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魂飞魄散后》夏今竹

19、人丹

　　跟玄薇那充满人间烟火气的住处不同，乌青所住的地方更像是名副其实的魔界。

　　一座被污浊之气团团笼罩的大殿，门楣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青乌殿”，字迹已经斑驳脱落了。

　　众人走进大殿，殿内没有任何照明，几乎看不清里面的陈设。

　　还未适应殿内的黑暗，江云廷先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香味，很像是边南镇小槐身上的那股香。他心下一惊，眯着眼搜寻，依稀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坐在殿内，不知在聊什么。

　　见有人来，女的起了身，男的依旧坐着。

　　那女子低着头，朝他们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身黑衣，带着黑色面纱，只露出两只毫无神采的眼睛。随着她走近，江云廷便发现那香味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跟玄薇互相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便离开大殿了。

　　突然，一道白色的影子轻快冲了出来，着急地跟在那女子身后。

　　江云廷定睛一看，是一只白色的小犬，眼神灵动，下巴尖尖，身形矫健，甚是可爱。

　　“这是谁？”江云廷好奇道。

　　“我娘死后，魔尊的新相好。”玄薇语气平常，没有任何感情，

　　“那个小白犬呢？”江云廷想起了孟极。如果实在养不了孟极，弄只犬来养也不错。

　　“跟我一起长大的狐狸犬，叫小珈。”玄薇眼皮一垂，柳眉倒挂，“被这女的养得尖嘴猴腮，也不跟我亲了，没心的小畜生。”

　　江云廷感觉自己每问一个问题都是一个雷，讪讪地住了口。

　　“你来干什么，这些人又是谁？”仍旧坐着的男人，便是乌青了。他不耐烦地开口问道。

　　“大哥，好久不见，你脾气怎么还是这么暴躁？”玄薇笑道，突然压低声音，对江云廷说了句，“还是我们阔哥哥脾气好，是吧？”

　　江云廷一愣，下意识地点点头，“是啊，阿阔很好的。”方楚阔算是脾气好吗？说好吧，总有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说不好吧，熟了之后，除了偶尔不理睬人，确实没发现他真的发过什么脾气，就连审问狸妖的时候，情绪也很稳定。

　　方楚阔怕他俩又开始你绕我绕然后半天绕不到重点上，干脆自己开口了：“在下无妄山门下弟子，我们抓住一个炼制人丹的狸妖，指认了你，劳烦让我们……”

　　“放屁！”乌青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突然出来许多乌鸦，朝众人急速飞去。

　　随着视线逐渐适应黑暗，大家这才看清，大殿内有无数只乌鸦在各种地方静默站立着，令人头皮发麻。

　　江云廷赶紧躲到方楚阔身后。玄薇上前一步，铺开一道光圈，将那些乌鸦拦在了圈外。

　　“玄薇啊，你可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乌青站了起来，语气里满是怒意，“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什么罪名都敢往我魔界身上安！没有证据就来诬陷我？是想再次挑起神魔大战吗？”

　　听到神魔大战，玄薇的脸色突然变了，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往事。她定了定神，劝道：“乌青，没有这么严重，他们只是来搜查一下而已。你既然没有做过，不如……”

　　“我的确没有做过，你们回吧。”乌青不容分说地摆摆手。

　　“无妄山搜查令到！魔尊口谕到！”

　　突然，一个清脆明亮的女声响起。原来是谷远秋带着一干无妄山的弟子到了。

　　本来听到“无妄山搜查令”，乌青还欲发火，但后面居然还跟了“魔尊口谕”，他便犹豫着闭了嘴。

　　谷远秋手一抬，搜查令便飞向乌青，并同时发出了魔尊的声音“乌青，配合。”

　　这口谕须得本人封上去，旁人是造不了假的。乌青只能铁青着脸，看着无妄山众人开始在他殿内四处翻找。

　　谷远秋走到方楚阔面前，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弯柳叶儿，轻快地说道：“阔师兄，你嘱咐的事情，我都办妥了。”

　　“好，辛苦了。”方楚阔拍拍谷远秋的头。

　　“这就是你的小妹妹吗？”玄薇上前，亲昵地握住谷远秋的手，“让他们搜，我们出去聊吧。”

　　玄薇拉着谷远秋出了大殿，方楚阔也前后脚跟着出去了。

　　飞曜看到了，又是一阵叹气和摇头，并坚决地拦住了意图跟着溜出去的江云廷。

　　众人里里外外搜了好多遍，连大殿外的那块破牌匾也翻了个底朝天，还把“青乌殿”仨字给搞得更残破了，仍旧是一无所获。

　　乌青一脸肃杀地站在大殿门口，看着无妄山众人满头大汗地进进出出，最后一一跟方楚阔禀告说啥也没找到。

　　乌青气极，冷笑道，“你们无妄山可真是好能耐。怎么，找了半天，可是找出什么来了吗？”

