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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嫁我否 ...

  •   春三月的雀城当真是暖,所谓花重锦官城,也不过如此了。
      万物复苏时,人也喜洋洋,夏长暮一袭灰袍,长发束起,拎着一壶酒,左店右铺的逛,丝毫不在意走过带的风,红了姑娘的脸。
      “嘿嘿,美人,这个怎么算?”夏长暮五指捻着一个小纸虎,一勾唇,风情万种地朝老板娘眨了眨眼。
      四十好几的老板娘竟然脸红了,娇羞地捏着嗓子:“两个铜板就好~”
      弄巧成拙,引得旁边买包子的大汉哈哈大笑。
      “死胖子你干什么?不想过了?”老板娘锋芒毕露,眼里若有长枪刺去。
      “夫人息怒,刚刚明明是……”
      “怎么?”老板娘丝毫不在意大汉的惊恐,继续嚷道:“你对我有意见?”
      “快来看呐!老包和他媳妇又吵起来了——”不知哪家熊孩子,引得万千目光投来。
      夏长暮扯扯嘴。
      “别别别——美人咱不生气!”夏长暮拽了拽老板娘的衣角,“生气不好,容易长皱纹!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怎可与老包置气?”夏长暮朝老板娘一挑眉,无辜的且善良的眼神成功虏获老板娘的芳心。
      “是是是,还是小郎君说的对!”老板娘朝他腼腆一笑,又朝老包憋了一眼,“不像某人似的,只知气我。”
      “夏长暮——”老包神色幽怨起来。
      “美人啊,这是两个铜板,给你了,我先走了,拜拜,我在醉仙楼后阁欢迎来玩啊~”夏长暮叭叭叭叭一气说完,然后在老包菜刀砸来之前提着纸虎和酒蹿走了。
      “还我媳妇——”
      “包、二、狗!”

      “要说这南瑜王啊,自然少不了他儿子夏也归。”
      “当年南瑜王勇闯玉马关的英勇事迹和现在的声名赫赫,都是他儿子为他爹拼来的!”
      醉仙楼附近的说书人说着百说不厌的段子。
      无聊至极。
      夏长暮径直走进醉仙楼。
      “李小二,来几道下酒菜。”夏长暮抵着胳膊,歪靠在柜台上。
      李小二见他来了,笑得五官都快皱在一起:“夏哥,还是老样子?”
      “嗯,老样子,送二楼雅阁。”
      “好嘞!”

      醉仙楼,天字号——
      “这件事,是关键证据。”
      那人被笼在阴影之中,墨发如丝垂,白衣多素雅,修长白皙的手指捻着一支探窗花。
      一黑衣人跪在竹帘外:“主上放心,此事属下自当倾尽全力。
      “只是……有一事不知我当讲不当讲……”
      “说。”
      “……夏公子在隔壁。”
      白衣人手指一顿,微微转头:“自然知道,多嘴,退下吧。”
      黑衣人闭了嘴,悻悻然退了出去。
      那人掐断了探窗枝,阴影下嘴角一勾。
      “……归来君可知。”

