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魂飞魄散后》夏今竹

8、往事

　　江云廷比方楚阔略高半个额头，方楚阔微微抬起眼皮，刚好撞上江云廷那如深潭般的丹凤眼。方楚阔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半步，视线移开，说：“那是自然。”然后转身向林子外走去。

　　“没良心啊，痴心错付。”江云廷唉声叹气，正要顺手一拍旁边的一棵树，以示自己的满心愤懑，猛然想起刚刚那个丑豹子和矫揉造作的人头蜘蛛，赶紧收回了手，转而一路小跑跟上方楚阔，拍了拍他，“我说，我还是很生气。”

　　方楚阔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云里雾里地以为，江云廷还因为受伤的事情耿耿于怀，”怎么了？“

　　“百妖林里的那些妖是谁幻化的？”江云廷越想越气。

　　“师尊，一些修为比较深厚的同门，”方楚阔顿了一下，“还有我。”

　　“太丑了！”江云廷捶胸顿足，开始碎碎念，“长得太丑了，你们在幻化的时候，能稍微关注一下美感吗？那个人头蜘蛛，眼睛太大，鼻子是歪的，嘴唇太厚，皮肤惨白……”

　　方楚阔深深地看了江云廷一眼，觉得自己又进一步认识了此人，大步拂袖而去。

　　江云廷此人，不学无术，贪恋美色，话多懒惰。要不是因为他身份不明，根本不会把他留在无妄山。方楚阔在心里跟自己说。

　　江云廷还不知道方楚阔在心里如此编排自己，仍然无法摆脱丑豹子和人头蜘蛛那恶心的画面，皱着眉头也出了林子。

　　刚一出去，温暖的阳光顷刻洒下，驱走了林间的阴霾和湿冷。

　　江云廷伸了个懒腰，准备回房睡觉。

　　突然，他听到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他好奇心大起，循声而去，来到一处溪流附近。

　　长胡子老道带着他的几个弟子在此，周围还站了许多无妄山的修仙者们。大家一齐围在溪边，不知在对着什么鼓掌叫好。

　　江云廷望向溪流，发现了神奇之处。

　　这溪流的地势不是平直的，而是由北至南往下。但诡异的是，水是由南至北逆流的，也就是说，水在从低处往高处流。

　　江云廷赶紧加快脚步朝人群走去。他隔着人群，隐约看到里面有个人似乎是在施术。

　　原来，是这个人施仙术改变了水的流向。

　　那人两手一合，水也跟着合成了一个水圈；那人手一扬，溪流里的水也顺从地跟随他的手势拔地而起，形成了一根冲天的大水柱；人群发出了各种赞叹。

　　“啧啧，太厉害了，学仙术没几天，居然就可以控制水了。我可是花了好几年呢！”

　　“是啊，天纵奇才啊！据说仙根资质也不错。哎，你们说，会不会是下一个方师兄？”

　　“哈，那不可能，跟方师兄比还差得远呢。不过啊，这已经很厉害了。”

　　长胡子老道红光满面，翘着兰花指，得意地抚摸着自己的胡子。看来施术人应该是他的哪位得意门生。

　　江云廷伸长脖子往里一看，约莫窥得那人身形，很像是宫誉。

　　“哎，借过，借过。”江云廷穿过人群，定睛一看，果然是宫誉，于是开心地挥挥手，“阿誉！”

　　宫誉闻声转头，看向江云廷。江云廷不由得一愣。

　　跟周围兴奋热切的人群相比，宫誉脸色苍白，没有一丝喜色，只是木然地在施法。

　　宫誉扯着嘴角，冲江云廷虚弱一笑，江云廷却感觉笑容有点瘆人，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宫誉突然手一抖，停止了施法，抱着自己的头，无力地倒在了地上，蜷缩起来，发出小声的□□。

　　溪流上的水柱也轰然倒塌，水瞬间漫到了岸上。为了躲避水，众人不由自主地纷纷往后退，乱作一团。

　　江云廷一惊，奋力拨开人群，逆着人流冲了上去，一把将宫誉抱起来，放到了远离溪边的草地上。

　　长胡子老道颤颤巍巍地小跑过来，兰花指都忘了收起来，急道：“宫誉啊，我的好徒儿，你这是怎么了？”顺带瞪了江云廷一眼。

　　宫誉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慢慢地坐了起来。他用力搓揉着太阳穴，虚弱道：“师父，没事，可能是用力过度了，头有点痛。我今日可以先休息一下吗？”

　　长胡子老道松了一口气，连忙道：“不急不急，你好好歇着，万万不可操之过急，慢慢来。”

　　“不过，”长胡子老道撇了一眼江云廷，话里有话地说，“你多跟厉害的前辈同门们交流，楚阔啊飞曜啊这些。别跟成天游手好闲的人一起玩，小心被带坏了。”

　　宫誉一愣，反应过来师父是指江云廷。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答道：“多谢师父提点。”然后又拍了拍江云廷，虚弱一笑：“云廷，谢谢。”

