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魂飞魄散后》夏今竹

21、神界2

　　神尊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火神道：“我神界三令五申不可炼制人丹，乃第一重罪，玄薇不会不知；而若是魔界中人犯禁，势必会危及整个魔界，风险极高；在此情况下，她仍执意炼丹，却没有什么动机。这非常不合理。”

　　玄薇疯癫一笑，道：“火神明察秋毫，我自然是被冤枉的。但殿上那位从来不讲道理，我又哪里去说理呢？”

　　风神唯恐她再继续说些什么惹怒神尊的话，赶紧呵斥住她，并施了个法，封住了她的嘴。

　　“再者，这人丹，一定是真的吗？”火神继续质疑道。

　　十方仙人一惊，双眉一皱，很是不满，压抑住怒火，克制地问道：“火神这是在说无妄山拿了个假人丹来糊弄神尊吗？”

　　方楚阔上前一步，道：“无妄山没人见过真的人丹，只能按照古籍上记载来核查。此丹的外形、色泽、味道、硬度，都能跟古籍记载对上。请教火神，是觉得此丹哪里有问题呢？或者在场诸位，有谁曾见过人丹，不妨来一验真假。”

　　方楚阔这话说得很是有技巧。即便真的有谁看出这人丹是假的，也不敢上前指出来；若指认，不就承认自己见过真的人丹么？而在风希创建人界之始，神尊就立下了规则，不得炼制人丹；若承认自己见过真的人丹，也就是认了炼制人丹这个大罪。

　　火神被噎了一下，犹豫道：“这……”

　　“至于火神提出的玄薇没有动机炼制人丹，”方楚阔顿了顿，指向玄薇，“魔界中人，行事一向疯癫，不适合以正常人的思维去论断。”

　　众人都默默点了点头。刚刚玄薇对着神尊破口大骂的表现还历历在目。正常人谁敢在神尊面前如此撒泼。

　　神尊听了，决断道：“无妄山办事，我一向放心，此案就此结了。”

　　火神听闻，虽看似仍有微词，但也不敢再言语。

　　“婓廉，派破军彻查魔界。十方，你让无妄山协助婓廉。”神尊下令，然后挥挥手，让众人退散了。

　　方楚阔拉着不明所以的十方仙人，跟上了风神，与这二位禀明了前因后果。

　　此时，十方仙人才知晓整件事情的经过，惊得目瞪口呆、心乱如麻。

　　他想训斥方楚阔，可又明白，方楚阔选择这时在风神面前如实道来，是为了给十方仙人一个“不知者不为罪”的救命符，免得之后如果事态发展失常，神尊怪罪下来，不至于殃及到无妄山和自己，所有欺君罔上的罪名都方楚阔一个人扛。

　　思虑至此，十方仙人只能在心里深深一叹息，不知如何评价这个表面懂事明理但实则我行我素的弟子，责怪方楚阔的话在腹中乱飞了几圈，最终也只能烟消云散了。

　　风神也震惊了，被方楚阔这一通操作搞得不知说什么好。但他素来好说话，跟十方仙人又有一些交情，又想着确实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揪出真凶，便不安地答应了下来。

　　从神界回到无妄山后，方楚阔叫来谷远秋，跟她吩咐了一下这那，便直接去了梧桐林，准备抓紧时间修炼，却发现江云廷已在那里。

　　江云廷背靠着一棵梧桐树，躺在一堆被仔细拢好的落叶上，酣然入梦。明亮的阳光透过梧桐叶，打在他清秀沉静的脸上。

　　方楚阔走上前，背着手，低头看江云廷。方楚阔默默地动了两下手指，散落在地面的梧桐叶飞了起来，组成一团金黄的扇面，浮在江云廷上方，为他遮住了照射在脸上的阳光。

　　江云廷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眼睛动了动，然后迷迷糊糊地睁开来。

　　还不等他完全睁开，那梧桐扇突然四散开，又簌簌落在了江云廷脸上。

　　“这梧桐是营养不良么？”江云廷拂掉他脸上的梧桐叶，疑惑道，“怎么掉这么多叶子？”他话音刚落，便看见方楚阔站在他面前，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阿阔，你回来啦！”原本睡眼惺忪的江云廷精神一振。

　　方楚阔点点头，“嗯”一声，然后自顾自坐下来，腿一盘，眼一闭，准备开始修行。

　　江云廷起身，认真地抖落身上的梧桐叶和尘土，一步跨到方楚阔身边，然后又把地上落叶拢到一起，这才施施然在落叶堆上坐下。

　　“玄薇怎么样了？她什么都没做，不会真的被扔到那什么神墟大荒了吧？”刚一坐下，江云廷就劈头盖脸地问道。

　　方楚阔睁开眼，看向江云廷，眼神复杂，有一丝惊讶，一丝疑问，有一丝“你知我”的欣然，又有一丝“我知你该如此”的淡定。

　　“小秋什么都没说，是我猜的。”江云廷回答了方楚阔那一丝惊讶和疑问。

　　“风神仁义，我跟他讲明了其中缘由，恳求他宽限几日，待真凶落网。”方楚阔道。

　　江云廷凑上前，好奇地问道：“阿阔，玄薇跟你什么关系？她为何愿意为了你如此牺牲？万一风神不同意，她岂不是就会落入神墟大荒了？听说那是个极其可怕的地儿。”

　　方楚阔道：“我素有耳闻，风神性格宽厚，所以赌了一把。我本来计划是栽赃给乌青，那厮恶贯满盈，即便是风神不允，让他在神墟大荒关个几天，倒也不冤；只是没想到，玄薇执意要……”他越说，语气里越有些后怕，“她把我错认成了她的一个恩人，因此，一直处处帮我，想报恩。”