　　方楚阔颔首，拱了拱手：“抱歉，查案需要。”

　　玄薇笑道：“要不把那灰色的小狸抓出来，再拷问一番。”

　　飞曜心下一惊，疑虑重重地望向玄薇。他感觉自己手心出了汗，背上升起一股寒意。

　　“也是，要不再盘问盘问？我们就这么走了的话，这事可要怎么交代。”谷远秋也小声附和道，望向方楚阔。

　　这事确实尴尬，大动干戈地找十方师尊要了搜查令，然后又经过魔尊的许可，里里外外将青乌殿翻了个底朝天，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方楚阔犹豫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却突然被飞曜打断。

　　“我建议，去玄薇公主那里再看看。”飞曜向玄薇作了个揖，低着头，不敢看玄薇惊讶的眼神。

　　“什么？”方楚阔跟玄薇对视了一眼，也发出了惊讶的疑问。

　　飞曜深吸了一口气，依旧不敢看玄薇，只能看着方楚阔，有理有据道：“如果我记得没错，之前你给玄薇公主讲述案发经过时，没有提到狸妖是灰色的。请问玄薇公主是怎么知道的呢？”

　　玄薇的脸色变了变，声音有些颤抖，道：“你……阔哥哥明明提了是灰色，是你自己没记清楚，为何反而来诬陷我？你们无妄山就是这么办案子的吗？”

　　说完，玄薇用祈求的眼神望向方楚阔。

　　方楚阔略微一皱眉，“我还真的记不太清了。”

　　飞曜看向江云廷，“你呢？”

　　江云廷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参与的份，犹豫地看了下玄薇和方楚阔，吞吞吐吐道：“这个嘛……好像是没提。”

　　“你……你们……”玄薇看形势急转直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呵呵冷笑了两声。

　　“可能是我记错了。但总之，我们去查看一番，不就知道了吗？”飞曜仍旧坚持，“如果是我记错了，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方楚阔没有什么可反驳的理由，他只能应允，并抱歉地看向玄薇。

　　玄薇定了定神，脸上血色恢复了些许，笑道：“这么不信我，那你们自便吧。”

　　旁边看热闹的乌青抚掌大笑：“玄薇吖玄薇，我的好妹妹，你交的是什么朋友。”

　　玄薇狠狠剜了他一眼，沉默地带着众人又去了自己的小院。

　　“玄薇，对不起……”来到小院后，众人即刻开始了搜查，方楚阔来到玄薇面前，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阔哥哥，我理解。”玄薇的眼睛亮晶晶的，莞尔一笑，“你只要记得，无论我为你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只是，你们真的不会搜出什么来的。我怎么可能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她叹了一口气。

　　飞曜这次没有自己亲自去搜，他站在房外，在心里暗暗祈祷，想着或许真的是自己记错了。

　　玄薇的院子，虽然比乌青的大殿小很多，可是乌青那大殿里也没什么东西，而她的物品实在是杂乱而繁多，全部搜完，也得耗上一段时间。

　　一个无妄山的弟子匆匆抱着一大堆瓶瓶罐罐出来，说：“这里面有好多药丸，但我实在不能分辨，不知可有人会？”

　　谷远秋闻声，一路小跑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古籍，递给了方楚阔：“阔师兄，这是你要的记载人丹的册子。”

　　由于神界的严格规定，大部分人都是只听说过人丹，却未真正地见过。方楚阔早早就想到了，便叮嘱谷远秋拿这样一本册子来帮助鉴定。

　　“圆润如珠，近嗅有血腥味；刚出炉时为赤色，久放后，则呈乌黑。非常坚固，只能囫囵吞食，极难捣碎。”方楚阔翻到描述人丹的那一页，念道。

　　谷远秋埋头在那堆瓶罐中翻找，动作利落。突然，她动作一滞，抬起头怯怯地看了一眼方楚阔，又看了一眼玄薇。

　　飞曜心下一紧，快步上前，问道：“你找到了什么？”

　　谷远秋迟疑了一下，拿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放到鼻子旁边闻了闻，然后干呕了起来。

　　飞曜一把抓过那黑色药丸，也使劲嗅了一下。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钻入他的鼻子，直到喉咙深处。他又使劲捏了捏，药丸仍完好如初。

　　飞曜呆住了，不可置信地望向玄薇，然后默默地把黑色药丸递给了方楚阔。

　　方楚阔接过来，通体看了一遍，闻了一闻，沉默片刻，叫停了还在搜查的其他人。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方楚阔语气柔和，将药丸递给了玄薇。

　　玄薇呆呆地看着药丸，又看看方楚阔。她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我说不是我的，我也是第一次见，你们信吗？”

　　方楚阔沉默着，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飞曜担心方楚阔与玄薇交好，会想法设法帮她脱罪，狠了狠心，下令让无妄山的弟子将她捆了起来，带回无妄山，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