      “下面是咱高价请来的舞娘,醉玲珑!”台下掌柜一声吆喝。
      然后鼓点慢慢升音,随即锣声紧紧,弦乐冲刹而起。
      夏长暮用手挑起了帘子,斜眸看下去。
      百花簇成舞台,藤蔓蜿蜒挂上二楼栏杆,舞台中间舞娘红菱飘逸,绕柱而舞,面纱下倾城美颜若隐若现,更添媚气,一时间觥筹忘了交错,万千火辣眼神交错在曼妙的身姿上。
      “夏公子,您的菜。”
      夏长暮垂下眼帘,合上了珠帘,转身去开门。
      “哟,今天菜不错啊。”夏长暮盯着随从们送进来玉盘珍馐。
      “都是按您的口味做的!”李小二笑着,朝他一点头。
      随从撤去后,李小二确认左右无人,关上门。
      “夏长暮,你可折腾够了?”李小二用手扯扯脸皮,随即那张脸皱成一团,脱落下来,露出了一张清秀的脸。
      夏长暮颇有兴趣的看着。
      “您有这张脸,就别下去瞎逛了好吗?”他一脸幽怨地看着夏长暮,“刚刚老包又又又告状了,一个大男人,在衙门门口哭得梨花带雨的,这案子,你叫我我也不好办啊!”
      夏长暮一挑眉,笑道:“多谢芝芝。”
      “芝芝”:“……”
      贺知之,字子椹,诨名芝芝,雀城父母官。
      这人清高自恃,才情横溢,人生最大污点,便是他夏长暮。
      自小他们一块长大,夏长暮就没少欺负他,带他一起上房揭瓦,然后有人责问起便一口黑锅头上罩,回头一看那人正装得可怜——还不忘抛他一个媚眼。
      以为出来做官清闲了,结果那人和家里吵架,然后死皮赖脸非往自己这里赶,撑吃撑喝还不说,就又是一通闹腾。
      “……”贺知之捂住胸口,“王爷又给我传信了,让你回去。”
      夏长暮拿起筷子,挑起一块鱼肉放嘴里:“芝芝,你告诉他,一日不休了他那满堂小妾,我一日不回去。”
      贺知之多少知道点他们的家事,但就是家事,不好掺和,他只好先应下。
      “这鱼真鲜啊!”夏长暮拿了一双筷子给他,“你尝尝,要不我吃不完了~我可是画了银子的……”
      贺知之脸色铁青:“……把你的话捣扯好再吐出来!”
      夏长暮笑了起来,向后一倒,靠在墙上。
      此时一阵风动,锦帘掀起,刚好能看清夏长暮的脸。
      笑得恣意,若比春光。
      那人捏着窗布,神色黯淡。
      “不过,你以前都选旁边的那间天字号,为何今日纡尊降贵,舍得来这件地字号?”贺知之端着白瓷酒杯,轻抿一口。
      “有人定了。”夏长暮千杯不醉,正想再喝一碗酒,被贺知之制止了。
      “哦,我说呢。”贺知之抬眼朝他一看,“有件事,还是得给你说一下,……江宥年回来了。”
      夏长暮一顿。
      “谁?我没听错吧?!”
      “江宥年。”

      “……江宥年……江、宥、年……”夏长暮在唇间喃喃几遍。

      原本熟悉的名字以为被时间洗淡,可提及还是被回忆包揽。
      他深吸一口气,“他是要回京?”
      贺知之垂下眼帘:“大抵是,皇上下旨,召他回京。”
      “罪臣之子,为什么会突然被召回来?回来了如何?要去地下找爹娘?”夏长暮眼神愈冷。
      “不知道,这里离京城远,消息很难传递,我毕竟京中那几个线人……全被你爹清理了。”贺知之朝夏长暮看去,两人对视。
      夏长暮:“……”
      “不过,难道是要翻案?”
      夏长暮用指尖敲了敲案台:“有可能吧,不过,皇上大概不会这么果断的放出,当年可是他差点抄了江府满门,五年了,说他杀错了人,这不是啪啪打自己的脸吗!
      “而且,”夏长暮微微眯眼,“这件事我查了几年,当时皇帝明摆了就是想除掉江家。现在找他回来难道是良心不安过意不去给他赔罪?”
      夏长暮又笑起来:“可怜巴巴地说‘我杀了你全家你可以原谅我吗?’”
      贺知之:“……”
      贺知之惊讶道:“你什么时候查的他?你可有什么线索证据了?”
      “没有。”夏长暮一蹙眉,“我也很奇怪,有很多逻辑不通的地方都被证明了,有几处突破口证据都被毁了。
      “人证,物证,一样没有。”
      “停下!”楼下一男子高喝一声,吓了夏长暮一跳,他轻“啧”一声,掀开丝帘,片刻之后,他又往后回头,一勾唇,朝贺知之笑道:“芝芝,看戏。”
      贺知之好奇地坐过去,和他一样露出了个脑袋。
      只见那如豺虎一般身材的男子,拎起一个椅子,朝几个小厮砸去,小厮来不及躲闪,一众倒了下去,正好又砸了一张桌子。

      “漂亮,300钱!”夏长暮小声对贺知之说。

      “要么这姑娘跟着我,要么我烧了你这醉仙楼!”
      夏长暮看见对面雅阁的丝帘被掀起,一个五官深邃,身材健硕的人露出来,睨着楼下在柜台后鼻青脸肿的掌柜。
      此话一出,四座皆静。
      下面的那个打手放下手边的板凳,看向掌柜。

