤政节俭的决心。姬宇说得挺好听,嬴惑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外层守卫看他来了,想让他上前和文武百官站在一起,嬴惑却摆摆手,不欲扰乱秩序。
变法内容嬴惑都知道,他听了个大概,没什么问题。但出乎嬴惑意料的事,变法内容宣读完毕后,祭礼并未结束,姬宇又拿出另一卷书文。
嬴惑愣了愣,只听得姬宇念道:
“朕以幼冲,奉承洪业,不能宣流风化,而感逆阴阳,至令百姓饥荒,国祚危难。永怀悼叹,若附渊水。咎在朕助不逮。”
“今朕誓兹生不娶不子,以彰励治之志。”
这是......罪己诏?!
嬴惑压根不知道姬宇还会颁罪己诏,而诏书最后也是说,立誓此生不娶妻不生子,以此彰显自己励精图治的决心。
旁人听去,可能就是觉得皇帝良心发现,这断子绝孙既是惩罚自己往日昏庸,也是日后卧薪尝胆的“胆”。
但嬴惑何其了解姬宇,他何尝不知姬宇真正所想?
而此时,姬宇也准确无误地看向了嬴惑这边。
嬴惑是后来的,照理说姬宇应该不会一下就发现他。但是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显然是老早就开始注意他了。
嬴惑心神震动,目光恸然地与姬宇对视。
姬宇看着他,似乎是颇为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若按前几日嬴惑的态度,他必然要冷眼相对,与姬宇划清界限。但此时,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姬宇以罪己诏的方式,在举国之前将爱意与决心说得隐晦又淋漓。
嬴惑不敢再与姬宇对视,颤抖着低头,闭上了眼。
原来这就是姬宇瞒着自己一直与众臣商议的事……难怪商泽态度诡异,还问自己与姬宇到底怎么回事。
他被姬宇汹涌的爱意裹缠着,几乎透不过气;胸腔像是被酸涩的酒糟填满,酸楚之中又带着一点醉酒的昏沉。他几乎要苦笑出声,却酸涩得几欲落泪。那点残存的理智想让他挣扎,可他脑子里忽然响起白虎刑的声音:“人类一生何其短暂,你们怎么还给自己上那么多枷锁?”
这句话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最后变成了他自己的声音。
嬴惑再撑不住,提前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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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礼完成,百官重新开始忙碌,首要的问题就是安置流民。祭礼上说的变法内容到底只是个大概,许多内容还得诸多官员分门别类地宣讲解释。
例如安置流民之事,朝廷主要将流民安置在南阳郡、陈郡、九江郡和南郡,除建造部分屋宅以安置流民外,还让许多当地居民收容流民。流民拿不出什么钱财,朝廷就减免收容流民之家的赋税徭役,双方签订契约,再交予当地府衙统计保管。双方若有矛盾争端,都有具体律例参考处置,争取以最低的代价完成流民安置。当然其中依然会有许多问题和矛盾,朝廷也没想一蹴而就,准备日后慢慢解决。
还例如养兵之事,此时也算战事稍歇,但并不裁军,而是且兵且农,士兵既是军士也是农民,上午操练下午种田,等粮食收获,交足朝廷的四分,剩余的全依出力多少归士兵自己。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待讲到相关内容时再说。
此时姬宇下了祭礼,没管找他处理事情的官员,打算直接去找嬴惑。
嬴惑照例应当在军营,姬宇还特地问了一嘴韩峰。韩峰觉得奇怪,嬴惑祭礼没看完就走了,临走脸色不好,陛下看着却心情甚好。
韩峰懵懵懂懂道:“他在军营......皇上,是有什么事吗?”
姬宇笑吟吟的:“私事。你不必跟着。”
韩峰懵懵点头,目送姬宇前往军营。
嬴惑确实在军营,姬宇去时,他也正在帐中发呆。
他背对着门口,姿态竟与前几日拒绝姬宇时并无二致。但姬宇此时心境已然完全不同,脚步沉稳地走到嬴惑身后。
嬴惑自然察觉了他的到来,幽幽叹了口气。
姬宇在他身后站着,静静地等他开口。嬴惑许久不开口,姬宇便问:“又要说我胡闹么?”
