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魂飞魄散后》夏今竹

25、真凶4

　　幻境中的方楚阔，浑然不知谷远秋的担心，一丝不苟地拼接自己的仙根。

　　一炷香快燃尽时，最后一块仙根也拼接完时，之前无处依附的仙力又汇聚了起来。

　　突然，方楚阔感到体内有一丝异样。

　　他的仙根长了一大截！而且还在不停地生长！

　　仙根是先天的，决定了最多能汇聚多少仙力。

　　因此，修行时，大家都以此为目标，而不会毫无止境地努力。体内仙力若超过了仙根所能承载的上限，一会儿就会消散了；除了可以用来刻符，没什么其他用处。没有人会去做一些看似是白费力气的事情。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很少有人能够将仙力修到上限，更别提还要超过上限了。

　　方楚阔是个例外。

　　他的仙力很快就到了他的上限，但他从来不管自己的仙根能承载多少。每次一头扎进修行中，他就浑然忘我，不知今夕何夕。

　　刚开始，多出的仙力确实会消散。可不断地消散后，又被方楚阔灌进来更多的仙力。仙根一直处于仙气充盈的状态，长此以往，居然缓慢在缓慢生长，以吸附那些多余的仙力。

　　适才，方楚阔在短时间内大量汲取了离火幻境内的神力，仙根接好后，受此刺激，直接长了一大截，这才让他发现。

　　方楚阔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幻境中那咄咄逼人的火势退了许多，也不再灼伤他了。

　　但是，这幻境四面八方都是火，方楚阔也从未钻研过幻境法阵这种他认为花哨而玄乎的东西，实在是不知如何走出去。

　　他略一沉吟，不打算费脑子了，准备直接动手。既然走不出去，那就干脆把幻境给毁了吧。

　　方楚阔聚力凝神，也铺出一片火海，强压在幻境的火上。

　　幻境之所以叫幻境，就是会根据变化而变化。

　　幻境的火海察觉自己受到攻击，立马快速聚拢在一起，翻腾旋转地化成了一条火龙，朝着方楚阔张牙舞爪而来。

　　方楚阔见状，不慌不忙地捏了个诀，将自己那片火海收成一束火柱，身姿矫健地上前拦住了火龙，然后扭打厮杀在一起。

　　火神也是倒霉，他虽贵为众火之神，可也不知为什么，偏偏方楚阔的火能压制住他的火。

　　刚才是方楚阔神力不及火神，所以打不过火龙。可眼下，这火龙是离火幻境残存的神力，而方楚阔仙根暴长，仙力充沛，火龙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方楚阔的火柱将火龙无情地截成了好几段，然后全部紧实地压灭，半点星火都不剩。

　　离火幻境，破。

　　谷远秋的万念灰到一半，便看见方楚阔的眼皮动了动。她颤抖着一把抓住方楚阔，惊喜地发现他的身体已经不烫了。

　　方楚阔睁开眼睛。

　　”阔师兄，你没事儿吧……”谷远秋带着哭腔。

　　方楚阔起身，向四周一扫，看到了地上的江云廷，立马去探了鼻息，然后松了一口气，这才回复谷远秋：“没事。”

　　“是死契？”方楚阔看到了眼冒金光的狸妖们，大概摸清了目前的局势，暗暗叹了一口气。

　　死契没有破解的办法。对于狸妖们来说，只有一条路：追杀在场所有人，直到死为止。

　　狸妖们木然地发动了攻击。

　　同一时刻，方楚阔飞至半空中，如同火神之前那样，散了很多星火到狸妖身上。

　　狸妖们毫无知觉，跟离自己最近的修仙者们缠斗在一起。

　　方楚阔一诀捏起，狸妖们身上便起了火。

　　谷远秋抱起孟极，捂住他的眼睛，低声安抚他。孟极静静地待在她怀里，小鼻子轻轻地抽了抽。

　　狸妖们尚未感觉到灼烧的痛感，就纷纷在一瞬间化为焦土，随同他们誓死效忠的主人而去了。

　　这火比火神之前的那次要暴虐许多。但比起那炼狱般的灼烧，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无妄山众人望向空中的方楚阔。他面容沉静肃穆，没有表情；但清澈的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丝的怜悯。不同于火神赤色的火，他化出的火是偏金色的，此刻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为他整个人镶上了金边。

　　夜色中，宛如一尊神明。

　　方楚阔的修为远在无妄山众人之上。当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太大，前面的人走得更远更快后，后面的人往往没太大感觉。

　　因此，众人并没有发现方楚阔修为一日千里般地精进了，已经远超飞升境界。

　　但总之，危机过去，众人紧绷的神经在尘埃落定中舒展开来。

　　谷远秋赶紧将孟极往怀里按了按，生怕其他人发现。

　　方楚阔思索了一下，先是悄悄将人丹收好，然后召集无妄山众人清点死伤和清理现场。接着安排了一系列其他需要处理的善后事宜，吩咐了下去，遣散了众人。

　　“你跟孟极聊，我先回了。”众人散尽后，方楚阔对谷远秋说完，一把抱起江云廷，消失在缩地术的白光中。

　　趁谷远秋一个不留神，孟极试图纵身一跃，准备溜走。

　　没想到谷远秋早有防备，等他的力发到一半，就一把揪住他的脖子，将他抓了回来。

　　谷远秋将可怜巴巴的孟极拎起来，问道：“孟小极，你为何躲我？”

