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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罢工 ...

  •   陛下罢工了。

      初来南阳,原本便没有早朝,但还是有一堆事情摆在那里等着姬宇去处理,于是清早就有几位大臣去找姬宇。但是姬宇一个人都不见,一开始他还说龙体微恙不宜见客,后面就直接骂人说滚。

      百官都是摸不着头脑,刚迁都过来不管事怎么行?不会真的因为众人擅自迁都而生气了吧?但是那日姬和不是说陛下态度挺好的吗?

      许多人去找他都碰了一鼻子灰,便又去请和陛下情谊甚笃的嬴惑。嬴惑却也打马虎眼,说:“既然陛下龙体微恙,那咱们也别去讨嫌......左右这些事我们自己也能做。”

      众臣毫无办法,只好答应。

      虞兮看着情况不妙,其余人不知姬宇犯什么病不管他,嬴惑总不能不管他;但嬴惑还真不管他!她觉得奇怪,又看嬴惑态度诡异,知道在他那里问不出来个所以然,便直接去找姬宇。

      迁都过来都精简了用度,皇帝也没有侍从可以用。虞兮直接去敲门,许是这会儿来找的人太多姬宇太烦,扔来一个什么东西砸在门上,怒吼一声:“滚!!”

      虞兮被吓了一跳,非但不怕,反而还怒从心头起,一把推开了门。

      门本用门闩闩上了,直接被虞兮弄断,日光直接照进屋里,让虞兮看清屋里是怎么一番乱象。

      屋里能砸的东西都被姬宇砸完了,连案桌都被他踹断了。地上到处都是碎片,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而姬宇歪倒在断裂的案桌旁,手里还拿着酒壶,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看虞兮直接暴力闯入,震惊地仰头看着她。

      虞兮心中腹诽造孽啊,一边将门关上,心说可不能让文武百官看到姬宇这副尊容。

      门闩没了,虞兮又用冰将门冻上锁死,然后进屋准备找个椅子坐下和姬宇好好谈谈,但屋内居然连把椅子都没了,只好扫出一块干净地方,直接席地而坐。

      姬宇就默默地看着她动作,等她坐下后,哑声道:“你来干什么?”

      虞兮道:“来劝劝你啊,你总不能真啥事也不管吧。”

      姬宇嗤笑一声,抬手又要喝酒。

      虞兮赶紧夺下他的酒壶,道:“别喝了你这都喝了多少了!你怎么回事,迁都对你打击这么大?”

      姬宇酒壶被抢走,也懒得起身抢回来,就歪坐在地上,半死不活地发愣。

      “不对啊,姬和都说你昨日醒来心情都还好......”虞兮仔细复盘了昨日姬宇的行踪,最后发现他是从嬴惑那里回来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虞兮继续猜测,嬴惑受伤应该不至于这么打击姬宇,难道是......

      虞兮灵光一闪,小心问道:“嬴哥哥昨日说了什么......刺激到你了?”

      姬宇浑身一颤,却还是什么都不说。

      事儿大了。虞兮心说。

      她又开始在心里复盘,嬴惑能说什么打击姬宇呢?二人近日也就在迁都一事上有分歧,嬴惑也确实擅自行动了,不过此事本就是姬宇不对,二人说开,姬宇也不至于生气或是颓废啊。

      而且姬宇这也不是生气的反应。

      虞兮敏锐地抓住这件事中的华点,姬宇为何不愿迁都?

      这事她自己想自然想不出来,于是问道:“太子哥哥,你为何不愿迁都?”

      姬宇手指抽动了一下,依旧不说话。

      虞兮心中有了猜测,道:“你因为某事不愿迁都,嬴哥哥生气了,训斥你了?”

      姬宇微微蜷起腿,手肘搭在膝盖上,抱住自己脑袋,赫然是一个拒绝交流的姿态。

      如果是因为嬴惑生气了训斥了姬宇,姬宇才这么颓废的话倒也能够理解,毕竟嬴惑很少生气,一生气那肯定是大事,严肃起来让人很难招架。

      不过嬴哥哥怎么会对太子哥哥说重话呢?还把人弄得这么颓废。

      虞兮轻轻叹了口气,道:“迁都事关千万百姓安危,嬴哥哥急了些,说了重话,你也别往心里去。咱们都知道嬴哥哥是什么人,你实在难受......我去让嬴哥哥给你道个歉?”