“......我哪敢啊。”嬴惑轻声道。
上回狠心拒绝致使他下定了决心立誓不婚不育,这回再拒绝,他岂不是还会强取豪夺?
当然嬴惑也只是心里腹诽,不会说出口。
更何况......
姬宇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却轻轻笑了一声,坦然地开口:“我草菅人命是胡闹,我滥用酷吏也是胡闹。我不重民生是胡闹,我治吏无方也是胡闹。这些我都做错了,我认,我也改。”姬宇认真地看着他,说,“但我对你,不是胡闹。我不认为我做错了,我也不改。”
他又低下头,手上拿着嬴惑给他的闻香玉,带着笑意说:“你不接受也没事,反正我已立誓不立后不纳妃不留子嗣,孤独终老也没什么不好。”
嬴惑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却不敢与姬宇对视:“……这又是你的苦肉计吗?”
姬宇看着他,淡淡道:“你说是就是。”
嬴惑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又舒展开,低着头,深吸一口气,微微前倾,将额头抵在姬宇肩上。他声音都带了点哽咽,宣告着姬宇的胜利:“……你就是知道我拿你没办法。”
他的反应在姬宇的意料之外,但姬宇欣然接受。他将嬴惑揽进怀里,开口说话时嬴惑都感受得到他胸腔的微微震动:“我就是知道你拿我没办法。”
嬴惑忍俊不禁,喉咙里却还像有哽咽的声音。他还只笑了一声,下巴就被姬宇捏住,被他引着抬头,承受姬宇突如其来的一个吻。
二人确实许久未曾正经亲昵过了......在这个吻中,姬宇方才的坦然与自如荡然无存,他急切地吮吻嬴惑的唇瓣,急不可耐地撬开他的唇齿,微微偏头,将舌尖挤进嬴惑的领地。
刚触及舌尖,姬宇就又更紧地揽住嬴惑,再次前倾,简直要将嬴惑吞吃入腹。
在亲吻这件事上嬴惑从来比不过姬宇,就这一会儿嬴惑的牙齿就磕到姬宇好几次,弄得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手抵在姬宇肩头想将他推开。
但姬宇不依不饶,即使是舌尖被磕痛也执着地深入,在嬴惑舌面狠狠掠过,激起嬴惑一阵颤抖。
嬴惑轻哼一声,招架不住地后仰,姬宇也步步紧逼;嬴惑闭着眼,双睫微颤,只觉得姬宇快通过这个吻,把他的灵魂吸走了。
二人纠缠得渐渐起了水声,嬴惑羞得耳稍飞红,又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正在他失神之时,姬宇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姬宇抓他手臂的劲儿还挺大,嬴惑一惊,生怕他要在这儿干什么,偏头想要避开姬宇;姬宇却将他制住,退开了些,微张着嘴轻喘着气,眼中带着晦暗又灼目的情愫看着嬴惑。
嬴惑不明所以,刚想开口问,忽然感觉到什么,猛地看向自己被姬宇抓着的手臂——
其实姬宇是隔着他送嬴惑的银护腕抓着嬴惑的手臂的,此时他往里注入了不少灵力,激发的却不是银护腕原有的雷电,而是莫名的灼热!
嬴惑预感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看向姬宇!
姬宇轻轻地勾唇一笑,只见银护腕竟在逐渐融化,化为一股股暗金的灵力,穿透护腕之下的衣料,直接烙在了嬴惑手臂的皮肤上。
“呃!”银护腕融化重铸的温度不可避免地烫伤了嬴惑,让他难以抑制地闷哼了一声。
“姬宇——”
姬宇将他按在怀里,手还抓着他的手臂,轻声在他耳边安慰:“没事,没事,忍一忍就好了。”
手臂上的灼热愈发难耐,嬴惑同时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要成型了。
良久,银护腕化作的一股股暗金灵力彻底留在了嬴惑身上,形成一个缠绵的符文。
嬴惑简直脱了力,额角都渗出了冷汗。他重重地闭了闭眼,感觉手上的灼痛感终于淡了点,才开口道:“姬宇,你干了什么......”