      “停下!”
      这时,一丈红菱飘飘而来,遮烛避光,迷了众人的眼睛,然后,方才的舞女走来,不只是慌乱之中一时不察还是怎么,脸上的面纱没了踪影,那张惊为天人的脸露了出来。
      夏长暮瞳孔乍一紧缩。
      “夏初熹?!”贺知之下意识的拉住了旁边的人,才没让他直接从拱窗里直接翻到一楼。
      “芝芝,你猜,死的是那打手还是楼上那公子。”
      夏长暮轻呼一口气,朝贺知之看去。
      “大概,都得死?”
      “所以啊!你再拉我?放开!”夏长暮拍了一下贺知之拽在自己袖子上的手,“那个人如此跋扈,肯定不怎么惹得起!”
      “死丫头,尽给老子惹麻烦。”
      “不知公子何意?”夏初熹拢起红菱,抬眸与楼上之人对视。
      “何须说明?”
      “竟是打小女子的主意……”她朱唇一勾,凤眼弯弯,眸底多了些危险的意味,“小女子行走江湖,只卖艺不卖身,还望公子,另觅良人。”
      “嗯?”楼上那人斜过脸,朝打手看去。
      那打手站起身,松松筋骨。
      “不知死活……”
      夏初熹把红菱一扯,宽大的红菱把她的身影笼地若隐若现,她脚尖一点身旁断了一条腿的桌子,向前巧妙地穿过红菱间缝,未等桌子倒下,那打手的身后便飞来一团黑影。
      “砰”
      细腿盘在打手的脖子间,她漂亮的眼睛一转,睨着楼上那人,彻骨的寒意逼向四周,四处无人敢言,甚至摒住呼吸。

      “兄弟啊,救不了你了,只能救你家主子了哈。”夏长暮看此时场景,叹了口气。
      “不过……你家主子心态是真好啊,这都能不动如山,难道是武林高手不成?”
      夏长暮眸色一冷,抽出长剑。

      夏初熹向后一蹬,身下那具高大的身体向后倒去,她又一踩舞台上的木柱,借力到达二楼,随即,她踩着一环拱窗上的窗棂跑起来,凌乱红菱宛若舞女绕柱而翩翩,像红云一般悬浮期间。
      秀腿一转,眼看她要踹上那人,那人一转身,靠在了窗后面。
      她一勾唇,指尖轻捻,然后一抬手腕,朝着那人甩去,细如发丝的毒针闪着红光,朝那片窗纸冲去!
      “噔——”
      夏初熹瞪大了眼睛。
      一把长剑拦了毒刺,来者白袍翻飞,墨发凌乱,只一瞬的对视,那人眸底好似溯着一汪泉,平静阴沉。来时带着一阵花香。
      然后他向后一踩,立上了中央的柱子。

      夏长暮拉着那公子哥正想跑,刚走到楼梯处,抬眼,愣住。

      “江……宥、年?”夏初熹惊道。
      江宥年垂着眸子,不曾看夏初熹惊诧的表情,低头在地下青红黄绿白的人脸见寻找着什么。

      那是……江宥年?
      夏长暮的心仿佛空了一块,一股莫名的慌张、难受袭来。

      十几岁的自己排开一丛荷的花和叶,不知去向,只好撑着船靠近湖边上的长廊,却看见一白衣少年倚栏而坐,芝兰玉树,如月似玉。
      “嗯?”夏长暮笑得灿烂,“或许是有缘,不知这位长得如此好看小郎君如何称呼?”
      那人先是一怔,然后两颊微红,薄唇微动。
      “姓江名宥年。”
      误入藕花深处。

      大脑被回忆折磨,种种前尘呼啸而来,想忘的,难舍的,喜的悲的,通通历历在目。

      “今天,你如果走了,那我们,从此,恩、断、义、绝。”
      寒夜里灯火纵乱,长街上快马急蹄,八百里大雪霏霏不绝。
      那人做了长揖,像是无声地一别,赴了长夜。
      “江宥年——”
      雪夜离君。

      江宥年。
      夏长暮回过神来,身旁的公子哥也不知了去向。
      他抬眼望去,方才的红白交织早已没了踪影。
      “……啧。”
      很好,别怪哥不保你,小妹心狠手辣,下辈子投个好胎,千万谨言慎行。
      他向后一转。
      然后又转回来。
      然后又转回去——
      再回来。
      江宥年就看着他转过来转过去,差点转成拨浪鼓。
      他抬手往他肩上一拍。
      然后一蹙眉。
      这几年他武功废了?莫不是生了什么大病?为什么轻轻一拍,差点跪下……
      夏长暮深吸一口气。
      长得这么摄人心魂的男子,也只有江宥年了。
      他终于转了过去。
      他勾唇挑眉。
      “江宥……嗯嗯?”
      江宥年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向前一步,低沉的嗓音带有磁性侵入夏长暮的耳朵,“今天只与也归询问一件事。”
      夏长暮一皱眉。

      “嫁我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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