　　江云廷笑嘻嘻地又凑近了一些，整个人都快完全靠上方楚阔了：“我看这姑娘不错，不知道她的报恩计划里有没有以身相许这一说。”

　　“不如你帮我问问？”方楚阔面无表情，又缓缓闭上眼睛，准备专心修炼了。

　　“好说，在下必不负重托。”江云廷拍拍方楚阔的肩膀，义正言辞地应了下来。

　　“滚。”方楚阔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身体稍稍往前，江云廷失去支撑，摔了个四脚朝天。

　　方楚阔爱在梧桐林里修炼，一是梧桐林里灵气充沛，他在此修炼很有裨益；二是无旁人干扰，图个清静。

　　但神奇的是，旁边有个江云廷，他倒也不觉得受打扰，反而心更静，更容易进入状态。

　　他常常回味江云廷在边南镇破庙外夜空下的那番话。说白了，就是不要跟别人比较，跟自己比就行。跟别人比，容易在不断的追逐中，为了一时的胜负，逐渐失了本心。

　　方楚阔自己也懵懵懂懂地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知易行难，看到比自己的厉害的人，总会不自觉的生出落差心，然后被攀比心反复拷问、折磨。而且他一向出类拔萃，师尊们没在他身上花太多心思，自然也不会去说这种空泛的道理。

　　以至于每每遇到瓶颈，方楚阔都归结于外在的技艺，而忘了内里的“道”。前面的关卡尚可凭没日没夜的苦练度过；越往后，却越靠内心的东西了。

　　而江云廷那番话仿佛是被施了什么法力似的，当方楚阔的脑海中不自觉地冒出杂念，那夜那人那话总会适时地出现，将所有扰人的心绪都秋风扫落叶般驱走。

　　没了外界的干扰，方楚阔的修为自是一日千里，快要到可以飞升的境界了。

　　突然，方楚阔感到大腿受了一股力，他睁眼一看，原来是江云廷睡着了没坐稳，直接一头倒在他大腿上了。

　　方楚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下一秒就想把江云廷弄醒然后让他滚开，离自己八丈远。

　　但他没有。他只是又若无其事地闭上了眼。

　　有个脑袋靠在腿上，终归是不太容易进入状态的。方楚阔开始任由思绪乱飞。

　　方楚阔还记得，初见江云廷时，他被那么多人刁难、嘲笑，之后又因为没有仙根被驱逐下山，修行时也被飞曜各种针对，他都一直坦然自在，并未露出一丝窘迫或恼怒的情绪。

　　那是方楚阔第一次见到如此没有喜怒的人，哪怕是神，也会有情绪波动吧。可江云廷好似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包括他自己。

　　这人是怎么做到任由万物穿过自己而不留痕迹的？

　　如此万古波澜不惊的心境，不得不说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可这人刻的符又是乱七八糟、惨不忍睹的，毫无作用。想到这里，方楚阔的嘴角不由得微微勾了一下。

　　“阿阔，你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江云廷已经醒了，正入迷且细致地“观赏”着方楚阔那动人心魄的美貌。却发现方楚阔好像没有在认真修行，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方楚阔睁开眼，看见江云廷一张好奇的脸横亘在他面前。

　　江云廷厚颜无耻地说：“你不会是在想我吧？”

　　“是。”令江云廷没想到的是，方楚阔居然郑重地点了点头。

　　江云廷缩了缩脖子，玩心又消散了。

　　方楚阔越是顺着他的话说，他就越没兴趣继续逗乐了。

　　方楚阔瞄了江云廷一眼，正色道：“我在想，去哪里抓人丹案的真凶。”

　　“我就知道你不是在想我，真是负心薄幸啊。”江云廷插科打诨了一下，继续配合问道：“真凶不会再去大牢里找活人了吧？”

　　“不会。这样风险极高。”方楚阔摇摇头，“他应该会去乱葬岗。”

　　“乱葬岗？为什么？”江云廷奇道。

　　“你若是读了人丹的相关记载，应该能知道为什么。”方楚阔微微挑了一下眼皮。

　　江云廷一时分不清，这是嘲讽还是赞扬。

　　“炼制人丹不一定非得是活人，只要魂魄尚在就可以。扔到乱葬岗的那些尸体，大部分都是符合这个条件的。”方楚阔耐心解释道，“魂魄要么还未脱离□□，要么因为各种原因，还游荡在周围。因此，想要继续掩人耳目炼制人丹，乱葬岗是绝佳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哦，那该什么时候去捉？”江云廷此刻突然特别好学。

　　“炼制人丹需要七日一次，算准时间去就行。”方楚阔答道。

　　“那万一还是只能抓到狸妖怎么办？”江云廷问。

　　方楚阔看了一眼江云廷，道：“人丹放置的时间越长，效果就越差，所以一般都在炼制完成后吃。上次在边南镇，狸妖的主人想必也是在附近的，只是你们突然出来搅局，他见势不妙就逃了。即便是这人到时不在乱葬岗，我们若能跟到狸妖，顺藤摸瓜也能找到幕后真凶。”

　　顿了顿，方楚阔放慢了语速：“这也要我给你解释？你是拿我寻开心？”

　　“岂敢岂敢，”江云廷赶紧摆摆手，一脸讪笑，转而又化为谄媚的笑容，“我这不就是想跟你多请教。你看，如果你是我师父，我肯定进步神速。”

　　方楚阔不跟他在口舌上斗争，掐指算了下：“再过三日，就到时间了。”

　　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