姬宇却依然不放开他,还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嘘,嘘,还没好,再等一下。”
嬴惑长眉一皱,用没被他制住的那只手强硬地推开他,正准备说什么,就看到了他拿出来的东西。
是闻香玉。
他马上意识到姬宇要干什么,立刻劈手去夺:“姬宇!”
姬宇轻轻一笑,眼疾手快地拿闻香玉沾了一点嬴惑手臂符文上还没彻底融进去的灵力,将二者建立联系,然后飞速将闻香玉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闻香玉也像刚刚的银护腕一样化作了一股股灵力,渗透姬宇胸前的衣料融进了姬宇的血肉里。
姬宇给自己打符文就没必要在意疼不疼的了,灵力迅速融入,虽看不见,但想必也成了一个符文。
两个人身上的符文自然是一对,只是不知是什么功效。银护腕和闻香玉都是用心头血炼制,用来签订契约再合适不过了。
契文已成,姬宇便施施然松手了。
嬴惑闭了闭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问:“这是什么契?”
“你感觉不出吗?”姬宇兴味盎然,“这是同心契,用你我心头血订下,最为稳固。”
嬴惑耳尖飞红,几乎不敢想这玩意是干嘛的。姬宇自己倒是忙不迭解释了:“这契没有别的条件,无非同生同死,厮守终生。”
不过我学艺不精,只有你受伤我可以分担,我受伤却是万万不能让你也受痛的。姬宇愉悦地想。
嬴惑又惊又羞又难以置信:“你......你......”
“这回且当是我胡闹好了。”契约已成,姬宇心里踏实了,拉住嬴惑的手,道,“兮儿说得对,口头上的承诺到底不够份量,我便琢磨着下了这个契。”
不等嬴惑训斥反驳,姬宇就又说:“这契不是二人同心也立不成,嬴惑,你还是接受我了的。”
嬴惑藏在心底的念头就被这么轻易地翻出来,一时间也分外羞赧。
姬宇又轻轻执起他的手,看着他手臂上缠绵美丽的符文,道:“我早就不爽鬼蛮血池纹在你身上留了那么久......这回总算是印上我的了。”
嬴惑彻底自暴自弃,放松了手臂随他玩。
姬宇觑了一眼他的脸色,又往符文里注入了一点灵力,银护腕竟又浮现在了嬴惑手臂上。姬宇带着点讨好说:“看你日日戴着,应当是喜欢这副护腕的。所以即使有这个契,护腕也不会消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看他一脸故作可怜,嬴惑失笑,摇摇头心说自己哪里生气了,又哪里会因为这个生气。
最后还是不忍训斥,无奈地埋怨两句:“你真是......”
姬宇再次堵住了他的嘴。
·
新律发布,各地都在主干道上张贴了告示以向百姓普及解释。但此时会有一个问题,就是许多百姓并不识字。于是在安置流民、准备开垦荒地的同时,大周也开始了行教化。
此事由刘葭牵头,尹弘、魏容止等人协办,于各地开设学堂,不论男女老少,无需学费,皆可前去学习、识字。在进学堂之前,众人还要先通过开灵会。
学堂与开灵会都先在南阳试行,学堂初开那日,五族之人、朝中重臣都到了场,心中暗暗捏了一把汗。
大规模的学堂是前无古人的壮举,能不能成功关系到大周日后的人才选拔。而开灵会,作为修行的入门仪式,早已因耗费巨大而在先帝时就被取缔。
此时再开,也是姬宇想选拔出更多易于修行的人才,为日后大周复兴、抗击鬼蛮增添一份助力。
这学堂还叫揽月堂,开学仪式和开灵仪式同办。主管官员魏容止先在与会百姓前说明揽月堂办学宗旨与开灵会相关事宜。
“不论男女老幼,只要想识字念书,皆可前来揽月堂就读。”为了让平头百姓听懂,魏容止都没用生涩难懂的文言,“为了避免耽误农时,小儿与大人的学堂分开,小儿学堂白日开,大人的学堂晚间开。”
此时有人提出问题:“晚间开岂不是还要点灯?现在饭都吃不饱,哪来的油钱点灯啊?”