　　一心想养孟极但总被呲的江云廷，如果看到孟极在谷远秋面前如此乖巧顺从弱不禁风，肯定气倒。

　　孟极干脆装死，闭上眼睛，嘴微张，露出一小截舌头，身上雪白的毛发也配合着纷纷下垂。

　　谷远秋：“……别装，我有那么傻吗。”

　　当年是狸妖一族灭了谷远秋满门，才让她变成了孤儿。若不是方楚阔，她现如今也只是一抔无名的焦土。

　　虽然，孟极当年并没有参与那场屠杀，但毕竟是他族人所犯下的罪行，他自觉有愧。叛出家族后，便一直在外流浪，四处寻找谷远秋下落。结果，不小心被无妄山抓走，幸好方楚阔见他并无害人之心，施以援手，将他偷偷救下，然后放走。

　　这也刚好让孟极歪打正着地见到了谷远秋。此后，他就在无妄山周边待着。只要谷远秋一下山，他就跟在周围。难怪谷远秋总觉得自己被跟踪了。

　　谷远秋心里大概明白孟极的顾虑。她拍拍孟极的小脑袋：“你的族人不是你，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怪你的。”

　　孟极微微睁开眼睛，耷拉着眼皮，偷偷看了看谷远秋，

　　谷远秋冲他一笑。

　　孟极的尾巴忍不住地翘了起来。

　　“你的主人是谁？为什么不是火神？”谷远秋问道。

　　孟极歪头，羞涩地指了指谷远秋。

　　“是我？”谷远秋一愣，她将孟极放下，摊开双手手掌，孟极将两只小爪子搭了上来，然后放开。

　　谷远秋的左右手掌里，分别出了“生”“死”二字。

　　生字是朱红色的。死字是灰白色的。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谷远秋一片茫然。

　　孟极指了指死字，小声道：“姐姐，立死契。”然后坐正，郑重地看着谷远秋，连尾巴也严严肃肃地收好了。

　　谷远秋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想起了方楚阔。若是阔师兄，会立什么样的死契呢？

　　她突然灵犀一通，瞬间想好了自己该立什么契。

　　她立了死契：“孟极永远自由，不听命于任何人。”

　　“死”字也变成了朱红色。

　　这是哪门子死契？为什么跟其他族人的不一样？这个应该怎么办到？孟极懵懂地抖抖耳朵。

　　接着，谷远秋毫不犹豫地继续说：“生契废除。”

　　孟极惊讶地微微张嘴，鼻子抽动，舌头露出来，一时忘了收回去。

　　谷远秋手掌上的“生”字缓缓地失色。

　　“不，姐姐……”孟极着急地站起来，尾巴绷着笔直，两只小爪子在谷远秋手掌中用力扒拉，试图留住那生契，但只是徒劳。

　　“生”字从谷远秋的手掌中完全消失了。

　　“姐姐不要我。”孟极见生契彻底废了，耳朵丧气地耷拉下来，蜷缩成一团，把小脑袋藏了起来。

　　他不明白，所有的族人都有主人，他怎么可以没有呢？他生来反骨，当年擅自改了生死契，选了谷远秋当主人，叛出家族。谷远秋这会儿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这是为什么？

　　”我没有不要你。”谷远秋耐心地摸摸他，“我只是觉得你自由自在的比较好，你不用为我做什么。”

　　孟极动了动，偷偷露出两只黑溜溜的眼睛，泪光闪闪地看着谷远秋，似懂非懂。

　　很多年后，长大的他才意识到，他此刻被给予了多大的爱意。

　　“你们狸族很厉害，却受制于人，非得要有个主人，太没道理了。而你是雪狸，你会比你所有族人更厉害。”谷远秋认真地看着孟极，“要听命于别人，你不觉得憋屈吗？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多好呀！是吧？”

　　孟极歪头，想了想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后快乐地摇起了尾巴，期待地看着谷远秋：“想永永远远跟着姐姐。”

　　谷远秋哭笑不得，感觉自己白说了。

　　“对不起，我现在没有办法带着你。”谷远秋为难地摇了摇头，“而且，你也别在无妄山周围晃荡了，太危险了。”

　　孟极当然知道无妄山容不下他，乖乖地点点头：“听姐姐话。”

　　“那你有地方可去吗？”谷远秋担心地问。

　　孟极点点头：“嗯，姐姐不担心。”

　　谷远秋抱起孟极，用自己的鼻尖，轻轻地碰了碰孟极那粉红色的小鼻子，跟他道了别：“小极，努力长大，认真修行，健康快乐。如果你真的要听我的话，就记得这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