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时话本》三笛木

4、飞鸟过境，青鸟留痕（四）

　　林羽夏跟着冬旬进了自己的画室，里面仍旧摆着自己出事儿前未完成的那幅画，画中人的是冬旬，只是单单只有个轮廓罢了。冬旬在他出事儿后的一个月便离开了Ｂ市，而林羽夏再也没能见到她。直到青柠和周止安准备结婚，他看见他们将喜帖寄去给她，那个时候他难掩欣喜地，每天便跑去火车站等，乐此不疲。

　　所以他才会在她刚出站的那一刻一直跟着她。

　　冬旬看着那副未完成的画，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着画纸粗糙的表面，回忆起当时林羽夏作画时的场景。想起阳光穿透屋子透进林羽夏白色衬衣时的剔透，想起他沾满颜料的围裙，想起他指甲里面满是七色的残垢，想起太多关于他的事情，眼泪便会不听使唤的流出来。

　　林羽夏看着她蹲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双手紧紧地抱着身体，那样的孤独和寂寞。她的泪水，滴在地面上，满是触目惊心的痕迹。他心疼地蹲下来，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他们就那样，彼此守着彼此的悲伤过了一宿。

　　当第二天的阳光射进画室的时候，冬旬眯缝着眼睛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在这里睡着了，而且莫名地睡得很香。而她并不知道林羽夏一直坐在画板前面，看着熟睡的模样将以前没有完成的那幅画画完了。只是冬旬听见楼下的车子的喇叭声，急急忙忙地出了门，并没有瞧见这画。

　　林羽夏也并不想她现在就看见，因为若是现在被她看见，她一定会错过青柠的婚礼。而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的。他跟着冬旬一起来到了青柠和周止安的婚礼现场，发现现场美得像是一个童话。

　　他又忍不住想起当年自己也曾想过要给冬旬一个完美而终身难忘的婚礼，只是一切都物是人非罢了。他跟着婚礼进行曲哼着歌，看着冬旬嘴角淡淡的笑意，突然觉得那个遗憾变得更加的遗憾了。

　　而当青柠和周止安过来敬酒的时候，林羽夏看着冬旬孤单一人的身影便觉得自己很没用。他多想他可以此刻站在她的身边，多想和她一起祝福青柠和周止安，可是他什么也做不到。他只能看着，默默地看着。

　　宴会散去之后，冬旬看着四散的人群成群结伴的离开，她只能一个人慢慢地走着，在城市的街道散着步。一个人散步，像林羽夏说过的那样，当他不在了的时候，学着一个人做很多事情。

　　路过当年第一次见到林羽夏的那个街道，看见那个依旧存在的大型超市，看见漫天飘飞的黄色枫叶，只是她也和林羽夏一样，从来没有见过Ｂ市传说中红叶。听说那是一种很神奇的叶子，只要见到，便可实现一个愿望。在林羽夏死去的那一个月里面，她曾疯狂地想要找到那种叶子，以为如果找到了，那么，或许她可以祈求上天把林羽夏还给她。只是一切都是徒劳罢了。

　　她甚至走到了当年林羽夏出事的那个路口的不远处，想起那天她的悲喜交加。她还记得那一天是她的生日，青柠为她办了生日Ｐａｒｔ，但林羽夏因为工作便说要晚些来，但他这一晚些来便晚了一生。当他们在舞会中尽情的跳着舞时，冬旬接到了林羽夏的电话，他说他在开车，可正当冬旬想要叫他慢点的时候，电话戛然而止了。

　　当时她唯一能听见的，只有两辆车猛烈的撞击声。那个时候，林羽夏就死了。

　　不合时宜的风吹了起来，将黄色的落叶再次吹向天空，城市显得愈发地苍老，如同冬旬的心情一样，满含忧愁。林羽夏站在她的身后，他手中拿着那幅画，轻轻放手的那一瞬间，画便随着风和落叶飞了起来，一直飞到冬旬的身前。

　　那张画摇摇晃晃着落到冬旬的脚边，躺在满地的黄色落叶上面，安静得像只熟睡的猫一样。可画中的人，明明就是冬旬当时的模样。

　　冬旬不解地看着地面上的那幅画，看着自己当年的青春的脸庞，看着那眼角开出的叫做笑意的花，止不住泪流满面。她都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那样笑过，因为曾经，林羽夏是她唯一感到开心的源泉，而当林羽夏死去，这泉水便没了源头。她许久不曾真正笑过了，于是看着这张笑脸，她的心疼得如万千虫蚁在撕咬一样。

　　可当她弯下腰想要拾起那张画的时候，却被林羽夏抢了先。林羽夏拿着那张画，拿起一只笔，然后开始在上面写着什么。

　　冬旬只看到那幅画和一支笔悬挂在空中，那只笔一动一动地在画纸上面写着：旬，我是羽夏。她的泪水，瞬间决堤。而她还来不及抓住那幅画，那幅画就自己飘了起来。

　　林羽夏带着那幅画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当年自己车祸的那个路口，他停了下来。而冬旬则一直追着那幅画跟着他。她追着他的时候，一边跑着一边喊着林羽夏的名字，她声嘶力竭的哭喊着“羽夏”，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林羽夏站在一处灌木丛旁边，将画放下。然后冬旬缓慢走到画旁边，轻轻捡起那幅画。

　　就在翻开画的那一刻，她明显看见了红色的盒子。盒子的四分之三都埋在了土里面，和大地融为一体。她迟疑着要不要捡起来的时候一阵大风突然吹了出来，灌木被吹得东倒西歪，凌乱不堪。

　　她终于扒开那些土，将盒子捡了起来。打开盒子竟发现里面是一枚戒指，还有……一个小小的卷纸。她将卷纸打开，上面赫然写着：

　　旬，我是羽夏，你愿意嫁给我吗？

　　风越来越大，带走了画上的字，也带走了林羽夏。只剩下冬旬蹲在地上，哭得无语凝噎。

　　“我愿意啊！可是羽夏，你在哪儿啊？”这问题，注定永远得不到回答。

　　天空中飞过一只鸟，掉落了一地的羽毛，漫天黄叶纷飞的季节里面，一枚鲜艳的红色越过天空，有一种青色背脊的鸟衔着红叶飞向了南方。有一缕灵魂随着风慢慢消散在世界的另一个空间。

　　他是……林羽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