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骑羊踏雪

3、午时

　　《思忧》全篇长五千字以上，旁人看着觉得抄下来难于上青天，对于单川可不然。他从小被师傅罚到大，全篇都几乎烂熟于心。只是从前到后的熟练程度逐渐递减，以至于后面的一些功法心得，需得冥思几十秒才能想出来，今天被罚实在是时运不济，单川百无聊赖地拿着毛笔再纸上描画小麻雀，一时间有些心不在焉。

　　午时太过高兴，他竟没发觉此事蹊跷之处。

　　师傅素来不让他下山，就连修习的心法也说，守泉人一生修不入世之道，自然无事不能出关，怎会突然放他走？莫非是山上出了什么事，师傅不得离山才让他去找三尺真人？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种可能了。可关门山空谷幽兰，泉水环绕，又怎会出事。趁烛外夜色深浓，他翻身蹑手蹑脚地向泉眼处赶去，只见灵气如常，并无半分不妥。他松了口气，在泉边打坐。一时思绪翻飞，剪不断理还乱，索性运起心法不想了。师傅修为之高深，自是无可担心的。

　　萧海没有睡，就立在窗前看明月拂山岗，等着单川出来。果不其然，就见少年的影子静悄悄地掠过，直直奔向山顶。他立刻倾身跟上，默念口诀驱散寒流，夜里凉，别再让小孩下山前着了风寒。泉眼午时刚灌了他的灵力，现下果然真气四溢，不能更好。他寻着一处大树下站定，便望着单川不再移开眼睛。

　　月色微凉，萧海想，若是时光能够在这里停住，哪怕只一秒，也该是极好的事了。

　　可惜一夜时光转瞬即逝，晨光缓缓从云层里穿了出来，洒向山顶，落叶折着金光，云雾缭绕，别生风趣。单川就在这一片温暖祥和中睁开了双眼，神色因为刚睡醒还有些迷茫，伸手直腰舒展了舒展筋骨，然后俯身捞了一把冰凉的泉水，立刻被冻清醒了。

　　萧海忍俊不禁，等了一会儿，山顶第二道光也照了下来，被金黄色笼罩，格外漂亮。他刚刚伸出的手又慢慢放回，重新垂在了身侧，好一会儿才又抬起来，收回了施展一夜的法术。山顶不再暖意浓浓，正相反，深秋寒风一下子袭来，吹得落叶呼呼作响，飘落一地的红枫被卷起在空中，纷纷扬扬。单川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皱着眉匆匆跑下山顶，估计是回小屋烤火去了。

　　萧海望着他的背影，慢慢淹没在远处刚露头的日出强光里，遂眯起了眼睛，却只见少年身影融化了一般，就连腰间系绳的带子，也一撇一撇地，被吞进了黄澄澄的晨光。

　　阳光刺目，还是闭起眼不看了。

　　思忧五千多字，字字珠玑，却从未提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日出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圆咕隆咚，越变越大，近了一看，原来是那日强迫差去送信的小九儿，爪子上绑了个大信笺，正哼哧哼哧地朝山顶飞来。不过一会儿，便盘旋着要降落在萧海的肩头，嘴里啾啾啾地叫着，像是受了什么酷刑。

　　萧海睁眼，早有感应似的伸手，牢牢拖住了远超麻雀该有重量的九儿，眉却皱了起来，原因无他，这小玩意儿真受了不少的委屈，爪子上全是血痕，不忍细看。他低头施法给九儿止血，除去外伤，心却隐隐沉下，拆了信摊开仔细瞧着。

　　内容并无不妥，是暮椿真人的字迹，只是他知道九儿送信不可以绳缚之，更不可绑在爪子上，这信，难道是半路被截了，又重新绑上的？

　　可为何不让九儿继续叼着，还要绑在爪子上故意露出破绽？

　　若是信中内容泄露出去，怕是很麻烦。暮椿真人写的谨慎，但也能从字句中窥探一二献祭之事的蛛丝马迹。

　　关门山早已远离世间...此事太过蹊跷，究竟何人要截九儿的信？又怎会知晓九儿的存在？献祭之事迫在眉睫，又突生信笺之事，要说这两者之间没什么联系，是谁都不信的。

　　萧海心乱如麻，将信纸收进衣中，打算回屋细细斟酌，匆匆走向泉眼处，却又发现枯竭之势竟在须臾之间又暴露几分...若是小川再多待片刻，恐怕就要发现了。萧海深吸一口气，低眉抬手叠印，打出一招水漫金山，灵气四溢，灌向其中，整整半个时辰，才堪堪修复成功。他眉头紧锁，只道祸不单行，只道时不待人。

　　思及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求明日献祭顺利，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