　　长胡子老道叹了口气，对永远礼数齐全的宫誉很是发不来脾气，揪着自己的胡子忧心忡忡地走了。

　　众人回过神来，又团团围上来，嘘寒问暖地关心了一下宫誉，然后便各自散了。

　　“你的肩膀怎么了？”宫誉关心道。

　　“没事，小伤，被豹子咬的。”江云廷随意答道，“先说你，何苦练这么用功，长胡子给你灌了什么迷药。”

　　“不是……我……”，宫誉言语之间很是犹豫，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不是因为太用功，我刚刚胡说的。”

　　“那是怎么了？”江云廷奇道。

　　“我想再问你一下，”宫誉紧张又期待地看着江云廷，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一丝血色，“你是真的，跟蛇……蛇妖没有任何关系吗？”

　　江云廷愣了一下，不明白宫誉为什么又提到蛇妖，答道：“真的没有，别说蛇，我连蚯蚓都没见到过。你怎么又对蛇妖感兴趣了？”

　　宫誉眼里期待的光闪烁了一下，暗淡了下去，欲言又止。

　　“赶紧说，”江云廷催促道，“你不说我可走了。”此人的所有耐心怕是都花光在方楚阔身上了，

　　“我说我说，”宫誉着急地一把拉住江云廷，不小心碰到了江云廷的伤口，”我开始修习仙术后，有些记忆被唤起了，每当我尝试去回忆，我的脑子就会痛。我，我想起来……“

　　江云廷吃痛，没好气地随口接话道：”想起来你上辈子是个河里可以变成水柱的水鬼吗？”

　　“……我……一只蛇。”宫誉声音越来越低，含糊不清，几不可闻。

　　江云廷瞪大眼：“你说什么？你养过一只蛇？”

　　“不是养过，我爱过一只蛇。”宫誉定了定神，认真地看着江云廷。

　　“但因为各种原因，我跟她走散了，我要找她。但目前唯一跟蛇有关的线索，就是我们之前被蛇攻击；所以，我就想着来问问你，到底有没有跟蛇相关的消息。”

　　看着江云廷吃惊又疑惑的表情，宫誉叹了一口气，“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江云廷嘴唇微微颤了颤，想问宫誉是不是在逗他玩，但宫誉本性乖巧天真，不会如此消遣江云廷。

　　既然宫誉不是故意的，那可能是别的原因。

　　“你，修仙把脑子搞坏了？”江云廷伸手去摸宫誉的脑门，“还是之前那蛇妖给你下了什么毒，让你以为你爱上了蛇妖？”

　　“我脑子没有坏掉，我说的是真的。”宫誉委屈地回答，却不知道怎么向江云廷证明。

　　“你想想，你爱上过一只蛇妖，而蛇妖是几百年前的，”江云廷循循善诱，“难道你活了几百年？”

　　宫誉想了想，点点头：“可能是。我的回忆里不只那个女孩，还有别的蛇。应该是在蛇族被除掉之前”

　　“呃，好吧，”江云廷犹豫了一下，不知真假，也只能顺着宫誉的话说，“不过你为什么会喜欢蛇妖？”

　　宫誉脸上泛起一丝红晕，道：“她……她很温柔，很可爱。大家都不太理我的时候，她会主动找我说话。其他的，就记不太清了。”

　　“噢，那她也喜欢你吗？”江云廷突然来劲，开始八一个不知真假的卦。

　　宫誉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好像是不喜欢的，她有另外一个喜欢的人。”

　　江云廷叹了一口气，同情地拍了拍宫誉：“单相思啊。那你为什么想找她？”

　　“我……”宫誉开始搓揉太阳穴，“我记得她受伤了，我要找到她看看伤有没有好。但我记不清她是怎么受的伤……”

　　宫誉又开始努力回忆，眉头慢慢皱了起来，额头开始冒汗。

　　“好了好了，别想了，别逼自己。”江云廷赶紧阻止他继续回忆。

　　宫誉听话地放下手，轻轻点点头，然后看向江云廷，恳求道：“云廷，你能帮我吗？如果有跟蛇相关的消息，就告诉我。”

　　“好，你放心。”江云廷尽管半信半疑，还是承诺道，“要我送你回去吗？你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

　　宫誉听了，松了一口气，摇摇头：“不用，我已经没事了，只要我不主动去回忆，就不会痛；我在这休息会，你忙你的去吧。放心。”

　　江云廷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于是点点头，拍了拍宫誉的肩，便走了。

　　走了有一段距离后，江云廷回头看了看宫誉，他心事重重地站在溪水边，一动不动，像个石雕。

　　溪水从他脚下无声无息地缓缓流过，不知道唤起了他的哪些记忆，又或者是带走了哪些尘封的往事。

　　一下经历了百妖林丑妖和宫誉那不知真假的故事，江云廷感觉身心俱疲，准备回房睡个大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