      姬宇身形一顿,忽而笑出了声。

      虞兮心里咯噔一声,这反应不对。

      姬宇果然笑得愈发疯魔,闷闷的笑声听着骇人。他说:“他道歉......臣子可不是道歉,是请罪。”

      虞兮一愣。

      他们三人从小情谊甚笃,长大后也不约而同地不以君臣相称,私下都是直呼其名,显得亲近。

      但姬宇此时说“臣子”,是什么意思?

      虞兮是见识过姬宇对嬴惑深沉到疯魔的爱恋的,他绝不会主动这么说,那就是嬴惑要跟他划清界限。

      虞兮轻嘶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到底干了什么,让嬴哥哥这么生气?”

      姬宇笑着,歪着头,沙哑道:“我造了一个血池。”

      轰!

      虞兮犹如被五雷轰顶,不可置信道:“你造了什么?”

      姬宇偏过头,还在笑。

      虞兮瞬间理解嬴惑,这换成自己不把姬宇揍一顿不解气啊。

      但她还是得调和他们俩的矛盾,姬宇总不能真的这么颓废下去。

      虞兮颇为苦恼地挠头,片刻后,又问:“嬴哥哥具体说了什么?”

      姬宇目光空洞,喉结滚动几下,道:“他说......他不要我了。”

      “从此我和他只是君臣,他不会再逾矩了。”

      虞兮无言。姬宇心中的郁结似乎找到了宣泄口,眼眶里滑出两行泪来。他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抿着唇死死压抑哽咽的声音。

      虞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毕竟是姬宇犯了大错。

      安慰不来姬宇,那就只能从源头解决问题:“血池毁了吗?”

      姬宇捂着眼睛,微微点头。

      “毁了就好。”虞兮松了口气,“此事还有回寰的余地。”

      姬宇却摇头,说:“我都跟他道过歉了......他还是、不要我了......”

      “你犯了这么大的错,口头道歉多少有点......”虞兮不好直说,又换了种劝说策略,“他说不与你好你便依他?你就不再争取一下?”

      姬宇自暴自弃地躺着,无声地流泪半晌,又哽咽着问:“兮儿......他是不是,从来没喜欢过我?”

      虞兮愣了愣,不知道他说的这个“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而且他这个“从来”也毫无道理,嬴惑对他,不管是谁看,都是偏爱的。

      虞兮把他拉起来,帮他抹掉脸上的泪痕,有些无奈,堂堂九五至尊,跟个小孩似的委屈哭闹。她哄着姬宇坐好,说:“你承不承认是自己做错了?”

      姬宇都跟嬴惑道歉了,那肯定是承认的,于是点了点头。

      虞兮说:“那还想把嬴哥哥哄回来吗?”

      姬宇又点点头。

      虞兮拍怕他的肩膀,道:“那你就做点实事,就这么颓废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差。”

      “可是......”姬宇嗫嚅着。

      他又想到嬴惑说的那些话,眼眶又开始酸,抿唇不语。

      “外面还有很多事可以做,只要你争取,嬴哥哥心软,不会真的不要你的。”虞兮道。

      姬宇抬头看着她,说:“可是他说我在胡闹......皇帝,不能胡闹一辈子。”

      虞兮愣了下,微妙地理解了这个“胡闹”是什么意思。她也马上反应过来了皇帝在世人眼中的天职之一——娶妃子生孩子。

      这事是真不好解决,姬宇能拖一年两年,可等他三十而立,也能拖吗?

      虞兮皱眉,问:“你是怎么想的?”

      姬宇回答出自己多年前就想通了的答案:“我认定他,他就是正统,不会有旁人。”

      虞兮微微后仰,觉得既然姬宇心意已决,那就不用管其他的。什么伦常、什么天纲,还是哥哥们的幸福比较重要!

      于是她说:“那你按自己的心意去做就是了。”

      姬宇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抬眼看向她。

      “皇帝说到底也不是圣人,总会有私欲。在此之外,你将自己应当做的都做好,嬴哥哥挑不出错就好了。”虞兮满怀信心道,“嬴哥哥很心软的。”

      姬宇不知被虞兮的哪句话启发了,喃喃道:“私欲......挑不出错?”

