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魂飞魄散后》夏今竹

3、入山3

　　江云廷意识模糊，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梦里，他感到有人在摸自己。他睁开眼睛，想看看是谁这么色胆包天。

　　江云廷看到一双熟悉的清亮眸子。他努力地视线稍稍扩大一些，方楚阔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便填满了整个视线。

　　居然梦到方楚阔在摸自己，江云廷啼笑皆非。也太离谱了，才见两面，自己就做这种不着边际的怪梦。

　　不过，眼睛是真的好看，好像在哪里看到过。江云廷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方楚阔微微一皱眉：“什么？”并俯身侧耳，想听清江云廷在说什么。

　　反正是在梦里，江云廷不经思考，一把抓住方楚阔的手，提高了音量，笑嘻嘻地说：“我说你的眼睛真好看。”

　　方楚阔愣住了，眉头皱得更紧，一把将手抽出来。江云廷却死死握住他的手，继续调笑道：“来，再近点，我看看。”

　　方楚阔一发力，江云廷被震开，一瞬间彻底痛醒。

　　他迷迷瞪瞪地环顾四周，看到了面带愧色的护安，惊喜交加的宫誉，目瞪口呆的谷远秋。这才尴尬地发现，刚刚那不是梦。

　　江云廷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坐起身来。方楚阔沉沉地看着他。

　　本来，一般遇到尴尬的事情，假装没有发生过就好了，大家也不会过于追究。偏偏江云廷仿佛天生不知道什么叫尴尬，也可能是被爱美之心冲昏了头脑，非得跟方楚阔搭上话，好死不死地冲着方楚阔说了一句：“方才失礼了。”

　　他若严肃一些，也还算妥当；因为不笑的时候，他看起来还是非常正直的。但他非要在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意，这看起来，就很像是故意为之了。

　　仿佛嫌自己作的死不够大，江云廷又十分真诚地补了一句：“我以为我在做梦。”

　　梦里就可以胡作非为吗？

　　护安想冲上去捂住自家自来熟太子那无遮拦的嘴，谷远秋则小心地看了方楚阔一眼。

　　她这位阔师兄，孤僻得紧。生活中被捉妖和修行两件事填满，极少有与他人进行感情交流的机会；再加上总是挂着一副冷脸，同门弟子们也没人敢主动跟他建立更近一步的关系。根本不会有人敢这么跟他开玩笑。

　　她不知方楚阔会如何回应，甚至有点担心方楚阔生气。

　　方楚阔本人没有发表什么看法，也没有做出其他动作，只是静立在原地。

　　他确实也不知怎么回应这样的行为，因为从来没人这么跟他逗乐，只能习惯性地保持着面无表情。但他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冷峻感甚重，看起来仿佛是有点生气。

　　“云廷兄，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宫誉非常适时地走上来，泫然欲泣地跟江云廷道谢。

　　“我没事儿，你别这样……”江云廷收回自己热切的视线，冲宫誉赶紧摆摆手。

　　“没修为还想着救人，精神可嘉啊。”方楚阔突然开口，语气里微微有些嘲讽。

　　谷远秋稍稍愣了一下。方楚阔习惯直来直去、公事公办的交流，但从不刻薄，更没听过他嘲讽别人。

　　江云廷不仅不在意，反而想着居然还能再见到方楚阔，很是欢天喜地。他眉开眼笑地回应道：“过奖过奖。我虽然没修为，但是有一颗救世济人的悲悯心。”

　　还不忘找个角度来赞美一下自己。

　　“云廷哥哥，你没事儿的。你的毒已经解了，过几天就能好。”到底是主仆多年，护安贴心安慰道，顺便打断江云廷的痴迷状态。

　　“咬我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太快了，我都没看清。”江云廷努力回忆了一下，只记得那是一条长长的东西。“是蛇吗？”

　　谷远秋点点头，脸上有些愁容：“是一只蛇妖。”

　　护安无声地战栗了一下。

　　江云廷肃然起敬：“这蛇兄厉害了，敢在无妄山脚下游荡。”

　　“小秋姐姐，这事很严重吗？我看你很是担忧。”护安小心翼翼地问道。

　　“几百年前，神界一举歼灭了蛇妖一族。那之后，就一直没有蛇妖现世了。”谷远秋叹了口气，“这次不仅有蛇妖出现，而且还是很厉害的蛇妖。”

　　“抓住了吗？”江云廷关心道。

　　“没有，这蛇妖太厉害，我放了追踪咒，但失效了。”方楚阔揉了揉眉心，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看向宫誉，“蛇妖为什么会攻击你？”

　　宫誉很迷茫：“我不知道。”

　　方楚阔顿了顿，免为其难地转头，看向江云廷：“你呢？”

