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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欢迎回家(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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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机场,她惊呆了。现在的X国比她想的更糟糕。
西方所有的国家都以援助的名义出动了。可是他们只管自己的一方天地。只在乎炫耀自己的实力……
K国人的辖区就是K国建筑。D国人的辖区就是德式建筑。
不大的一座城,容纳了各国建筑。见证着这个国家屈辱的历史。
城市的从外到内杂乱无章。
一开始他们找了借口分裂了X国,现在他们又以重新建设的名义继续侵占X国。
街上随处可见年轻的女孩子们。她们都极美,有海藻般的长发,眼神泠冽。
美丽却冰冷。
楚成好像看到了自己,她的少女时期也是这样的。他们逃到边境的时候,父亲想缓和气氛,于是他像往常一样,伸手捏了捏楚成的脸蛋。
从小楚成只要被捏脸蛋,就会发出咯咯的笑声。父亲曾经笑着问她:“难道那里是你大笑的开关吗?”
可那一次她没有笑,她笑不出来,只是冷漠地扯了扯嘴角。
当时她们都以为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逃到了K国以后,她才知道,一个没有祖国的人,在异乡生存有多难。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拥有了新的国籍新的身份。慢慢抹去自己的一段经历。
可是楚成做不到。
她做不到对着另一面国旗宣誓,唱别人的国歌。那让她痛苦,让她觉得自己糟透了。
为什么我们没有把自己的国家建设好,保护好。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错了?
出了机场,有一个K国人接上了她。简单的握手寒暄,开着高高的吉普车,送她到了母亲所在的医院。
医院的墙纸都是破的。母亲所在的病房还算是干净。周围都是同样年纪的老太太。
她们看到楚成的时候有一些惊讶。
楚成轻手轻脚走到了母亲的病床前,看着这位浑身上下插满了各种管的老太太。
好陌生啊。
离家这么多年,她总是很焦虑,怕自己忘记了她是谁。
她的脑海里一直没有母亲的样子。
她很害怕,怕自己不记得了。
看着面前的老太太,身型因为被病痛折磨,已经完全干瘪了。
可是她又很确定这就是她的母亲。
旁边的老太太凑过来聊天:“是不是就像睡着了一样?也挺好的。”
是啊,如果真的是睡着了,感知不到痛苦,那也就好了。
她上前摸着母亲的手,她可能已经没有感觉了,可她就是想这么做。
这双手,曾经每天给她们做出可口的饭菜。
这双手,曾经高高举起她,递给了一位陌生人。把离开的希望,生的希望给了他们姐弟。
她没有走,在这战乱中苟延残喘。
这么多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楚成不敢去想。很多时候,活着比死更难。
母亲有的时候会睁一会眼睛,面无表情,就这么眼珠转着四处看。
楚成会凑近了问她:“妈妈,你还记得我吗?”
她害怕失去母亲,更害怕母亲走的时候她不在。
在梦里,另一个时空的张小仙曾告诉她:“我本来觉得失去母亲没什么,反正我独自一人也可以活下来。可是现在我才明白,我生命的一部分随着母亲一起死了。
我会一直想起她,快乐的悲伤的……
我们这里有一首歌里是这样唱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
子欲养而亲不待
希望你珍惜这些
不要像我,留下了永久的遗憾。”
楚成拜托那位接机的K国人找了部相机。每天她都会给母亲拍照。现在的母亲早就没有了年轻时的风采,可是她还是想帮她记录下来。
这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楚成也会给病房里所有的老太太拍照。
她们这一辈人,都是完整得经历了战乱的一代。眉间有着深深的怨气。很少有人笑。
临床的一位老太太不仅得了严重的疾病,还被诊断为重度抑郁症。
医生和护士每天都盯着她。
护士每天都会搜她的柜子,怕她藏着刀片。
只要老太太消失一会,整个楼层就会被翻得鸡飞狗跳。
有一天楚成看到一地狼藉的房间和被扭着送回来的老太太。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疲惫。
原来老太太找到了医院监控的死角逃了出去。
楚成第一次听到老太太说话,她在说:“我想回家。我只是想回家。”
楚成站在原地,百感交集,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她原地蹲下身子,紧紧抱住了自己。
我们……都回不了家了……
楚成清晰得记得,她温暖的家是怎样在她的面前被炸飞的。
那天她刚刚放学回家,闻到了熟悉的饭菜香。她微笑得走向母亲……
轰……一切都在一瞬间没有了。
他们都说X国的战争是内战,可是这背后是外部势力的介入和干预。M国帮一边,E国就帮另一边。
不管是M国还是E国,这些西方国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打着民主人权的名义去抢夺别的国家的资源。再这么打下去,受伤害的只有他们这些普通人。
楚成把照片传到社交网络上。她以这种方式记录下母亲。
一周后,梅联系了她:“楚,你真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啊。”
“怎么了?”楚成想了想,这段时间自己并没有很勤快得赶稿子啊。
梅说:“有一个出版社看到你拍的照片,联系了我们。他们想要出版你放到网上的那些照片。”
楚成想了想,拒绝了。
梅没有坚持,她一直很尊重楚的想法。
“他们那边的工作人员坚持和你谈谈,你愿意吗?”
楚成答应了,由她来拒绝的话,对方应该更明白吧。
等了那么多天,她终于遇到了母亲的主治医生。他慈祥得和每一位病人打招呼,有的老太太看到她就诉苦:“我看我这是不行了,怎么办?”
老头笑呵呵地说:“放心,有我在,你会没事的。”
医生动作熟练得检查,另一位老太太问:“还记得我吗?”
医生笑笑说:“记得,你最漂亮。”
检查完的病人向他道谢,他温和得说:“不用感谢,要加油,你好了,我比谁都高兴。”
整个病房因为他的到来,气氛变得非常祥和。楚成内心非常感动,原来就是这位慈父一般的医生,一直照顾着她们呀。
医生走到了母亲的窗前,检查了各种设备,安慰楚成的母亲:“你辛苦了啊。”母亲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晚上她接到了出版社工作人员的电话。
对方一开口就让她反感。
“你拍的这些照片,正是我们需要的。”
楚成心里不太舒服,她冷冷地回复:“需要?你们为什么需要这些?照片里的人都那么痛苦,你们需要散播痛苦?对你们而言这可能仅仅是照片,可对我们而言,是流淌的热血和留下的眼泪。”
对方突然沉默了。
然后用很慢的声音说:“抱歉,楚,我重新说,我也曾经是X国难民。到了K国以后,靠自己的本钱做了些买卖。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我希望这些痛苦被看见,我们的痛苦无法被治愈,但是我希望被看见。
如果你愿意展出你的照片,展会所有的东西我都可以赞助。如果,你想要有别的发展方向,我也可以提供资源。”
楚成不明白,问:“别的发展方向?对不起,我只会做一名作者。”
对方问:“难道你不想用自己的影响力去改变世界吗?”
“楚,直到我们被迫离开,才明白,什么财富,文化,这些都是在武力背后的。
历史上有多少古文明消失了?难道他们消失,是因为他们的文化不够好吗?不,是他们没有保护好自己。
我希望你这样的作者,能够把所有有良知的人团结起来。”
“怎么做?”
“你已经正在做了。”
“我并不喜欢武力。”
“你的武器是你手中的笔,你应该去发出声音,让好人有话语权。”