      他眼中又逐渐有了光,垂着眼不知在合计什么。虞兮感觉他应当不会再颓废下去了,于是满意地起身,准备功成身退。

      不过临走前她还是很好奇,问姬宇:“你为何会想要造血池?”

      姬宇一个激灵回神,抬眸看了虞兮一眼,又马上垂眸,道:“研究解法数月而无一分一毫的成效,我当时想着,或许造一个血池出来,也能与鬼蛮有一争之力。”

      这个理由充分又荒谬,虞兮无奈道:“血池有多阴毒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

      虞兮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蹲下身来直视姬宇的眼睛:“之前你那么抗拒迁都,我估计也有血池影响的缘故。”

      姬宇垂眸避过虞兮的目光,小声道:“我拖延迁都只是想找机会将血池毁掉......但犹豫之际,就被嬴惑发现了。”

      “唉。”虞兮起身,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姬宇看起来又重燃了斗志,虞兮也不再多留。她走到门边融了门上的冰,又想起什么,回头看着姬宇,笑得不怀好意:“太子哥哥,这是周大人的府邸,你将人家屋子打砸殆尽,还是得赔的。”

      姬宇:......

      ·

      姬宇又在房内窝了一日才出来,一出来便勤奋非常,直接召集群臣议事。

      群臣都为皇帝的勤政而感动,来到府衙,姬宇便宣布,借迁都事宜,他要改革吏治、实行变法。姬宇还拿出了自己闭关一天草拟的变法条文,让百官共议修改完善。

      文武百官都震惊非常,也感动非常,一个个干劲十足,日日商讨变法细节,直到最后完善到可以推行。

      一切看起来都无比完美,不过有一点异常就是......姬宇不再见嬴惑。

      嬴惑其实也不常留在南阳城中,他时常得带着军队去护国大阵处检查巡逻,以防有人破坏阵法。但只要他在场,姬宇便借口推脱不议事;推脱不了,就直接说累了不谈了。或者议事途中嬴惑来了,他便草草结束商议,让众臣都回去,闭门谢客。

      不见嬴惑也不是大事,不影响日常政务处理。嬴惑察觉出姬宇的排斥,也就不去讨嫌,时时待在军中,有什么大事商泽自会跟他说。

      偶尔嬴惑需述职,实在避不开,姬宇自己也就走了,让他们几个大臣商议。

      一日他们在南阳府衙议事,嬴惑来了,姬宇便说自己累了,也不看嬴惑,起身离开。皇帝这么说,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隐隐察觉出不对劲。嬴惑在原地站着,姬宇从他身旁经过,他也忘了给反应。

      门又被关上,嬴惑才回神,在商泽身边坐下。

      众臣此时正围坐着讨论变法事宜,桌上摆了许多卷宗,是变法的相关资料。嬴惑草草扫过一眼,又问:“变法商议得怎么样了?”

      商泽道:“已经差不多了,此时正在商议何时举行一次祭天大典,宣布开始变法。”

      嬴惑:“何时祭天?”

      商泽:“本月十六。”

      嬴惑有些惊讶:“那没几天了,岂不是得加快筹办?”

      商泽:“是。”

      但是商泽说完又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嬴惑看他神色有异,便问:“怎么了?”

      商泽犹豫半晌,将嬴惑拉到一边。嬴惑一头雾水,只听得商泽低声问:“你与陛下......到底怎么回事?”

      这回轮到嬴惑面色古怪了。他微低着头沉默半晌,道:“或许是他想通了罢。”

      商泽脸色更古怪。

      嬴惑更奇怪了,问:“到底怎么回事?”他转念想到什么,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商泽连连否认,不明所以地拍了拍嬴惑的肩,转身离开。

      嬴惑依旧一头雾水。

      ·

      初来南阳,许多难民都是住在临时修的难民营,很是简陋。部分文官因为要处理政务,能在诸多本地官员家中借宿。嬴惑等武官便与军队同住,有些官兵遇到自己家人,便也与家人一同住在军营里。

      也是临时安置,住得混乱也先凑合了,等变法条例出来,再细致地安排。

      嬴惑从府衙回来,看到枫娘正在晾衣服。他对枫娘笑了笑,道:“辛苦,韩峰呢?”

      枫娘笑笑,道:“他应当是带着士兵们操练去了。”

      嬴惑点点头,又走了几步,绕到枫娘晾的衣服后面,才看到小韩峦乖乖坐在一个倒过来的木桶上,正在专心致志地念书。

      嬴惑有些惊讶,笑道:“这么勤奋呐?”