魏容止顿了顿,笑着说:“此事大家不必担心,诸位大人献出了自家的夜明珠。”
人群中显出许多惊讶之声。夜明珠谁不知道,那可是世间至宝啊,何其稀有!居然就被献出来当灯了。
这些反应都在众官员的意料之中,魏容止轻咳两声压下喧哗,继续说:“开学之前,会举行开灵会。除却病重之人、衰老至无法行动之人、未开蒙之孩童,其余人都要来参加开灵。”
许多百姓都不了解开灵会和修行相关事宜,魏容止便又解释:“开灵会即为人开灵根的仪式,若一人无修行天赋,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开灵根之后,便有了修行的能力。”
众人了然地应声,魏容止继续说:“此次开灵会会测过除上述无法开灵之外的所有人,此后每年一次,也于学堂开学之前举办,为适龄孩童测试开灵。”
“开灵会后,开了灵根之人与未开灵根之人分开学习,除却日常识字读书外,开了灵根之人也需进行修行相关的学习。”
“入学后,每个人都可通过科举为官;除此之外,学堂中还可以孝廉、才学与修为推举为官或参军。”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许多人都跃跃欲试想要入学,但更多的人是在忧虑另一件事。
有人问:“那么大人......进学堂需要多少钱呢?”
场间都静默了下来,屏息等待魏容止的回答。
这是所有人都最关心的话题。
魏容止面对众人的期待,笑道:“揽月堂面向所有百姓,不收取学费。”
场间静默了片刻,又猛地爆出一阵欢呼!所有人都涌着向前,高呼着:“大人!大人!我要入学!我要入学!”“我也要读书!”“大人!”
魏容止被众人惊得后退了一步,人潮直往上涌,眼看就要将魏容止扑倒,商泽赶紧抬手,一个阵法屏障就下在魏容止身前,堪堪挡住了涌来的人潮。
魏容止赶紧高呼:“大家别急!别急!现在开始录入名册,先排队!排队!”
在魏容止声嘶力竭的呼喊和周围官兵的共同维护下,足足废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维护好秩序,众人才一个一个排好了队录入名册入学。
登记录入名册不仅是登记叫什么,还登记住在哪儿。此时即使是流民也已安置下来,各个聚居区也开了分校,方便百姓就近入学。
看着登记逐渐有了秩序,魏容止也不禁松了口气。他最后还提醒一句道:“登记限时三日,三日后正式开始上课。诸位回家后也请告知相亲父老,以免有人不知此事,失了机会。”
他连说了三次,确保众人听见了记住了,才彻底松了口气,退到百官的队伍中。
“这可麻烦呢。”魏容止道,“但入学人员鱼龙混杂,后续教学、秩序维持和人才选拔,可能不尽如人意。”
主办此事的尹弘也是叹了口气。
姬宇在一旁看着排队登记的百姓,道:“此事也是为了大周能有更多可用之才。”他又笑笑,说:“朕相信有诸君共事此事,一定能办得成。”
皇帝高帽都给戴上了,尹弘几人也只得接住。魏容止看着百姓排队登记,也笑了,道:“一会儿我去给我家萋萋也报个名。”
他这话一出口,一旁的韩峰也蠢蠢欲动。他戳了戳嬴惑,小声问:“将军,我们当兵的也能上学堂吗?”
“当然能。”嬴惑欣然道。
韩峰高兴得两眼发光,但是又有些担心:“但是变法实行之后,我们上午得练兵,下午得垦荒种地,晚上还要上课,岂不是太累?”
还不等嬴惑回答,一旁的尹弘就又回应道:“韩副将不必担心,对于军队,我们另有安排。”
韩峰忙问:“什么安排?”
尹弘答道:“每三日上一日课,上课时不必练兵垦荒。”
“好好好,这样好!”韩峰高兴极了,“那我也是此时去登记么?”
尹弘:“不必,这三日内我会带人前往军营集中登记。”
韩峰高兴得直拍手:“好!太好了!皇上,大人,你们可真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气氛骤然轻松起来,姬宇陡然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嬴惑。正巧嬴惑也在看他,姬宇怔了怔,冲嬴惑微微一笑。
嬴惑也回以笑容,暗暗伸手,去拉住了姬宇的手。
姬宇也顺着他凑了过来,在他耳边小声道:“不夸夸我?”
嬴惑忍俊不禁:“好......你做得很好。”
姬宇笑得更开怀:“谢嬴哥哥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