　　众人不解，蛇妖攻击的是宫誉，为什么要问江云廷？

　　“虽然，看上去是你为宫誉挡住了蛇妖的攻击，但蛇妖想攻击的，未必是宫誉；而且，这只蛇妖很厉害，如果他的目标是宫誉，以你的情况，不应该能成功护住他。”方楚阔解释道，“所以，我估计这蛇妖的目标本来就是你。”

　　护安小声地发出了一个惊呼，然后赶紧把嘴捂住了。

　　江云廷细细一回忆，他跟宫誉当时确实站得很近，不知道蛇妖到底是要攻击谁。他只是下意识地想保护身边的人，就一把推开了宫誉。

　　江云廷突然想起母后说的故事：曾经在生他前，梦到了一条大黑蛇。

　　难道自己真的跟蛇妖有什么联系？可是为什么蛇会攻击自己呢？

　　江云廷说了这件事，但这只是他母后语焉不详的一场旧梦，也没什么可值得追溯的真凭实据，大家讨没有聊出头绪，便散了。

　　从江云廷那里出来后，方楚阔不作停留，径直去了一念堂。那里，十方和严法两人正神情严肃地讨论着什么。

　　方楚阔礼进去后，貌地作了个揖，两位师尊齐齐看向他。

　　“那小兄弟如何了？被蛇妖伤得重吗？”十方问道。

　　“无妨，只是中了普通的蛇毒。”方楚阔简略答道，稍稍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不过，我给他治疗的时候，发现他体内有一股奇怪的仙力。”

　　十方和严法同时露出不解的表情：“什么意思？”

　　方楚阔解释道：“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力量。但他似乎不知道自己有这个力量，也无法掌控。”

　　严法的眉头皱成了一个死结：“他没有仙根，怎么会有仙力？”

　　仙根是先天的，仙力是靠后天修炼得来的，聚集在仙根上面。仙根决定了仙力的上限。

　　也就是说，如果仙根太劣，后天修出的仙力如果超出了仙根能承载的上限，就没用了。

　　而江云廷体内根本没有仙根，那是万万不可能有什么仙力的。不管他后天如何努力修炼灵力，也会是白费功夫。幸好，此人仿佛也并不打算努力。

　　“我只是用仙力来称呼那股力量，但其实跟仙力不太像。”方楚阔说，继而又抛出一个更加惊人的事情，“而且，那股力量在不断地生长。”

　　“此人不同寻常，太危险，关进锁妖塔里吧。”严法果断地给了判断。

　　方楚阔暗暗一皱眉，表面上却无波澜：“严法师尊，蛇妖攻击时，他不顾自身安危，救了刚认识的人，是有功德的。我们无妄山没有赏他的义务，也不至于罚吧？”

　　严法正要开口，方楚阔并不给他机会，行如流水地继续说了下去：“再者，即便他有害人之心，但不知如何使用体内的力量，依旧是凡人一个，无妄山还担心控制不了一个凡人吗？”

　　作为无妄山的一把手，十方更是个慈眉善目的和事佬，每当有争论，他都宛如透明人一般，不到万不得已，都不发表意见。此刻，他便旁听这二位争辩，作壁上观。

　　“你如何知道他没有骗你？”严法不客气地反问道。

　　方楚阔：“我给他疗伤时，施了清明诀。”清明诀，作用是能让一个人开口说真话。

　　方楚阔说着，脑海里无端飘过“你的眼睛真好看”那句话，心一惊，立马毫不留情地把这句话给横扫出去了。

　　严法并不认可：“清明诀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生效的。”

　　清明诀是否能生效，要看谁的修为更高。但江云廷当时已经昏迷了，是万万躲不了这个诀的。

　　“他当时在昏迷。”方楚阔缓缓开口，语气已经有点生硬了：“我遇到过无数装死装昏迷的妖，难不成我分辨不了他是真昏还是假昏？”

　　严法脾气不太好，说了几句，无法达成一致，就开始发怒了：“按照神规，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就算妖！无妄山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收妖，将他绳之以法，有什么不对？”

　　方楚阔看着严法，瞳孔收紧，一字一句地说：“这叫滥杀无辜。”

　　“咳咳，”眼看着场面快要无法收拾，十方终于开口了，“楚阔说得在理，这个小兄弟救了一个人，目前也没害过人，直接把他抓到锁妖塔里，确实欠妥。”

　　方楚阔的目光缓和了下来。

　　不等严法发出抗议，十方就赶紧话锋一转：“你严法师尊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这小兄弟只是现在没有危险，但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方楚阔见好就收，接话道：“明白。我会盯着他，同时也想办法查清他体内力量的来源。”

　　无妄山建立以来，一直是十方在掌管，他毕竟资历已久，已经这样说了，严法也不好再反对，只是冷冷地冲十方扔下一句话：“你真是太纵容他了，老捡垃圾回来。之前是一个资质平平又爱走旁门左道的，这次又是一个体内有不明力量的。无妄山迟早让他给折腾坏了！”

　　说罢，严法转身怒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