      “逃难是逃难,书总得继续读。”枫娘笑着应道。

      嬴惑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惜没多带些书来。”

      枫娘又爽朗地笑:“命还在就好啦!”

      嬴惑说也是,与枫娘道别,便回了自己的营帐。

      他并不是一个人住,除了尹弘和姬和有家室与自己家人同住外,商泽与夏无棣也同嬴惑一起住。夏无棣进了军营像是进了水田的鸭子,整日撒欢,不到半夜不回来。商泽此时也在同众臣议事,也没回来。

      帐内就他一个人。

      练兵、巡逻有下面的军官操心,他找不到什么事做。想像韩峦一样去看书,又实在提不起兴趣。

      他盯着虚空发了好一会儿呆,慢慢闭眼,决定入定修行。

      他进入自己的识海,只觉得这里似乎比以前广袤了不少。白虎刑依然在其中睡得安稳,嬴惑来了他才微微抬眼。

      嬴惑走到他身边,也没第一时间打坐修行。

      白虎刑自然知道他在烦什么,静静地陪了他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你既然舍不得,又干嘛说那么重的话?”

      嬴惑失笑,道:“世间事哪有舍得舍不得就能决断的......他也确实不能与我胡闹下去了。”

      白虎刑表示不理解你们人类的伦理纲常,只觉得嬴惑压抑自己太狠,这样不好。

      嬴惑也不欲跟白虎刑解释这些,只是笑了笑,坐在他身边轻轻顺着他的毛。

      一人一虎静静地待着,半晌,白虎刑忽然开口:“人类一生何其短暂,你们怎么还给自己上那么多枷锁?”

      嬴惑动作一顿。

      白虎刑貌似不觉嬴惑的僵硬,自顾自地说:“而且实际上你也并不是因为他私造血池而与他划清界限......你早就想划清界限了吧?”

      嬴惑沉默着,半晌忽然笑了一声,说:“你看出来了?”

      白虎刑用那双蓝澄澄的眼睛默默盯着他。

      嬴惑轻轻抚摸他的耳尖,说:“你看出来倒罢了,可别让别人看出来。”

      白虎刑不太乐意让他摸耳朵,不爽地抖了抖耳尖。他说:“我看你与他相处时也不是不愉快,为何要想着和他划清界限?你怕他娶别的女人?”

      嬴惑略有些苦涩地一笑:“唉,太聪明就是不好。”他顿了顿,终于还是说出了心里话:“真到那个时候的话......太难看。”

      白虎刑显然对这样的恭维很受用,眯着眼睛趴下睡了。

      嬴惑轻叹了口气,脱出入定状态。

      一出来,便看到姬宇在自己眼前。

      嬴惑悚然一惊,姬宇直直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嬴惑定睛一看,眼前人的瞳孔是澄黄的,不是姬宇,是他的契约妖兽黑龙羽。

      嬴惑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开口:“你......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过来透透气。”黑龙羽又变回了自己龙的样子,显然刚刚只是逗弄嬴惑一下罢了。他在整个营帐里到处飞,最后停在嬴惑肩头,说:“你这里太简陋了,怎么不去姬宇那里住?”

      嬴惑没回答,只是问:“姬宇让你来的?”

      黑龙羽道:“他没功夫吩咐我这些,我是嫌他那里太无聊,便跑出来了。”

      嬴惑笑笑,道:“那你四处转转吧,我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黑龙羽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兴致勃勃道:“你怎么不把你家小老虎放出来,左右这里无人在意!”

      他对自家白虎的兴致真的从第一回见面时就很高,嬴惑无奈,转念一想白虎刑方才猜出了自己的心思,那干脆自己也给白虎刑添点堵好了。

      于是他笑笑,将白虎刑召了出来。

      白虎刑面对兴致勃勃的黑龙羽,生无可恋地朝嬴惑看过来。

      嬴惑忍俊不禁,摆摆手,转身走了。

      出了营帐,嬴惑还是无事可做。他静立片刻,转身又进了通往京城护国大阵边的通天井。

      而他没听到黑龙羽正在同白虎刑打听:“你知不知道咱们的妖兽契约是什么原理?人与人之间可否定类似的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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